「哈啊——哈——」沿著中部的樓梯走了沒幾步,劉燁就不得不停下來喘息休息一會兒,宛如一個身體虛弱到了極點的重症患者,然而雖然只有一年左右的壽命了,但劉燁仍然是貨真價實的高階魔法師,他的身體性能遠遠比這個世界上最好的運動員都要好。

造成這種情況的原因對他來說還是未知,但肯定和樓上那個彈鋼琴的傢伙脫不了干係。愈來愈響的鋼琴聲仿佛改變了這片區域的重力,讓抬起雙腿變得異常困難,而且越往上走這種變化感就越明顯。牆上的「4F」標識告訴劉燁他還需要上升最多六層的距離,可現在每邁出一步所要花費的體力已經超越了從一層走到二層的體力總和。

從一樓走到四樓花費了足足半刻鐘的時間,而從四樓走到頂層不知道究竟要多久的時間,也許一天都不夠,如果樓梯的重力是以幾何級數的方式增加的話,劉燁甚至懷疑自己能不能走到最頂層。

到了這一步,劉燁已經清楚地明白,自己和那位持續不斷地演奏著奏鳴曲的鋼琴家之間有著不可逾越的差距,這份差距不是靠技巧和智謀可以彌補的,毫不誇張地說,那位如果想要他的命的話,只需要動一動手指就可以輕易地將他碾死在這樓梯上。

可是他並沒有這麼做。

支撐劉燁繼續向上的動力便是這了,那位魔法師設立的這條樓梯,比起折磨而言,更像是一種考驗。

雖然不理解他設立這種考驗的目的到底是什麼,但是劉燁已經沒有辦法後退了。

除了前進,他別無選擇。

天一工坊廢棄大樓的頂層,一間屋子裡擺著一家由光組成的鋼琴,一位體態優雅的魔法師正閉著眼飄逸地演奏著貝多芬華麗的樂章,她有著一頭長髮和一張絕美的女子的臉,但卻擁有著男子般健碩的體態,宛如象牙般雕刻的五官在陽光下熠熠生輝,淡金色的唇在嘴角勾起微笑的恰到好處的弧度,頭頂皇冠上的寶石閃爍著瑰麗的光彩。

拜蒙(Paimon),所羅門七十二柱魔神之至上四柱之一,排名第九位的魔神,位階為王,統治西方的君主,效忠於路西法,稱號為「主天使之王」,精通藝術、秘法。

當然,那只是傳說而已,這一位與傳說中的那位魔神有著相同面容的鋼琴家,只是以此名號自居的,一名普普通通的魔法師而已。

他(她?)的眉毛輕輕地顫動著,仿佛是陶醉於這優美壯麗的樂曲之中,他(她?)的演奏完美無瑕,絕美的音樂順著躍動的指尖流淌而出,同時噴薄而出的還有龐大到不可思議的魔力。在魔力的作用下,那旋律仿佛具象化了一般一行行浮現在空氣里,但又逐一遠去消散了。

正是這用音樂演繹的魔法,讓尚處在五樓樓梯上的劉燁寸步難行,步子沉重地仿佛灌了鐵。

然而這對拜蒙來說,不過是演奏的副產品罷了,完全算不上認真的對敵。

劉燁的猜測沒有錯,現在的他,甚至連站在拜蒙面前的資格都沒有。

另一邊,六層突變的重力已經大到了讓劉燁很難挺直身子的地步,將大腿提起幾厘米就已經使他筋疲力盡,渾身的骨骼尤其是脊柱的咔咔作響讓他明白,光靠身體想要往上已經是不可能的事了。

要想繼續向上移動,就必須使用魔法了。

只是簡簡單單的走到戰場,就要傾盡全力嗎?劉燁用力地咬著嘴唇,他無言地將雙拳緊緊死握。

銀色的火焰一點一點在他的皮膚上彙集,數十倍於他身體的力量瞬間充溢在了劉燁體內,渾身一輕,他一下子挺直了腰杆,一步邁出跨越了好幾級階梯,大步流星地向上趕了起來。

不到一分鐘的時間內,劉燁便上升了一層半的距離,然而,頂樓的那位似乎意識到了這邊的變化,曲風一轉,突然間變得激昂高亢了起來,層層疊進的和弦讓整個樓道的氛圍剎那間發生了微妙的變化,陰冷的空氣中瀰漫起了隱隱約約的殺意。

忽然!劉燁前方的台階的正中連續不斷地飛起一陣碎石!仿佛有一道無形之刃正快速地從上方朝他劈來!

猛地一步踏在左側的欄杆上,劉燁整個人像陀螺一樣旋轉著高高躍起。

那道無形之刃以不到一指的距離從他的腰腹下方掠過,如同切豆腐一樣將七層的房間和牆壁一分為二,斬出的一拳寬的整齊裂口仿佛是能工巧匠細心打磨得一般光滑。

「呼——呼——咳咳。」再度站定在台階上,劉燁汗如雨下,他的發梢已經被汗水浸濕了,在這種高壓環境之下完成躲避,所消耗的體力和平時根本不是一個數量級的。這一番動作做下來,他的雙腿又開始微微有些發軟了。

背後隱隱約約地吹來一陣微風,他回過頭一看,竟然不自覺地愣住了。

從內牆,到桌椅,到柜子,再到窗簾,最後是外牆,所有這些東西上的裂縫都是一樣的寬度,而這裂縫之中原本存在的那些材料,仿佛都被斬進了虛空之中,什麼都沒有剩下。

兩旁沒有碎石,沒有燒焦的木塊,沒有紙灰,什麼都沒有。

不僅如此,比起這恐怖的破壞力,更令劉燁感到眼皮狂跳的是,那道無形之刃竟然在切斷大樓外牆的同時就自然消失了,因為外部的爬山虎還毫髮無損地附在那兒。

陽光星星點點地從碧綠的葉片中透了進來,在他的臉上灑下斑斑駁駁的光影,卻溫暖不了劉燁戰慄的心。

這是何等驚人的掌控力!要將牆壁劈開一點都不難,劉燁也能很輕鬆地做到,可要像這位演奏著一樣不傷到外部的爬山虎分毫……

即使是有著「絕對掌控」的天賦,能夠完美精準地控制魔力運轉的劉燁,也做不到。

就好像一個可以精確地控制每次倒入杯中的水的量的人無法倒出讓每一個人解渴的水一樣,這不止需要操控上的精度,更需要對魔法威力的精確判斷。

這可不是靠天賦就能做到的,超凡的天賦只是必要條件,無數次的演練才是獲取這種能力的鑰匙。

和喜歡展現破壞力的暴力美學推崇者不同,這位鋼琴演奏者,用一種相對「優雅」的別樣方式,展示了他的強大。

樓上的鋼琴聲還在繼續,並且沒有停止的意思。

旋律不會說話,但劉燁卻清楚地聽出了那位演奏者想要傳達的疑問。

「繼續嗎?」

高高在上的語調,溢於言表的傲慢。

仿佛古代的貴族在微笑著望著低賤的貧民。

「繼續。」劉燁翕動著嘴唇,用低不可聞的聲音說著,「我一定會走到你的面前。」

「哼。」旋律一個宛轉的滑步,宛如一聲輕笑,「稍微變得有趣起來了呢,拿出你的全部本事,好好增幅那份意外吧,來到我的面前,你就能夠獲得一次對話的機會。向我展示一下吧,這一次的,降神者。」

慕詩嵐躲在公寓樓頂的天台上皺著眉,深褐色的長髮在風中飄動,她屁股著地靠著混凝土支撐的牆壁,絲毫不在意裙擺可能會在並不幹凈的地面上沾染塵土或者別的什麼。

遙望著天空中漸漸西斜的太陽,少女的心就不由自主地被牽動了起來。

那位堅持獨自前往談判的少年,已經離開了大半天的時間了,而且仍舊沒有歸來的跡象。

從中午起她就一直這麼靜靜地望著空中,期望一個踩著白色光陣的身影會突然出現在雲層中。

可現在已經快到傍晚了,那個身影還是沒有出現。

「怎麼去了那麼久……」她眯著眼把下巴埋進膝蓋的縫隙,壓制著內心中想要出去尋找的衝動,因為這是那位少年告誡她的——談判中另一位魔法師的突然到來很有可能會摧毀在對方心中建立信任的基石,甚至可能會被認為是想撕毀協議的信號。

不諳世事的少女不太理解這些,她只是單純地信任著那位目光堅毅的少年。

「你還在這裡啊。」穿著男士襯衫和牛仔褲的溫妮莎推開天台的門走了上來,「他還沒有回來嗎?」

「沒有……我在想,他是不是遇到什麼意外了。」詩嵐的嘴埋在膝蓋里,說話嗡嗡的,「我們要去找他嗎?」

「如果是上次和上上次那種情況的話,我覺得你應該去。」溫妮莎用沙啞的嗓音說著,「但是,對於他遇險這件事,你又有幾分把握呢?雖然那傢伙做起事來總是一副不要命的模樣,但是他的實力不俗吧,我的意思是,按照你們那邊的分級,他也應該屬於強者那一檔吧。」

「話是這麼說沒錯……」詩嵐皺著眉,「可是……」

他這麼久來遇到的敵人,根本不是傳統意義上的高階魔法師啊。

劉燁是整個魔法史上都數得過來的超級天才,可惜他根本沒有什麼成長的時間。

「喂,如果你想聽聽我的意見的話,」溫妮莎兩手插在衣兜里在詩嵐身旁坐了下來,後背在水泥壁上摩擦出一陣刺啦聲,「他應該是遇到麻煩了沒錯。」

「誒?」詩嵐立即坐正了身子,兩條修長的腿斜斜地橫在身前,側身面向溫妮莎。

「但是呢,那個情商那麼低的傢伙在臨走前說了那樣的話,什麼『你要留下來保護好溫妮莎的安全,以防強大的魔法師前來偷襲,這份任務可是很艱巨的。』雖然怎麼聽怎麼像是在哄小孩子,但他的意思還是很明顯的,就是不想讓你去冒險。」

溫妮莎長長的略顯乾枯的蓬鬆頭髮抵在水泥壁上就像一個溫暖的枕頭,她仰望著天空千變萬幻的雲彩說道,「他是關心你的,如果他真的遇到了難以解決的麻煩,你出現在那裡,可說不好到底會成為他的助力還是分心的隱患哦~」

「那我到底該怎麼做……」

「我可不知道,自己想。」溫妮莎撇了撇嘴,「反正,不管是哪種情況,那個傢伙都可以自己挺過去的吧。」

劉燁站在第九層樓的台階上,臉色慘白。

他的瞳色不停地變換著,魔力已經在失去控制的邊緣了。

台階給予的重力已經大到了難以想像的地步,以至於光靠銀焰的支持也很難讓他自如地站立,必須依靠風魔法的反推才能讓他勉強保持直立狀態,而不是被壓趴在台階上,變成幾段摺疊的地毯。

兩人之間距離的縮短,使得鋼琴聲變得愈發響亮,宛如雷聲般在劉燁充血的耳蝸中轟鳴不已。

他很難集中意識,這也是他體內魔力紊亂的原因。

幻魔法也已經嘗試過了,可虛化術差點讓他直接落回起點,重力並沒有像往常一樣消失,他失去的只是形體。從第七層爬回當前的位置耗盡了他本就所剩無幾的體力,現在劉燁真的是寸步難行了。

「喝!」他咬著牙從喉嚨深處發出一聲低吟,全力運轉著魔力,想要抬起右腳、

先是腳後跟,再是腳尖,一點一點地被拽著離開地面。

「起!」額頭上青筋爆出,劉燁腦海里忽然湧出一股力量,大腿猛地一抬。

「啪!」差了一點點,腳尖沒有完全提過下一級樓梯的橫檻,劉燁一個踉蹌,撲倒在了台階上。

難以忍受的疼痛讓劉燁痛苦地低吼了一聲,五官扭曲成了一團。

他竭力保持著清醒的意識,兩手摩擦著地面想要站起來,可卻連彎曲手指都很勉強,更別說彎曲手臂了。

「很遺憾啊,好像到此為止了呢。」旋律中好像在訴說著這樣一段話,「只差一點點了呢,你看,只有不到二十級台階了,再努努力的話,應該是可以走完的吧。不過,你的運氣似乎不太好,竟然摔倒了。要在這樣的環境里爬起來,可比走完這段路還要艱難得多啊。」

「你們這些強得令人髮指的魔法師,都話這麼多的嗎?」臉緊緊地貼在冰冷的台階上,劉燁的面部肌肉都在這變態的重力下有些變形了,說起話來也有些含糊不清,「繼續演奏吧,不要停,因為很快,你就沒有彈奏的時間了。」

「那就證明給我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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