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海茫茫,彎月如鉤,穿梭於濛濛霧靄之中,****。

狂風怒吼,帆布獵獵鼓舞,偌大的船身在風浪中劇烈搖擺,急速飛駛。驚濤轟鳴,不斷轟然**在船舷上,噴舞起萬千白沫。

一個巨浪拍來,船身陡然傾斜,甲板上驚呼四起,水手們死死地抓住桅繩、欄杆,左搖右晃,這才勉強穩住。

「啪」地一聲,一個大漢手上所抓的艙板斷裂,大叫一聲,仰身摔倒,朝右舷翻滾沖落,眼看便要拋入怒海波濤之中,舷側的兩個水手眼疾手快,猛地探手將他胳膊拽住,硬生生從半空拉了回來。

船尾,六名舵手臉色漲紅,齊聲吶喊,在一個十尺來高的青衣大漢指揮下,奮力拉緊巨大的舵盤,不讓方向有絲毫偏歪。饒是如此,船頭仍是不斷地朝北傾斜。

「侯爺,風浪越來越大了,我看還是合艙下潛吧!再這麼折騰,只怕這舵盤都要吃不消啦!」青衣大漢扯字嗓子,朝著不遠處的金冠男子呼喊。

那金冠男子懶洋洋地坐在海虎皮大椅上,任風狂浪大,紋絲不動。眯著眼睛,一邊高舉千里鏡,朝西南方向遠眺,一邊嘿然道:「不成。離湯谷還有近百里,現在下潛,明日正午也到不了。若是趕不上太子婚典,惹得陛下龍顏震怒,風浪可比這要大多了。哥將,傳令下去,所有船艦鼓帆搖槳,全速前進,午夜之前務必到達湯谷!」

青衣大漢無奈,抬頭吼道:「變旗,張帆,全速前進!」

主桅上的旗手奮力搖動轉盤,「呼」地一聲,一張三角大旗迎風衝起,獵獵招展,碧鱗粉塗繪的青龍在夜霧裡閃閃發光,直欲破空飛去。幾在同一瞬間,次桅上的所有白帆也盡數打開,「劈啪」作響,被狂風颳得鼓如圓球。

後方的船艦瞧見,也紛紛打開青龍旗,鼓起白帆,全速疾駛。遠遠望去,海天漆黑一片,什麼也瞧不清晰,只看見數十條碧光閃閃的飛龍乘雲駕霧,朝西南狂飆,海上夜鳥瞧見,無不驚鳴盤旋,遙遙避讓。

這一行艦隊,自然便是威鎮九萬里東海的龍神嫡系「青龍艦隊」。那金冠男子與青衣大漢,便是主艦旗將六侯爺敖越雲與主舵哥瀾椎。

此時東海戰事連連,為蔽人耳目,減少不必要的麻煩,青龍艦隊今日黃昏才從龍宮開出,一路偃旗息鼓,潛水緩行,到了日落之後,方才浮**面,浩浩蕩蕩向湯谷進發,不想又偏偏遭逢大霧風浪。

六侯爺吩咐既畢,眼見風帆鼓舞,船行急速,這才起身朝主艙走去。推開門,燈光耀眼,絲竹大作,十餘個鮫人美女正在翩翩歌舞。

龍神、科汗淮與眾長老列案而坐,一邊低斟淺啜,一邊輕聲交談,瞧見他進來,紛紛點頭招手,喚他入席。

六侯爺脫口笑道:「他奶奶的……」瞥見席間那清麗嬌怯的少女,連忙將「紫菜魚皮」生生吞回肚裡,咳嗽一聲,笑道:「陛下忒也心急。太子喜宴還沒開始,你們就迫不及待地喝上啦。」

龍神笑吟吟地道:「我就這麼一個寶貝兒子,好不容易娶了個本事通天的龍妃,那還不得普天同慶,喝他個七天七夜麼?」碧眼流轉,朝那清麗少女努了努嘴,笑道:「什麼時候等你龍六也娶了媳婦兒,姑姑也為你大操大辦一番。」

眾人哈哈大笑,那少女俏臉飛紅,急忙低下頭去,凝視著自己那銀白色的魚尾,秋波中閃過黯然淒傷的神色,心中默默地想道:「不知此時此刻,他在作什麼呢?有沒有……有沒有哪怕一絲想起我?」

湯谷城主洞大堂內,載歌載舞,歡聲笑語。

頂壁那方圓數十丈的樹脂天窗已然打開,夜空遼闊,月光斜斜傾瀉而入,與沿壁四立的萬千珊瑚燈交相輝映,亮如白晝。

地上鋪滿了厚厚的海獸毛皮作為地毯,水晶石案上美酒佳肴琳琅滿目,儘是山珍海味、龍肝鳳脯。眾人席地而坐,觥籌交錯,談笑風生。

流沙仙子抿嘴微笑道:「拓拔小子,兩位新娘呢?怎地不見她們出來招待貴賓?我還想親手將賀禮送給她們呢。」

拓拔野和蚩尤對望一眼,一齊笑了起來,道:「兩位新娘待嫁閨中,都說為了吉利,婚典之前,禁止我們前往滋擾。夫君尚且如此,何況旁人?」眨了眨眼,笑道:「但若是賀禮厚重的話,我可以網開一面。什麼禮?拿出來讓我們見識見識。」

流沙仙子「呸」了一聲,道:「少打主意,沒你們的份兒。」忽然吃吃笑了起來,柔聲道:「不過你的另一位心上人,倒讓我們給你捎了一份厚禮,只可惜眼下看來,這份禮還是白送啦。」

「另一位心上人?」拓拔野微微一怔,旋即明白她說的是誰了,臉上一紅,正容道:「仙子莫說笑,若是讓旁人聽見便不好了。」

流沙仙子見他欲蓋彌彰的狼狽之狀,更覺有趣,格格大笑,耳垂的赤練蛇隨著髮辮一齊亂顫,引得眾人紛紛望來,拓拔野尷尬益甚,只好假裝喝酒,藉以掩飾。

當下空桑仙子傳音入密,將姑射仙子如何在日華城長老殿內,無意中聽見木族長老密議的事情一一向拓拔野、蚩尤道明。頓了頓,微笑道:「水、木兩族探聽的情報,說你們的婚典在合虛山舉行,我看此間既然相差了千里,當無危險,所以適才就不急著告訴你們啦。」

拓拔野二人臉色微微一變,象是鬆了口氣,驚喜之中又有些憂慮。蚩尤眉毛一揚,嘿然道:「想不到真讓龍妃猜中啦!」

流沙仙子奇道:「龍女猜中什麼了?」

拓拔野微微一笑,也不直接回答,道:「這幾個月來,水妖在中土大舉發兵,與金族、土族接連激戰,咄咄逼人;火族、木族也南北夾擊,頻頻攻打烈二哥的炎帝軍,占盡優勢。惟有這東海之上,水、木兩族雖然派出了四大水師,卻要麼圍而不戰,要麼一觸即潰,你說是為什麼?」

流沙仙子嗔道:「我最討厭猜謎。你別賣關子,快快說吧。」

拓拔野道:「兵法之道,虛實無常,避重就輕。金、土、火三族疆土相連,互濟互助,實力遠遠強大於我們孤立海外的龍族,水妖盟軍為何不先合力剿滅我們,反而先去咬這等難啃的硬骨頭?」

流沙仙子皺眉道:「你是說燭老妖和句山羊隱忍不發,是想趁你們婚禮不備,再偷襲猛攻?是呀,你心上人千里迢迢,給你傳的不就是這個消息嗎?只可惜那些楠木疙瘩忒也笨蛋,情報不准,虛驚一場。」

拓拔野搖頭道:「蟠桃會上,句芒老賊早已和姑射仙子勢成水火,以他的城府心機、謹慎性格,又怎會讓姑射仙子聽到這等機密?雨師姐姐早已料定他們會假傳情報,讓我們放鬆警惕,只是沒想到傳來消息的,卻是仙子……」

心中一沉,失聲道:「是了!他們必定是想來個引蛇出洞,一箭雙鵰,事後再給仙子冠一個通敵叛族的罪名。句芒老賊,果然好生姦猾!」想到姑射仙子冰雪單純,被這些老奸巨滑之徒誣陷而不自知,又是驚怒,又是憂慮,恨不能立時飛往東荒,向她叮囑說明。

空桑仙子心中一凜,頗以為然,亦大為擔心姑射仙子的周全。

流沙仙子雖然機狡百變,詭計多端,但對於行軍打戰的兵法卻殊無興趣,此刻聽拓拔野這番剖析,入情入理,不由得暗暗佩服,抿嘴笑道:「我的小情郎果然有幾分本事。照這麼說來,水木聯軍不發這消息倒也罷了,既已發出,必定是聲東擊西,故布迷霧,其實已經發兵朝這兒打來啦?」

忽然「哎呀」一聲,環顧四周賓使,吐了吐舌頭,笑道:「那這次的婚典,豈不是要變成葬禮了麼?」

蚩尤眼中殺機大作,驀地將杯中美酒一飲而盡,似是成竹在胸,嘿然冷笑道:「仙子放心。我們厲馬磨兵,籌備了三個多月,等的便是今夜。明日此時,我要讓這裡的每一個賓使,都拿著水妖的頭顱,舀我們的喜酒,痛飲狂歌!」

拓拔野牽掛姑射仙子的安危,方才的歡喜之意蕩然無存,心亂如麻,轉頭望了一眼牆角的沙漏,又想:「龍宮到此,相距不過三百里,娘和科大俠他們怎地還沒到?」那絲不祥的感覺越來越是強烈。

「嘭!」船身又是一陣劇烈的搖晃,燈火搖曳,那些鮫人美女站立不穩,歌舞頓止,見龍神揮手示意,紛紛退下。

從舷窗向外望去,不知何時,那彎鉤月已經被漫天雲霧重重遮擋,烏雲在海面上滾滾翻騰,忽然亮起一道閃電,將大海照得藍紫一片,接著「轟隆」震響,雷聲滾滾,一場風暴迫在眉睫。

真珠俏臉被閃電映得雪白,被雷聲一震,微微有些害怕,忍不住往人魚姥姥身上靠去。

六侯爺心中一陣疼惜,可惜佳人雖在咫尺之側,芳心卻遠在百里之外。嘆了口氣,道:「人都說『龍神怒,東海嘯。龍神哭,江河訣。』想不到陛下今日這般歡喜,東海上還是要狂風暴雨。依臣侄看,陛下昨晚多半是趁著我們不備,悄悄地喜極而泣,才招致今日暴雨。」

眾人又是一陣大笑,真珠也微微莞爾。如花笑靨雖只一瞬,卻已看得他心馳神盪,呼吸如窒。

龍神此時心情大佳,白了他一眼,笑吟吟地也不理會。這滿船之中,除了身邊的白髮男子,也只有這玩世不恭的浮滑小子敢和自己這麼說話了。

忽然想起從前在東海之上,有一日也是這麼電閃雷鳴,驚濤駭浪,她在龍宮中找不著科汗淮,只道他業已悄然離去,心急如焚,遍海尋找,一無所獲。難過絕望之下,忍不住失聲痛哭,卻在那一刻遇見騎著劍鰭龍鯨,吹笛歸來的他。

那暗夜風暴中的大悲大喜,此刻想來,已如前世。但始終不變的,卻是自己對他難以割捨的濃濃依戀。只是不知要到何時,她與他之間,才能真正風平浪靜,萬里晴天呢?

想到這些,心潮激盪,忍不住情意綿綿,轉眼朝他望去。

科汗淮臉朝窗外,眉頭輕皺,似乎在側耳傾聽著什麼,見她溫柔地凝視著自己,回過神,低聲道:「你聽見了麼?」

龍神愕然道:「聽見什麼?」凝神聆聽,臉色微微一變。那風嘯浪吼的轟鳴聲中,隱隱傳來一陣陣細如遊絲的號角,悽厲詭異,如泣如訴。

「蒼龍角?」她心下大奇,隱隱覺得有些不妙。龍妃雨師妾此刻當在湯谷城中準備明日的婚典,怎麼會出現在這百里之外的狂風巨浪中?

科汗淮一言不發,又凝神聽了片刻,臉色大變,驀地長身衝起,打開艙門。

「轟!」驚雷滾滾,天海一亮。

西邊海天交接處,黑雲洶湧,急速席捲而來,大風撲面,夾帶著冰涼的雨珠,劈頭蓋腦地打來,寒意徹骨。

眾人愕然,紛紛放下酒杯,正待追問,忽聽「嘩」地一聲炸響,水浪滔天,船身陡然拋起,甲板上的水手猝不及防,登時摔倒滾落,驚呼如沸。

艙內亦是一陣大亂,桌案亂舞,「乒桌球乓」撞在一處,六侯爺叫道:「小心!」下意識地猛一伸手,將真珠拉入懷中,撞見人魚姥姥的怒目,嚇了一跳,又急忙鬆開手來。

真珠早已羞得耳根俱紅,轉頭不敢看他,秋波掃處,芳心一震,失聲道:「那是什麼?」

眾人轉頭望去,只見閃電餘光之中,驚濤迸舞,一個巨大的黑影破海衝出,在半空中陡然張開血盆巨口,嘶聲怪吼,獠牙森森,通體紅光耀射。還不等眾人看清,長尾拋舞,重重地沖落水中,海面如炸,將船身再度高高拋起。

「北溟火尾虎!」眾人大凜,這怪物是北海凶獸,雖不如「大荒十大凶獸」那般威名顯著,但生性嗜血狂暴,發起狂來,兇猛難當。只是此獸一向喜寒畏熱,又怎會現身東海?

科汗淮再無懷疑,沉聲道:「快傳令艦隊,戒備待命,隨時準備下潛!」不等眾人應答,已大步奔上甲板。

龍神等人尾隨衝出,六侯爺略一遲疑,叮囑艙內衛士好生保護真珠,這才奔出艙外。

「轟隆隆!」天海間雷鳴不絕,合著海嘯狂濤、眾水手的驚呼吶喊,震耳欲聾。

巨浪滔天,大雨傾盆,剎那之間,眾人周身都已濕透,被冰寒狂風一刮,更是冷得直如僵痹,但此時此刻,已沒有任何人在乎這些了。

黑漆漆的海面陡然被閃電照亮,狂濤四起,無數黑影破浪橫空,交錯飛舞,嘶吼怪嚎之聲此起彼伏。

空中「啞啞」之聲大作,抬頭望去,近千盞幽藍色的火光在黑雲中浮動,再一細看,赫然竟是一群幽冥屍鷲,隨著那悽厲號角的節奏,盤旋繞舞,隨時便欲撲下。

主桅上的旗手驚呼道:「水妖!水妖的北海艦隊!」

話音未落,「轟」地一聲炸響,遠處海面突然衝起一道熾白的流光,天地陡亮。接著東南西北,每個方向都光芒驟起,縱橫破空,和漫天閃電交相呼應,照得眾人睜不開眼來。

龍神碧眼微眯,凝神掃探,又驚又怒。茫茫大海之上,旗帆獵獵,艨艟重重。他們已經被水妖不知不覺地包圍了。

百里之外,湯谷城中,燈火通明,宴會正值**。

各族賓使舉著酒杯,輪番到拓拔野、蚩尤席前,向兩人敬酒祝賀,談及近來龍族在東海接連打退水族、木族四大水師,更是讚不絕口,連聲喝彩。

火族使節赤玉浮笑道:「聽說太子龍艦縱橫東海,水妖聞風披靡,我們陛下歡喜之極,常常對我們稱讚太子和喬少城主的本事呢。此次太子大婚,陛下本想親自來賀,只是南方戰事太緊,脫不得身,因此讓在下帶了饕餮離火鼎和風火環作為賀禮……」

說著取出一個寸許長的赤銅小鼎和一個紫紅玉環,獻給拓拔野、蚩尤二人,微笑道:「這兩件神器原本分屬於陛下與亞聖女,雖算不上稀世珍寶,但按照我族習俗,卻是將至親之物,贈送給至親之友,萬請太子和喬少城主笑納。」

拓拔野接過銅鼎,笑道:「二哥實在是太客氣啦。如此寶物,受之有愧,多謝了。」

蚩尤握著那溫潤艷麗的玉環,腦海中驀地又閃過那雙如寒冰乍融、春水溫柔的眼睛,心中怦然一跳,不知那冷若冰霜、熾烈如火的女子如今怎樣了呢?突然湧起一絲莫名的悵惘。見赤玉浮熱切地看著自己,回過神,微微一笑道:「多謝亞聖女美意。」將玉環戴到腕中。

金族、寒荒八族、荒外番國等賓使不甘落後,也紛紛獻出賀禮,轉達各自君主、王侯的祝福。一時間,絢光霓彩,璀璨奪目,看得湯谷群雄稱羨不已。

土族賓使熊有黍捧出一個金盒,微笑道:「拓拔太子,喬少城主,我們陛下思來想去,覺得龍宮之中珍寶冠絕天下,什麼都有,實在想不出拿什麼賀禮才能表達獨一無二的祝願,於是就讓在下帶了這個,聊表敬意。」

拓拔野打開一看,竟是一盒泥土,蚩尤愕然道:「這個……不象是七彩土,難道是土族的息壤麼?」

熊有黍搖頭笑道:「若是息壤,遇風膨脹,現在早已漲大百倍了。昨日,我們陛下御駕親征,在真陵之野大敗北鮮水妖,八部之中,除了燕長歌和百里春秋僥倖逃脫,其他都已葬身在我土族地底啦。」

眾人聞言哄然,又驚又喜,拓拔野哈哈大笑道:「妙極妙極!這份賀禮可真是太厚重啦!」

燕長歌的北鮮軍號稱水妖第二軍團,此番全軍覆沒,水妖在中土的軍力可謂受到從未有過的重創。

熊有黍笑容滿臉,頗為得意,這場大捷直到此刻才公布,要的便是這等效果,笑道:「水妖造孽太多,人神共憤,出征之前,黃龍真神和武羅聖女便已龜卜算到必有天助,果不其然,還不等我黃土大軍發威,掩埋了十六年的『皮母地丘』突然重現於世,大地迸裂,將水妖吞了個乾淨……」

「當」地一聲脆響,玉杯掉地摔裂,流沙仙子霍然起身,花容慘白,指尖輕顫,象是驚駭憤怒,又象是悲戚狂喜,神色古怪已極。

大堂內陡然安靜下來,眾人紛紛轉頭,詫異地望著她,不知發生了什麼事。

熊有黍亦有些不知所措,見她半晌怔忪無語,咳嗽一聲,續道:「這盒泥土,便是陛下親自從皮母地丘的崖壁縫隙中取出,作為送給拓拔太子和喬少城主賀禮的勝利之土……」

流沙仙子突然大步上前,劈手將那盒泥土從他手中奪了下來,低頭聞了片刻,雪白的俏臉漸漸暈紅泛起,滿是怒色,格格笑道:「皮母地丘!皮母地丘!他果然出來了!」

眾人聽得雲里霧中,莫名其妙。

流沙仙子向來笑語嫣然,怒不形色,即便是殺人之時也是滿面春風,見她如此失態,拓拔野心中大凜,隱隱覺得有些不妥,溫言道:「仙子,你說的『那人』究竟是誰?」

流沙仙子驀地抬起頭,雙耳赤練蛇蜷縮一團,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怒火如燒,凝視了他片刻,才似笑非笑,柔聲說道:「拓拔小子,去問一問你的新娘,自然就知道『他』是誰了。」

龍妃閣內,帷幔低垂,焚香裊裊。

雨師妾螓首傾側,輕輕地梳理著艷紅如火的長髮。銅鏡中,被霞衣紅裳所襯,那張顛倒眾生的臉容此刻竟仿佛如此陌生。額頭上的刺字、那些青紅斑駁的疤痕,已經淡得幾乎看不見了,在燭光下看來,光潔似雪,美艷如昔。

她怔怔凝視著,悲喜交織,恍然若夢。

這幾個月來,實是她有生之中最為快樂而又最為忐忑的日子。

每日清晨醒來,望著身邊那熟睡如無邪嬰兒的男子,總會被一種近乎窒息眩暈的喜悅緊緊包攏,仿佛浮在雲端,飄在夢中,讓她幸福得想哭。

而每當夜深人靜之時,被他緊緊抱在懷裡,聽著他在自己耳邊悠長均勻的呼吸,又常常會一陣陣莫名地錐心害怕,不敢入睡。生怕睡著之後,一夜醒來,發覺這一切不過是一場悠長的幻夢……直到此刻,看著銅鏡中的自己穿著的紅裳霞衣,看著放在桌案上,他親手採擷編制的星石同心鎖與珊瑚鳳冠,聽著窗外遠遠傳來的歡聲笑語……那種不真實、不安定的莫名憂懼才如晨霧般慢慢消散。

今夜之後,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天地之間,再沒有任何人、任何事,能讓她迷失害怕的了。想到這裡,忍不住嫣然一笑,嬌靨如燒,心中說不出的溫柔喜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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