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臉色齊變,萬萬沒有料到燭龍、天吳竟會在此時趕到!難道他們已聽得風聲,特意率眾前來殲滅強敵麼?

各族蛇裔蠻人雖有伏羲、女媧轉世撐腰,但燭龍積威深重,聽聞他到來,喧譁歡呼聲陡然頓止,四下一片死寂。

只聽見雨師薇銀鈴似的笑聲,喜滋滋地道:「天吳哥哥你來得正好!龍姐姐已經成了女媧轉……」話音未落,已被九鳳仙子凌空一指封住經脈,瞪大了妙目,愕然地看著眾人,張著口卻說不出話來。

「小薇!」雨師妾這才自人群中瞧見她,低「咦」一聲,又是驚喜又是擔憂。

這小妮子是她叔父之女,幼時曾在朝陽穀住了三年有餘,與她極是親昵。被選為後備聖女之後,一直居住於天櫃山極聖宮,生性天真爛漫,單純善良。此次強良、九鳳仙子率領徒眾逆叛燭龍、解印鯤魚,惟有她仍蒙在鼓中。

拓拔野心下恍然:「原來她是雨師姐姐的堂妹,難怪長得這般相象。」閃電似的斜身衝出,雙手氣浪轟卷,登時將四周鐵衛震飛出十丈開外,順勢將她抄腰抱起,飄然沖飛到雨師妾身邊。

雨師薇「啊」地吐出一口氣,摟住龍女,迭聲叫道:「姐姐!姐姐!」她適才在下方叫了半晌,都被四周喧譁聲蓋過,此刻終於能抱住至為敬愛的堂姐,喜得又蹦又笑。

拓拔野與龍女相視而笑,恍如夢中,緊緊握住她的手,轉身朗聲道:「各位神族兄弟,燭老妖身為我神裔之後,不但不想著如何光大神族,彌合與五族的罅隙,反而倒行逆施,戕害同族,人神共憤,天地難容!我神族要想復興,必先誅殺此獠!」

聽見「伏羲轉世」振聾發聵的吶喊,蛇裔蠻人精神大振,恐懼畏怯之意登時被熊熊怒火所焚毀,紛紛振臂狂呼,轉身朝著燭龍車隊怒吼叱罵。

燭龍左眼精光閃耀,驚愕怒恨,徐徐道:「拓拔小子,原來又是你!海里的鹽巴河裡的沙,你倒是無處不在……」目光瞥見九鳳仙子等極聖宮眾,微微一怔,沉聲道:「聖女、聖師來此作甚?」

九鳳仙子、強良等人臉色微變,下意識地轉眸朝烏絲蘭瑪望去,猶疑不決。似是不知究竟是該即刻翻臉,與拓拔野、蛇族合力對付燭龍一行呢;還是該繼續韜光養晦,禍水東引?

烏絲蘭瑪不動聲色,腦海中霎時間閃過了萬千個念頭。她原已安排得絲絲入扣,被拓拔野這般一攪,計劃大亂,此刻已是如箭在弦,不得不發了!

當下御風翩然飛起,高聲道:「燭老賊,你弒帝篡位,謀害忠良,黷武窮兵,眾叛親離,四海三界都已容不得你了!九鳳仙子、強良聖師在我勸服之下,已經率領極聖宮棄暗投明,結盟波母、青帝、蛇族、龍族,一起討伐你這無恥奸賊!你若還有半點悔悟之心,快快束手自縛,向天下人叩頭請罪!」

群雄大嘩。聽到「波母、青帝」四字,燭龍眼皮又是微微一跳,獨目四下電掃。冷冷道:「今日吹得是什麼風?竟將這麼多好朋友全送到平丘來了。莫非是各位自知罪重,到平丘請囚來了麼?」

拓拔野、雨師妾、烏絲蘭瑪、波母、靈感仰、蛇姥……這些人無一不是他恨之入骨的仇敵宿怨,想不到今日竟全都集中到了這裡!心中怒火如沸,但臉上卻是絲毫不動聲色。

事已至此,九鳳仙子、強良等人只得沖天飛起,齊聲喝討。眾蠻人見她們表明態度,無不大喜。

惟有波母對流沙仙子、拓拔野等人恨得咬牙切齒,冷笑不語。

拓拔野微微一笑,大敵當前,必須團結一切可團結之人,這老妖女凶狂狠厲,為了復仇又不顧一切,若關鍵時刻從中搗亂,後患無窮。

當下從袖中取出一片碎帛,隔空拋到波母手中,傳音道:「汁老妖婆,公孫馬猴被我囚禁在陰陽冥火壺裡。我加猛了火力,三日之內若沒人前去相救,他就烤成焦馬猴了。想不想化干戈為玉帛,全在你了。」

這片布帛是當日激戰之時,他從公孫嬰侯衣袖上撕扯下的,這些日子見不著龍女,只道被公孫所擒,忐忑焦慮,所以特將這碎帛留藏,以備他日施法追蹤之用,不想此刻卻派上了用場。

波母輕輕一嗅,這裂帛上果然有其子的氣味,臉色登時一變,不由將信將疑,妙目恨火欲噴,冷冷道:「臭小子,你若敢胡來,小心我用地火將你和這小賤人一齊燒成焦灰!」話說得狠毒,氣焰上卻已餒了三分。

雨師薇朝她扮了個鬼臉,正想反口相譏,號角聲大作,那數十輛北溟飛車急速衝來,漫天飛鳥紛紛尖啼避散。群雄同仇敵愾,怒吼叱罵聲如潮似浪,嚴陣以待。

燭龍緩緩站起身來,目光灼灼地凝視著靈威仰,道:「青帝陛下英雄蓋世,氣宇無雙,燭某人向來欽服之至。五年不見,原以為更加仙風神骨,出塵絕俗,何以竟會甘心藏伏於庸輩軀殼之中,任妖女頤指氣使、騎乘侮辱?傳揚出去,豈不教天下人扼腕?」

眾人見他相距數千丈,便已遙遙感應出「甘華老祖」的法身真相,無不大駭。

拓拔野心下凜然:「瘦死的猛獁比象大。這老賊東海之上明明已被我們震斷奇經八脈,但真氣、念力竟似仍不在青帝之下!」原想趁著燭龍重傷未愈,合眾人之力除去這巨凶,但此刻看來,仍有些輕敵託大。凝神戒備,只等他再近一些,便先發制人。

靈威仰臉上木無表情,冷冷不語。

無晵蛇姥笑道:「能忍胯下辱,方為人上人。這道理燭老怪你不是悟得最深麼?」大眼一轉,拍手笑道:「是了,你到此處來的目的,和蛇奴一樣,都是想要姥姥的『重生之藥』,是也不是?可惜『重生之藥』只剩下了一顆,要想再造,還需費上七年之功。不如你乖乖地過來讓姥姥騎上一騎,姥姥一高興,說不定就將『重生之藥』送了與你。」

眾人哄然大笑。拓拔野臉上微笑,心中卻是一緊,如果重生之藥當真只剩下一顆,必須搶在青帝與燭龍之前得到……念頭未已,只見燭龍左眼中凶光大作,鬚眉飛舞,淡淡道:「原來青帝陛下是為了托體重生,才甘為奴僕。既然如此,那就只有得罪了!」

雙袖一鼓,周身玄光怒爆,「轟!」極淵突然冰濤炸舞,掀起百丈余高的巨浪,宛如白龍夭矯直破碧虛。幾在同時,島外海面轟隆連聲,駭浪沖天,遠遠望去,象是萬千雪獅白馬,怒吼奔騰,震得眾人雙耳欲聾!

烏絲蘭瑪叫道:「水龍氣兵!青帝陛下小心……」

話音未落,燭龍右臂凌空劈舞,氣光如玄虹橫貫,冰濤巨浪陡然狂卷飛旋,環繞著那道氣浪滾滾沖卷,朝著青帝當胸怒撞而來!

靈威仰縱聲長嘯,右臂碧光轟然沖爆,碧火金光刀光焰陡長,迎面劈入水龍氣兵,「轟」地一聲巨響,絢光鼓舞,滾滾氣浪陡然炸裂為兩股。水珠如密雨激射,「咻咻」連聲,鋼彈利矢似的穿入四周飛禽,鮮血飛濺,悲啼連聲。

眾人大駭,紛紛退避奔走。

烏絲蘭瑪叫道:「青帝陛下,快將蛇姥交與我保護!」黑裳飄卷,絲帶飛揚,朝青帝急沖而去。

拓拔野揚眉笑道:「這是我蛇族之事,豈敢勞水聖女大駕?」翻身急沖而起,幾個起落,已搶在她之前,朝青帝奔去。

北溟車隊來勢如電,戰鼓密奏。燭龍鬼魅似的凌空飄起,雙臂一錯,如狂風鼓卷,那兩股水浪氣兵轟然分合,交纏飛旋,猶如兩條銀龍騰舞盤繞,霎時間將碧火金光刀緊緊縛住,漫天碧光陡然黯淡。

蛇姥格格笑道:「年紀大了,有這麼多好孩子孝順,姥姥真高興。蛇奴呀蛇奴,你若連這乾癟老頭也鬥不過,真要叫孩子們笑話啦。」她重生不久,體貌如孩童,修為也大不如前,說起來卻仍是老氣橫秋,頤指氣使。

靈威仰目中怒火一閃而過,喝道:「住口!」右臂氣光轟然鼓爆,仿佛一個巨大的翠綠光椎,急劇膨脹,硬生生將兩道銀龍水浪朝外撐裂開來;接著又是一聲大喝,氣刀陡然一縮,回收抽出,雷霆狂飆似的朝著遠處的燭龍當頭怒斬而去!

兩人相距少說仍有百丈之遙,這一刀劈出,光焰竟衝出百餘丈遠,瞬息之間便已劈至燭龍頭頂。

燭龍雙臂一合,漫天驚濤轟然倒卷,聚集成一個巨大的滾滾水盾,「轟隆!」巨震連聲,光波當空蕩漾開數十丈遠,兩人巍然不動,下方的八匹龍獸卻嘶聲慘叫,全身龜裂,連同那輛青銅飛車陡然炸裂,寸寸迸飛!

大荒素有「火兵水氣」之說,意指水、火兩族最善於「聚氣為兵」。「水龍氣兵」與「紫火神兵」便是其中佼佼。赤帝死,黑帝囚,燭龍的水龍氣兵幾已算是天下第一氣兵,但與青帝的氣刀相交,竟絲毫占不到半點上風。

天吳沖天飛起,目中閃過古怪的神色,縱聲喝道:「青帝和蛇姥交與燭真神收拾,剩下的這些亂黨賊寇,大家一個也別放過!」

後方數十輛飛車傳出雷鳴似的呼喝聲,號角激越,鼓聲如狂,無數人影沖天飛出,刀光閃爍,朝著下方眾蠻人與極聖宮眾撲去。

混亂中,雨師妾嗚嗚吹響蒼龍角,群禽尖啼,萬蛇嘶叫。波母微一遲疑,也凝神聚念,吹響手中綠葉,感應眾蛇鳥體內的蠱蟲,催使彼等奮不顧身地洶洶反攻。

眾蠻人士氣大振,箭矢如雨,殺聲震天,一場大戰就此展開。

燭龍修煉「攝神御鬼大法」,強納萬千凶獸魂魄,修成「不死神蟒」之軀,被科汗淮、拓拔野四人合力重創之後,經脈斷毀,備受神識淆亂的痛楚,偏偏北溟宮中的本真丹又早已被偷盜一空,倉促間無法煉製,只能以鎮魂珠強行壓制。此次趕來平丘,便是想借重生之藥固守真元神識。

不想蛇姥竟已被青帝、拓拔野、烏絲蘭瑪三大夙敵搶先救出,心中憤怒懊悔,無以復加。此番出手可謂竭盡全力,志在必得。指訣舞處,極淵冰濤源源不斷地沖天飛卷,每一招一式都有如雷霆海嘯,就連遠處海面上的水浪也如萬千綠柱,滾滾沖天,不斷裂岸奔涌,破空呼嘯,四面彙集而來,聲勢驚天動地。

拓拔野抄足方甫衝到,「轟」的一聲巨響,前方銀濤滾滾,水龍氣兵又呼嘯飛卷,層層疊疊地兜頭橫掃。

他呼吸一窒,渾身真氣陡然激爆,旋身急沖而起,順勢從青帝右側衝過,左臂一張,正想將蛇姥拽走,卻聽靈威仰喝道:「滾開!」碧火金光刀轟然怒斬,心中大凜,只得再度沖天飛起。

蛇姥怒道:「姓靈的,連伏羲轉世也敢冒犯,活得不耐煩了麼……」念力畢集,正待激使他體內的「萬蛇丹」邪魄,眼前青光爆閃,經脈已被青帝盡數封住,接著腳底湧泉穴一陣撕裂似的劇痛,疼得眼前昏黑,汗珠滾滾,卻發不出半點聲來,心中又驚又怒,知道一時不察,竟反為其所制。

靈威仰桀驁狂妄,生平獨服神農一人,被這妖女施計下了「萬蛇丹」之後,被迫對她卑躬屈膝,早已怒恨欲爆,為了重生之藥,不得一忍再忍。

適才趁著蛇姥為女媧、伏羲轉世狂喜之機,他已悄然將「萬蛇丹」內的蛇靈邪魄盡數逼至朱卷神蛇體內;此刻聽她又出言不遜,怒不可遏,出手再無半點留情。

拓拔野吃了一驚,喝道:「放下蛇姥!」真氣鼓卷,衣袖獵獵,天元逆刃銀光沖天吞吐,狂風急電似的朝他猛攻,卻被碧火金光刀氣浪激震,一一化解;加之水龍氣兵鋪天蓋地,不斷地縱橫狂卷,更加難以近身。

身旁香風鼓舞,烏絲蘭瑪也搶身衝到,冰蠶耀光綾如流雲輕煙將蛇姥罩籠裹住,正欲朝外奪去,碧光怒爆,絲帶登時蓬然鼓散,水聖女當胸如受重擊,嬌軀一晃,紙鳶似的朝上飄飛。

靈威仰再不遲疑,右手碧光氣刀轟然狂掃,將水龍氣兵、拓拔二人一齊震退開來,左手將蛇姥反扣腋下,突然沖天飛起,朝西邊山嶺頂峰筆直衝去。

群雄大驚,想不到他竟突出此舉。九鳳仙子等人生怕他傷了蛇姥,再也追問不出鯤魚封印,無心戀戰,紛紛沖天飛舞,四面八方地朝青帝掠去。

眾蠻人亦大聲驚呼叱罵,爭先躍上飛禽,騎馭尾追。

一時間局勢大亂,到處都是凶禽人影,到處都是劍氣刀光。朱卷神蛇怒吼飛揚,載著拓拔野與龍女姐妹電衝飛舞,追在最前。

蒼龍角聲陡然折轉,漫天翳鳥尖叫著如彩雲圍涌,但被靈威仰隨手幾掌,登時打得轟然炸散,斷羽紛揚。其他飛禽甫一靠近,更是血肉橫飛,悲鳴如潮。

他去勢如電,越去越遠,很快便已衝到了山嶺萬仞高處,身形小如黑蟻,就連朱卷神蛇也追之不上了。

燭龍橫空飛舞,縱聲長嘯,驚濤炸涌,海面如沸,萬千水浪如銀河倒瀉,沖天席捲,當空滾滾凝集,剎那之間便已形成一條蜿蜒十餘里的巨大水龍,夭矯奔騰,斜地里朝著青帝猛撞而去。

「轟!」水龍炸裂,天搖地動,整個山嶺迸裂出數十條巨縫,巨石合著漫天狂濤滾滾迸落。沖在最前的數十人只覺狂風撲面,身不由己被那氣浪翻掀倒卷。

拓拔野大凜,喝道:「大家後退!」眾蠻人哇哇大叫,紛紛騎鳥迴旋,朝後急速撤離。

十幾個極聖宮鐵衛心有不甘,繼續朝前飛沖,漫天水珠余勢未衰,如銀線密集亂舞,「僕僕」穿體勁射,鮮血四濺,慘叫聲悽厲不絕;不等回撤,又被滾滾巨石接連砸撞,當空摔墜,一命嗚呼。

群雄大駭,紛紛飛退。凝神望去,漫天水霧蒙蒙,塵土瀰漫,哪裡還能瞧見青帝與蛇姥的蹤影?

眾蠻人倒還罷了,好歹還有伏羲、女媧轉世可為領袖;極聖宮眾人、北溟宮群雄眼睜睜地看著各自的鯤魚封印、重生之藥就這麼不翼而飛,又是氣結又是懊沮,目瞪口呆。

遠處,燭龍凝空而立,鬚眉飛舞,乾瘦的臉上第一次掩抑不住狂怒惱恨之色。

想不到合他、拓拔野、烏絲蘭瑪等當世八九名絕頂高手之力,竟還是無法阻截青帝!偏偏自己重傷未愈,不能化作神蟒之身,威力大打折扣,否則又豈能讓他輕易逃走?

朱卷神蛇昂首咆哮,極是憤怒焦躁,突然騰身折轉,朝西北飛掠而去。

拓拔野一怔,旋即大喜,青帝雖然難以追蹤,但玄蛇與蛇姥之間戚戚感應,縱然相隔千里,也能不差毫釐!各路群雄也回過神來,紛紛高呼吶喊,駕鳥乘風,隨之窮追而去。

轉過西嶺,狂風呼嘯,寒意大盛。西邊天海交接處,晚霞絢爛,那輪白日已有一半沉入了淼淼冰洋,再過不久,森冷漆黑的漫漫極夜就要來臨了。

夕陽映照在西嶺絕壁上,金光燦燦,崔巍入雲,壯麗已極。

朱卷玄蛇怒吼飛揚,貼著山壁朝下急沖,突然揚起巨尾,重重地猛擊在岩壁上,「轟」地一聲,石裂土崩,蓬然炸射,整片山岩陡然迸裂,朝下崩塌墜落,露出一個狹窄幽深的黑洞來。

拓拔野一凜,難道青帝挾著蛇姥藏入了窄洞之中?身後呼喝吶喊聲大作,群雄騎鳥追到,當空團團盤旋,驚疑不定地望著那岩洞,議論紛紛,一時都不敢貿然妄入。

玄蛇悲聲狂吼,長尾揮卷,撞入那石洞之中,猛地朝外一拽,巨石迸飛,勾出一張淡青色的蛇蛻來。

眾人失聲低呼,滿心期待盡數落空。猜到必定是青帝為了甩脫追兵,聲東擊西,金蠶脫殼,故意將蛇姥的皮蛻藏在崖壁石隙之中。

拓拔野大感失望,靈威仰既已附體甘華老祖,對平丘及其附近海域的地形自是再也熟悉不過,這一去當真如泥牛入海,再難找到半點蹤跡了!天地茫茫,冰洋萬里,他又該上哪裡追討那重生之藥?

雨師妾心中微覺失落悵惘,見他這般難過,反倒湧起溫柔甜蜜之意,嫣然一笑,緊緊地握著他的手,心想:「萬事都有天定,強求不來。只要能與你在一起,縱然命不久長,又有何妨?」

連日來,她幾次險死還生,早已將一切看得淡了,先前那一番半真半假的「轉世言論」聽似荒誕,卻是字字發自肺腑。此刻雖得不到神藥,但想到與他情定三生,絲毫也不感害怕。

十丈開外,燭龍衣袂鼓舞,獨目怒火閃耀,失望、憤怒已達頂點,冷冷道:「天吳,你不是說平丘一切都已布置好了麼?只等著我親自前來,蛇姥便會將重生之藥雙手奉上麼?你安排得這麼妥當,妙得很,果然妙得很……」聲音森然入骨,四周眾人聽得懼意大生,紛紛朝後退去。

天吳負手昂然而立,淡淡道:「確實都已布置妥當了,神上放心……」話音忽然一變,冷冷道:「還不動手!」

「吃!」拓拔野護體真氣陡然破裂,後腰劇痛,被一個極為尖銳之物疾刺而入,心中大凜,下意識地急旋定海神珠,真氣爆涌,反手一掌轟然拍出,只聽「啊」地一聲慘叫,雨師薇手持彎彎曲曲的碧綠蛇刺,翻身飛撞在石壁上,鮮血狂噴。

幾在同時,不遠處氣浪爆舞,絢光炸射,烏絲蘭瑪悶哼一聲,竟被九鳳仙子、強良齊齊擊中,經脈盡封。三人修為原本便在伯仲之間,相距咫尺,毫無防備,一時間又怎能避得開去?

眾人大嘩,蛇裔蠻人怒吼著騎鳥衝來,卻被極聖宮、北溟宮群雄殺得血肉飛濺,紛紛翻身墜落。

「小薇!」雨師妾驚疑駭異,眼見雨師薇軟綿綿地靠坐在崖石上,眼神空茫,氣息奄奄,心下登時瞭然,驀地轉頭顫聲喝道:「大……天吳!你要打要殺,只管動手,為何要在小薇身上下蠱?」

天吳淡淡道:「眾女弟子之中,小薇最得烏絲蘭瑪的信賴。我原本是想要借她對付這妖女的,誰叫你的情郎不請自來,一而再、再而三地壞了燭真神的好事?這蛇刺上淬鍊了九九八十一種大荒至毒,就算他有百辟珠、通天草,也活不過七天了。」

雨師妾宛如被重錘當胸撞擊,身子一晃,俏臉慘白如雪,竟比聽到自己中了「彈指紅顏老」時還要恐懼。

拓拔野周身如被萬蟻咬噬,麻癢酥軟,知他所言非虛,驚怒憤恨,哈哈大笑道:「好姐姐,別聽他胡說八道。我有神帝的《百草譜》,還有什麼解不了的毒?何況……」丹田如絞,真氣渙散,剩下半句話竟說不出來。

只聽流沙仙子銀鈴似的聲音格格笑道:「何況還有本仙子在此,就算到了鬼王殿,我也能將他請得回來!」

香風鼓卷,與晨瀟等人騎禽衝殺出重圍,飛到拓拔野二人身畔,二話不說,出手封住他的經脈,將幾十顆丹丸一股腦兒塞入他的口中。

拓拔野喉中一涼,既而只覺一股烈火轟然直灌頭頂,經脈陡然一暢,神智清明了許多。當下按她指示,盤坐蛇背上,凝神運氣逼毒。

天吳似是勝券在握,也不理會,轉身淡然道:「烏絲蘭瑪,燭真神電眼如炬,洞察秋毫,你當真以為他看不透你那點奸計麼?這些年來,你網羅奸黨,謀逆反叛,為了對付燭真神的神蟒之身,竟敢趁著我族大軍與土、龍兩族激戰之時,勾結波母,妄圖解開鯤魚封印,可謂罪大惡極。只可惜北極雙尊忠肝義膽,又怎會與你同流合污?天網恢恢,就等著你自行來投,現在還有什麼話可說?」

燭龍大出意外,想不到這一切竟是天吳安排的誘敵之計,又驚又喜,忍不住啞聲大笑。但轉念又想天吳布下這麼大的謀局,竟不與自己商定,心中又是一沉,疑忌暗生。

烏絲蘭瑪臉色雪白,很快便已恢復鎮定,微笑道:「好一個天吳,我當真小看你啦!」碧波流轉,嘲弄地斜睨著燭龍,笑道:「如果我猜得沒錯,洞察秋毫的只怕不是燭真神吧?他忠奸不辨倒也罷了,被你耍得團團轉兒還不自知,活該瞎了一隻眼睛。」

天吳淡淡道:「天吳忠心耿耿,天地可鑑,燭真神又豈會聽你挑撥離間?你……」

話音未落,忽聽波母格格大笑道:「燭真神若真是電眼如炬,明察秋毫,又怎會放著現成的『重生神藥』視若無睹?」

燭龍一震,沉聲道:「你說什麼?」

波母飄然飛起,夕陽照在她的側臉上,容光絕麗,笑吟吟地道:「燭真神難道沒有聽說過,女媧族人的蛇蛻,再加上不老藥,便是至為純正的重生神藥麼?」秋波一轉,灼灼地凝視著流沙仙子,笑容突然變得說不出的怨毒陰冷:「小賤人,你說是不是?」

拓拔野一凜,正欲提醒流沙仙子撤退,眼前一花,氣浪狂舞,燭龍已探手朝洛姬雅抓來!

「快走!」他伸手將流沙仙子推開,定海珠逆向急轉,強行聚集真氣,天元逆刃如銀河奔瀉,轟然急斬。

「嘭!」氣浪迸舞,衣裳陡然鼓起,拓拔野「哇」地噴出一大口鮮血,眼前金蛇亂舞,陡然朝後飛跌而去。他真氣原本就大不如燭龍,方中劇毒,體內真氣又渙散淆亂,這般硬碰硬的迎面相擊,又哪能招架得住?

雨師妾大驚,拉著流沙仙子飛身衝起,蒼龍角驟然吹響。玄蛇咆哮飛騰,狂飆似的朝燭龍掃去。

卻聽一聲雷鳴般狂吼,氣浪狂爆,二女腦中嗡然一響,號角陡然失聲,朱卷玄蛇被震得飛揚甩舞,重重地撞在崖壁上,山石四炸。

流沙仙子周身一緊,已被無形氣浪緊緊縛住,猛地朝後拋飛,不偏不倚地落在那石洞口的蛇蛻邊沿,再也動彈不得。

燭龍哈哈大笑,凌空探手,抓起流沙仙子,緩步走入石洞之中,水族群雄齊聲歡呼。他一向城府極深,喜怒不形於色,但此刻大敵難逃,神藥失而復得,心中狂喜欲爆,再難掩飾。

拓拔野氣血翻湧,強忍劇痛,大喝一聲,翻身朝燭龍衝去,銀光電舞,突然鼓湧起一道十餘丈長的凌烈刀芒,當頭怒斬。

天吳喝道:「給我拿下!」霓光沖天,古兕瑰光斬如狂飆爆卷,轟然猛擊在拓拔野的刀芒上,登時將他震得朝外螺旋翻飛。

眼見這當世風頭最健的少年敵酋真氣大不如昔,水族群雄更是大喜過望,縱聲呼喝,爭先恐後地圍涌而來,都想著將他生擒活捉,搶立大功。

眾蠻人怒吼狂呼,在雨師妾、晨瀟的指揮下,不顧一切地猛衝而上,護在拓拔野左右。這些蠻族原本就剽悍勇猛,團結善戰,此番為了捍衛伏羲轉世,更是前赴後繼,殊死相搏,饒是水族群雄修為遠在其上,一時也不能奈他們何。

混亂中,忽聽「轟」地一聲巨響,火光沖天,只見波母「陽極地火刀」赤飈狂卷,將強良、九鳳仙子殺得踉蹌飛退,聲勢狂猛不可當。

幾在同時,一道人影閃電似的急衝而下,抓起水聖女,銀環縱橫飛舞,將圍沖堵截的水族衛士殺得慘叫飛退,折身沖天飛起,與波母一前一後,朝南急掠而去。赫然正是黃河水仙冰夷。

原來波母心繫幼子公孫青陽的下落,為了救出烏絲蘭瑪,故意激使燭龍對付流沙仙子,引得拓拔野等人混戰一團,而後趁著強良二人關注戰況之際,全力猛襲,再由冰夷擄掠得手。

北極雙尊惱羞成怒,喝道:「妖女敢耳!」雙雙沖天飛舞,御風急追而去,越去越遠,很快便消失在西嶺山崖之後。

天吳似是胸有成竹,收起長刀,冷冷地袖手旁觀。

拓拔野體內這八十一種劇毒,乃是天吳召集水族三十六名最高明的巫醫所制,毒性環環相扣,彼此互激,一旦爆發,經脈、筋骨最先受到侵蝕。真氣運行越快,劇毒蔓延也就越速,常人只需走上十步,立即周身經脈碎斷而死,仙人級的高手至多也只能支撐三五日。

拓拔野激鬥片刻,經脈已是如炙如灼,每一運氣,疼得周身欲裂,汗珠如黃豆滾滾而落。但眼角掃處,瞥見燭龍將流沙仙子帶入石洞,心中驚怒悲憤,縱聲長嘯,奮不顧身地朝著洞口猛攻而去。

他意志堅韌,聰睿頑強,越是困難絕境,越能激發熊熊鬥志,發揮超卓之力。此刻痛楚狂亂之中,腦中反倒靈光閃耀,福至心靈,突然又想起許多「天元訣」的奇招妙式來,刀芒陡然一變,時而如神龍夭矯,首尾莫測,時而似春江怒水,大開大合。

北溟宮的水族衛士真氣俱極強沛,更有不少真人級的高手,生平也不知經歷了多少兇險惡戰,無一不是勇悍絕倫之輩。但被他這神詭莫測的刀芒凌厲猛攻,不是轟然震碎兵刃,狂噴鮮血;就是肢體分離,血肉橫飛……竟沒有一人能抵擋兩刀以上!

水族群雄原以為他中毒之後,真氣大弱,這般圍攻而上,必定手到擒來,想不到他竟勢若狂龍,勇不可當。

意料之中的圍獵竟變成了意料之外的屠戮,拓拔野所到之處如銀河奔瀉,勢如破竹,鮮血激射,哀號悽厲,不斷有人頭沖天飛起,有些人甚至還沒瞧見他的身影,便已被刀氣轟然斬斷,慘叫橫飛。直殺得眾衛士肝膽盡寒,聞風披靡。

眾蠻人士氣大振,歡呼吶喊,箭矢如雨,戰況陡然一變,壓得水族群雄如狂潮後退。

天吳依舊木無表情,當空凝立,烏金長袍獵獵鼓舞,一雙眸子光芒閃耀,緊緊盯著拓拔野,似是要將他的每一刀一式全都銘記於心,仔細揣摩。

燭龍一心煉製神藥,對洞外一切熟視無睹,逕自將流沙仙子橫放在地,又在旁邊支一銅鼎,指尖一彈,火焰熊熊跳躍,映照得洞內紅彤彤一片。而後又抓起一把冰雪放入鼎中,等到滾水沸騰,便將蛇蛻丟入其中,「哧哧」激響,異香繚繞。

燭龍閉上獨眼,深吸了一口氣,乾癟枯瘦的臉上露出一絲森冷的笑容,睜開眼,灼灼地盯著流沙仙子,淡淡道:「洛仙子,聽說你跟隨神帝許多年,深得他的藥理真傳,也該知道他所說的『甘以身試毒,救死扶傷』罷?我重傷未愈,體內妖靈邪魄又日益失控,唯一的法子,就是脫體重生。你既是神農的弟子,想必也不介意犧牲自己,來解救老夫了?」他對神農怨恨已久,此刻始得抒發,快意已極。

流沙仙子經脈被封,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將自己的手腕高高舉起,輕輕一划,鮮血涔涔滴入鼎中,紫煙「哧哧」鼓舞,心中驚怒悲恨,也不知罵了多少惡毒咒語,卻偏偏連一聲也發不出來。

被那蒸汽熏灼,手腕劇疼,只覺得周身的血液不斷地涌過脈門,離己而去,憤怒恐懼漸漸被悲涼取代,隱隱之中,又感到說不出的滑稽荒唐,難道自己當真就要這麼死了嗎?

突然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某個星夜,在南疆的密林里,她枕著一溪流水,仰望枝葉間的星光,暗暗對自己許的願來:「希望有一天,我老了,快要死的時候,他也能象此刻一樣,睡在我的身旁……」

想起許願的那一刻,他沉睡在如水的月華里,白髮如銀,臉上掛著嬰孩一般的純凈笑容。想起那一刻,星光燦爛,夏夜的涼風吹得枝葉沙沙作響,空氣里儘是濃郁的青草與鮮花的清香……那時她多麼年輕呵,就連他,也仿佛永遠也不會老死一般。

心中一酸,淚水突然湧上了眼眶,伊人已逝,獨影徘徊,縱然自己再活千年百年又如何呢?閉上眼,淚水滾滾而落,嘴角卻泛起了一絲落寞而淒楚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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