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慈姐留下來的地址,慕詩嵐和溫妮莎找到了[影裝]的材料測試場,那是一片相當開闊的地下空間,一共兩層,底下那層密密匝匝的金屬管道環繞著一塊鋪著黑色軟質材料的方形場地,上面那層則放置著一塊大到離譜的顯示器,連接著一台五米寬一米多高的操作台。

操作台上放著一本筆記本,這是測試器的操作手冊,應該是這裡的人撤離之前留下的。

「那個和你戰鬥的傢伙,你有看出什麼嗎?」溫妮莎一邊對照著手冊上記載的步驟擺弄著操作台一邊問道。

詩嵐對這些機械儀器可說得上是一竅不通,於是她便識趣地站在一邊安靜地看著掌心懸浮著的銀灰色黯晶。聽到溫妮莎的問題,她側過身,用食指戳了戳臉頰,答道:

「那個威爾森……應該只是個術式的投影儀而已,真正的施術者還躲在很遠很遠的地方,沒有出現。」

「術式的投影儀?」

「用更通俗一點的說法講,就是傀儡。」說到這個詞,詩嵐仿佛很不舒服地扭了扭身子,「通過魔法的方式抽取出人身上的一個或多個象徵點,集合成為施術媒介,再施加其他的術式組合來達到操縱的目的。這樣的魔法在世界各地的教派中或多或少都有一些,但其中最有代表性的,就是巫毒教。」

「巫毒教……沒聽說過。」

「巫毒,原文Voodoo,最初是Dahomey的語言vodu,意指眾神,跟其他魔法教派一樣,信仰神靈,從自然中學習並獲取力量,常見的方式有如符、咒、護身符和人形偶的使用等等,而這之中最為著名且傳播範圍最廣的,就是巫毒娃娃。」

「巫毒娃娃?等等,那東西真的有用嗎?」溫妮莎手中操作儀器的動作不由地停了下來,「喂喂喂,那不是迷信嗎?」

「普通人製作的巫毒娃娃通常來說都是廢品,且不說製作過程和儀式進行中的百般錯漏,就算真的是機緣巧合到在早已經以訛傳訛魔改了無數次後的上百個步驟仍然全都無一出錯,沒有魔力的催動,那也只能算得上是一件無效的魔器罷了,充其量只能起到心理安慰的作用。」

「但是,如果是真正的巫師製作的巫毒娃娃,那就沒那麼簡單了。」詩嵐頓了頓說道,「無論何種材質的人偶─紙、蠟、布、稻草─功效都是相等同的,可以用於治療、詛咒、控制等等各種行為,術式組合多種多樣,是非常全能的一種魔法流派。」

「人偶是咒術對象象徵點的集合,也是巫師灌注力量之後形成的術式媒介,最常使用的就是與施法對象有關的物件,比如頭髮和指甲。在過去,巫毒人偶的用法是只有少數巫術師才知悉且受保護的秘密,即使到了今天,知道並了解它的人也不多。」

詩嵐臉色凝重,威爾森的屍體在被人操控的情況下於最後時刻忽然扯下了一把她的頭髮,想必那背後之人便是存了想要對她使用巫毒咒術的心思。

如果不是突然出現的莫妮卡機緣巧合地破壞了威爾森身上的術式,那麼很有可能她就著了那人的道了。

溫妮莎聽得有些雲里霧裡的,但大概意思她聽明白了。

「也就是說,那個控制著威爾森屍體攻擊我們的,是一個巫師?而且是一個掌握著相對秘密的巫毒人偶使用方法的巫師,這種人應該不多吧?」

「當然不多,會使用巫毒人偶的魔法師都屬於魔法協會的重點監管對象,理論上每一個人都被登記在冊。而這種傳承古老的巫術,每個人的使用方法上都會有一些獨特的習慣,只要能夠收集到施術的殘餘痕跡,回去後一比對,就能夠很輕鬆地查出施術者的身份,但是……」

「但是什麼?」溫妮莎依照著操作手冊拉下了最後一個電閘,「好了,把黯晶給我吧。」

詩嵐手輕輕一揮,那枚足有半個足球大小的銀灰色晶體便飄飄然地向溫妮莎飛了過去,接著她輕嘆一聲,一手托著下巴靠在了一旁的鐵欄杆上,一臉無奈地望著下方的黑色軟質場地。

「但是……我們什麼都沒有搜集到啊,這樣的話,根本就沒有辦法查出那個人是誰嘛。」詩嵐像只金魚一樣鼓了股腮幫子,「情報情報,做什麼事都需要情報啊,沒有情報什麼都做不成。」

「不能這麼想,如果我們什麼都知道的話,也就不用費勁去調查了。」溫妮莎將黯晶樣品放在了托盤上,任由機械臂將其送到了下方的試驗場地中,「在事件開始之前就清楚地了解計劃的每一個細節的,恐怕只有所謂的幕後主使才能做到吧。」

「說得也是。」詩嵐還是一副悶悶不樂的表情,她終於是體會到了劉燁那種無論走到哪裡,都仿佛時刻被陰謀和黑暗包裹著的壓力和窒息感了。

「對了,關於你剛剛說的那個巫毒教,」趁著下方的材料測試正在進行的空檔,溫妮莎問道,「巫師……他們也是魔法師嗎?」

「當然啦,只要是使用魔力引發超自然現象的,都屬於魔法師,只不過分屬於不同的教派而已。判斷有無魔法的關鍵在於術式構成,說得通俗一點,就是圖案。」

「圖案?」

「那些通過各種儀式、歌曲、咒語、詩歌等等方式留存下來的魔法,本質上都是圖案的人為轉化形式,包括各地魔法教派中流傳下來的古老儀式,都是由最初的一代魔法師加工改造後的產物。魔法來源於這片世界,山川河流上刻著的神秘紋路,天空中的星象組合而成的圖形,那些才是魔法最開始的樣子。只不過那個時候的魔法還很粗陋,遠遠不及現在的術式繁複,不過,在道理上都是一樣的。」

「不管是叫陣列也好,還是叫符文也罷,魔法在本質上,就是用生命力激發的神秘圖案而已。在十三世紀,南美洲誕生了一位偉大的魔法師,叫做扎爾·科特斯克,他花費了畢生的精力將世間的魔法進行了歸納整理,又查閱了大量的典籍,最終找出了一批十四個具有魔法的效果,但卻無法進一步簡化的圖案,也就是現在我們所說的,基礎陣列,也叫做基石符文。」

「在那之後,隨著更多人參與到了這項研究中來,基石符文的數量從最初的十四個,緩慢地增加到了現存的二十多個。在這些研究的基礎上,魔法發生了飛躍式的發展,魔法師們的實力也一代比一代強大。」

「二十……多個?難道不應該是一個準確的數字嗎?」

「嗯……從世界的統一性上來說,基石符文的數目應該是固定的,但是……隨著數量的緩慢增加,在對於基石符文的認定上,人們漸漸出現了不可消磨的分歧,而且過於龐大的基石符文數量也使得許多大魔法師對其可靠性產生了懷疑。」

「基石符文的理論本就和許多古老教派的教義相衝突,以著名的薔薇派係為例,水、火、土、風、以太,五大元素構成了這個世界,依照他們篤信的傳說,基石符文的數量應該只有五個才對,現存理論的數量已經遠遠超出了這個數字,這在他們看來,是絕對不可以接受的。」

「唔……聽上去和物理學的發展史很像呢,從因果論到隨機論,那些傢伙也是一直吵吵嚷嚷了幾百年,一直到今天都沒有消停。」

「但是,因為依照這一理論的構建出來的魔法是肉眼可見的強大,而且清晰簡明,容易學習,易於創新,而且儘管在根本理念上不同,但在使用和學習上與過去的那些魔法並不衝突,各教派信徒中偷偷學習這一套理論的大有人在。所以,作為世界上最大的魔法組織,幾百年來魔法協會一直在推行它。我所學習的,包括劉燁所學習的,都是這一套理論。」

「感覺是一套很完備的體系呢,這些你都跟劉燁講過嗎?」

「講過,但沒有講得很詳細,說起來,我真的很懷念帶著他學習魔法的那三個月,雖然他的學習速度快得讓人很難不妒忌他,但那的確是和他在一起為數不多平靜快樂的日子。」

兩個人僅僅相距一步之遙,溫妮莎很輕鬆地就能感受到詩嵐身上傳過來的暖意。

「平靜快樂的日子嗎……很難想像啊。」

「嗯?什麼?」

「沒什麼。只是和那個傢伙待在一起的日子,如果有連續三天可以稱得上是安全的就已經可以燒高香了吧,平靜和快樂嗎……真的很難想像那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日子啊。」

溫妮莎的眼睛裡閃耀著測試場地上的躍動的電火花,「平靜」「快樂」這兩個詞語似乎從來就沒有和她的生活有過一絲一毫的聯繫,也是,一個自幼生長在黑暗之中的孤兒,自己為什麼要羨慕那些與自己風馬牛不相及的行為啊?真是沒有自知之明的行為啊。

「誒?不至於吧,他在遇到我之前,還是過了很長一段時間平靜……的日子……的吧。」詩嵐說著說著有點說不下去了,劉燁從前的生活過去看來也許的確很平靜,但隨著他們調查的深入,那平靜生活的表面下,也許早就已經積蓄起了洶湧的暗流,只等著在未來的某一刻忽然爆發。

「嗯?怎麼了?結結巴巴的。」

「沒,沒什麼。」

溫妮莎瞥了一眼詩嵐,看起來兩個人心中都有著一些獨特的不能分享的秘密呢。

「喂,我說,你喜不喜歡他?」有著蓬鬆長發的少女漫不經心地說出了一句驚天動地的話。

「呃,啊?等,等一下。」詩嵐忽然間臉色通紅,舉止也變得奇怪了起來,「我……我不知道……這種事,這種事怎麼能隨便說。」

「這有什麼嘛,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你多大了?十七?十八?用不著遮遮掩掩吧。」

「我……十九了。」詩嵐一臉不安地說道。

「十九?!喂,原來你比我大一歲啊,我還一直以為你比我小呢。」

「不,也許可能,我爺爺記錯了我的出生年月……所以我也大概,或許,只有十六歲。」詩嵐機械般地回答者,但這樣的辯解實在是不具備什麼說服力,但她仍然盡力地重複著上述回答。

這是不一樣的。

年長的大姐姐在耳邊溫柔地輕聲說:「唉……真是個沒長大的孩子呢。」

和比自己年輕的少女一臉認真地打擊道:「哈……你這傢伙原來比我大啊。」是不一樣的!

其中的含義,或者說這種溫度感是不一樣的!!

然而,沉甸甸的感覺從脖子傳了過來,那是溫妮莎在一下一下拍著她的肩膀。

「哈……你這傢伙原來比我大啊,十九歲,看不出來啊。」

詩嵐用盡全力保持著微笑和鎮定。

「話說回來,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呢,你喜歡他嗎?」

「我不知道……溫妮莎,你有喜歡過別人嗎?喜歡……究竟是一種什麼樣的感覺?」

「這個嘛……喜歡,大概是一種不假思索的感情,可以使其他的一切情緒都黯然失色,就好像是從一個看不見內部的盒子裡摸出不知會是什麼味道的水果糖一樣,每時每刻都會期待著有驚喜發生,溫暖而又熱烈吧。」

「原來……是這樣嗎……」

詩嵐愣怔怔地看著她,兩眼出神。

溫妮莎被她看得臉也不禁有些紅了,沙啞著嗓子說道:「我,我也不知道,就是瞎說的,這種事,我也沒有經驗嘛。」

「但是……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我……大概是……不喜歡他。」

「誒?你確定嗎?」

「嗯……不,不確定……但是我和他在一起的時候,並不是像你說的那樣,溫暖、熱烈而又充滿期待,而是一種很安逸,軟綿綿的甜中又帶著一絲苦澀的感覺。從第一次見面的時候,這種情緒就在我的心中發芽了,不知道為什麼,我總覺得,我之前好像在哪裡見過他一樣,有一種很熟悉又很陌生的感覺。」

「熟悉又陌生?嗯……不明白。」溫妮莎搖了搖頭。

這時,機械臂已經將裝有黯晶樣品的托盤送了回來,操作台上也列印出了一份分析報告。詩嵐一招手,黯晶便飛回了她的手中化作一道光芒消失,溫妮莎拿起那份分析報告對著她笑了笑。

「任務,完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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