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天長地久(下)

聽著她話語間那咬牙切齒的酸苦恨意,拓拔野心中陡然一沉,明白她為什麼要給泊堯下那「兩儀神蠱」了。

她既將自己認作了伏羲轉世,自是將對女媧的妒恨轉移到了龍女母子身上,視如眼中釘、肉中刺,拔之方快。原本還想借蛇帝積威迫其收手,即刻放了龍女、泊堯,眼下看來,只怕適得其反。

惟有趁她沉浸往事,設法震開這「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將其瞬間反制,或以「種神大法」查問出解除「兩儀神蠱」的法子。奈何此陣極為怪異,越是掙扎,反制力越是狂猛,暗暗試了多種法子,卻始終無法凝神聚氣。

又聽她說道:「十年光陰,就這麼在苦痛煎熬中慢慢地過去了。有一天上朝時,宮中突然傳來一個噩耗,說陛下因為修煉『回光訣』走火入魔,危在旦夕。我聽到消息,就象被雷霆當頭所劈。

「三日間,天下巫祝全都趕到了京城,卻全都束手無策。看著他們進進出出,搖頭嘆氣,我越來越悲傷恐懼。想到你就要死了,從今往後,永不再見,就象被無形的手扼住了咽喉,害怕得無法呼吸……」

林雪宜睫毛一顫,淚水倏然滑落,低聲道:「陛下,想到這些,我便什麼也顧不得了,顧不得族中祖訓,顧不得長老百姓,也不顧得自己將永受詛咒,生不如死,顧不得所有、所有的一切……於是我渾渾噩噩地到了宮中,拜見女帝,自請獻出不死藥,以救陛下一命。

「女帝又是吃驚,又是歡喜,當即便宣布要收我做弟子,封為亞聖女。我說不想要任何賞賜,只請求由我親自施救。聽了這句話,女帝定是起了疑心,直直地凝視了我片刻,似笑非笑地同意了。」

她秀眉一揚,雙眸中閃過悲苦怨怒之色,冷笑道:「那時我一心只想救你,卻哪知便在她點頭答應的那一刻,我已經註定了日後的命運?但即便那時真的知道,我也管不了那麼多啦。

「進了兩儀宮,在那遍地落花的庭園裡,我終於見到了你。你躺在涼亭里的藤床上,夕陽鍍照著你的臉容,閃著燦燦金光。整整十年,仿佛已隔了生生世世,卻又仿佛就在昨天。

「我突然象是失去了所有的力氣,淚水洶洶而出,想要說話,卻發不出半點聲音。而你看見我,大為歡喜,滿不在乎地笑著說,生死有命,有什麼可哭?你不過是象所有人一樣,敗給了『光陰』。

「在宮中的那七日,過得恍惚飄渺,如在雲端。我一生之中,從未有如那七天中那般快樂,卻又從未有如那七天中那般痛苦。我煉好了不死藥,喂你吞服,悉心照顧。上蒼保佑,你真的漸漸好起來了,到了第三天,經脈已癒合了大半,能夠由我扶著,下地走路。

「握著你的手,挨著你的身體,聽著你的心跳與呼吸,和你一起搖搖晃晃地走在那暮春的花園裡,感覺就像在夢中一般。

「花香氤氳,熏得我象是要醉了。月光照在你的身上,一切都仿佛融化為春水。我渾身燒燙,****,目不轉睛地望著你好看的側臉,好幾次竟想……竟想親吻你的嘴唇,但終究還是不敢。」

說到最後一句,她的聲音微微顫抖起來,頓了片刻,方又低聲道:「你險死還生,興致勃勃,絲毫沒有察覺我的心思,笑著對我說,我既甘冒天譴,將不死藥進獻於你,你自當投桃報李,將這十年修煉的秘密告訴於我。

「你拉著我進了宮中密室,將盤古九碑、兩儀鍾、十二時盤等神器一一布設,擺成了這『回光陣』。你說盤古劈開混沌,陽氣上升為天,陰氣下沉為地,始有乾坤。世間萬象、四季光陰,全都是因這陰陽兩炁的分合所生。

「你還說陰陽二炁分合衍化,形成了萬千宇宙,彼此並行交錯。『回光訣』所修的,便是如何聚合陰陽五行,找到那萬千宇宙交接的結點,恣意穿梭於時空之間……」

拓拔野心中大震,如醍醐灌頂。

大荒有八極,得其要訣,再加上神器相輔,便可以瞬間縱橫於八極之間,往返數萬里。而萬千宇宙既然重疊相交,自然也有如這「八極」似的結點,只要能進入其間,穿梭時空又有何難!

又聽林雪宜道:「你說『回光訣』乃宇宙至奧妙術,僅憑一人之力強行修煉,自是兇險莫測。最好的辦法,便是找齊盤古開闢混沌時所用的神器,再和修為與你相當的異性,合修陰陽,反其道而行之,才能逆轉時光,縱橫隨心「九碑也罷,兩儀鍾也好,全是盤古當年開闢混沌時所用的石斧所化。你苦修十年,幾經生死,才盡悟奧妙,布成了這『回光神陣』。此陣看似簡單,卻蘊藏了宇宙至理,若由內向外施力,輔以『回光訣』,便可扭曲光陰,在瞬息之間縱橫宇宙,沒有到達不了的地方。

「但若是由外向內施力,則變成了完全相反的『兩儀八極九天十二地陣』,受困其中,如重回太古混沌,無生無滅,無始無終,陣內過了漫漫千年,陣外卻不過是短短一瞬。除了盤古,誰也無法破繭而出。」

拓拔野心中一凜,難怪自己傾盡全力,也不得掙脫。又想,時光長短,因地而異,更無標尺可以衡量,而這「回光陣」竟能將內外相隔為迥異時空,實在忒也匪夷所思。

從前常聽人說,只要將九碑合一,便可成為一神秘法器,穿梭時空,縱橫古今……指的多半便是這「回光陣」了。心中砰砰狂跳,轉頭望著鐘壁上浮現的蛇文,又回想起當日蛇姥所翻譯的那段「回光訣」來。

「四方上下曰宇,古往今來曰宙。宇之表無極,宙之端無窮。一沙一世界,一人一宇宙,無窮無極者,又豈在天地之外……花開一瞬,玉老千年。寸有所長,尺有所短……盤古之氣浩然天地,是謂之道;盤古之神充盈太虛,是謂之神。夫宇宙有道,五界唯神。神與道合,則無極不可往也,無窮不可盡矣……」

他幾次目睹這神訣殘篇,卻陰差陽錯,始終未能窺得全貌,盡悟其意。如今漸得天人合一之妙,再追想反思,回味著林雪宜所轉述的伏羲話語,隱隱中似有所悟,一時卻又難以道出。

林雪宜道:「我對世間有多少宇宙,能否穿梭來去,全無半點興趣,但聽說此陣可以迴轉光陰,不由又驚又喜。倘若果真如此,我便再不必擔心陛下會老、會死了!即便眼下不死藥救不得你,只要我們啟動『回光陣』,回到你少年之時,你自然也就不藥而愈。

「你聽了我的話,哈哈大笑,說要想啟動這『回光陣』,還少了至為重要的『陰陽二炁』,否則你早就和女帝一齊陰陽雙修,迴轉時光了。我聽了心下很不是滋味,便問你在哪裡可以找到那『陰陽二炁』。

「你說『陰陽二炁』原由『混沌』所化,被盤古劈開之後,陽氣上升為天,陰氣下沉為地,殘餘的混沌之氣則滯留於天地之間。這三種『太極元氣』受千萬年煉化,都各自修成了精氣,變成三隻至為狂猛的凶獸……」

拓拔野心中一凜,脫口道:「鯤、鵬、混沌!」

林雪宜嫣然一笑,道:「陛下,你想起來了?太極陽炁化成了『大鵬』,太極陰炁凝成了『巨鯤』,殘餘的混沌之氣,則變成了『混沌』。那幾年之間,天下太平,風調雨順,獨獨北海、南荒、崑崙三地凶獸肆虐,我聽你所說,才知道這三隻巨獸竟是太極元氣所化,難怪這般凶狂了得。

「你說你之所以走火入魔,便是因為少了『陰陽二炁』,若能伏鎮三獸,將他們重新煉回太極元氣,便能回光穿梭,無極不往。

「你越說越是高興,神采奕奕,臉龐被霞燈映照,說不出的好看。我心裡嘭嘭狂跳,快要喘不過氣來了。但想到你方才所說,將與女帝陰陽合修、迴轉時光,突然又是針扎刀絞似的酸妒氣惱。

「陛下,陛下!在你心底,難道真的只惦記著她,一點也未曾想過我麼?等你的傷勢好了,不再需要不死藥了,我是否將再無法見到你呢?想到這些,淚水竟忍不住奪眶湧出。

「你吃了一驚,問我怎麼了。你越是問我,我越是傷心,竟鬼使神差地緊緊抱住你,失聲哭了起來,這十年間的思念、委屈、嫉妒、酸楚……仿佛全都洶洶爆發。你愕然地站著,不知所措,手指輕輕地拍撫著我的背脊。

「就在那時,殿門突然開了,女帝提燈站在門口,冷冰冰地望著我,嘴角依然是那似笑非笑的古怪神情。

「我猛吃一驚,急忙鬆手退開,耳根燒燙,找了個藉口,急急地退出殿去。看著圓月當空,清輝似水,一路上恍恍惚惚,就象做了一場大夢,也不知方才發生之事,究竟是真,是幻?

「回到偏宮,躺在玉榻上,輾轉反側,想著你的笑容,想著你的話語,想到你被我抱著的身體……臉頰如燒,周身滾燙,一會兒羞臊,一會兒歡喜,一會兒害怕,一會兒妒忌。心想,不知明天進宮見了你,又會是什麼情景?胡思亂想了大半夜,將近黎明時才迷糊迷糊地睡著。

「誰想天色剛亮,我便被長鳴的金鐘驚醒,丫鬟慌慌張張地跑來告訴我,說你昨夜吃了不死藥後,痛苦萬狀,於寅時變回巨蟒獸身,咆哮著沖飛到帝都遠郊,化作了連綿山脈。

「你死了,你死了,陛下。我如五雷轟頂,過了半晌才明白她在說些什麼。我渾身發抖,打開窗子,越過城牆,那原本一望無垠的草野上果然多了幾座高山,青翠崔嵬,宛如碧蟒蜿蜒。

「一夜之間,我仿佛從雲端跌入泥沼。你為什麼會死?絕不會是因為我的藥,更不會是因為『回光陣』,那麼還能因為是什麼呢?突然,我想起女帝冰冷的眼神,周身猛地打了個寒戰,又是恐懼又是憤怒又是悲傷。是她殺了你!一定是她!」

聽她說得這般斬釘截鐵、怨毒刻骨,拓拔野心中也不由得湧起一絲寒意,將信將疑,難道伏羲真的是被女媧所殺麼?

林雪宜咬著牙,妙目中怒火閃耀,淚水接連不斷地滑落臉龐,森然道:「你死了,舉國皆悲,女帝封你所化的山脈為靈山,又在眾人面前故作寬大,駁回了八大長老治我死罪的提議,說你的死是真元耗盡,與旁人無關。

「她越是如此,我越是心疑。那幾天夜裡,我悄悄七上靈山,尋找蛛絲馬跡。山里覆冰積雪,寒冷徹骨,連雪鷲也不敢飛下停歇。我掘地百丈,終於挖出了你鮮血所化的冰泉。不出我所料,泉水中果然有這『兩儀神蠱』的蠱卵!」

拓拔野大凜,這才明白她為什麼要給龍女、泊堯種下此蠱。她必是認定女媧藉此害死了伏羲,令他僵凍為冰山,故而以牙還牙,特意用「兩儀神蠱」來為伏羲報仇雪恨!

林雪宜冷笑一聲,道:「我又是憤怒又是傷心,想不到那賤人竟真的會如此待你!一時間什麼也顧不得了,連夜沖入宮中,拿著『兩儀神蠱』質問那賤人。她卻若無其事,淡淡地說你真元已盡,回天無力,給你種蠱,不過是踐諾誓言罷了。還惺惺作態地說陛下之死,絕非『不死藥』所致,讓我無需自責。

「我見她事已至此,還在胡言狡賴,氣極反笑,當下便想大鬧一場,引來眾長老,為陛下伸冤雪恨。那賤人先發制人,瞬間將我擒住,遙望靈山,忽然惺惺作態地流下淚水。

「她說這蛇蠱由『陰陽二炁』所化,又用『長相守』的花蜜喂養,是她與你誓約相守的證物,所以起名一個叫『天長』,一個叫『地久』。還說你們早已約定,無論誰先化羽,另一位便給他種下此蠱,化作青山,與天地共老……」

聽到「長相守」三字,拓拔野心念一動,想起當年流沙仙子、丁香仙子都曾中過這種奇毒。傳說中,這種上古奇花花開不謝,其蜜劇毒無比,一旦誤食,周身立即僵凍,三日之內便必化作石人。「兩儀神蠱」以此花喂養,難怪寒毒如此猛厲。不由對龍女、泊堯越發擔憂起來。

忽然又想,丁香仙子、流沙仙子同中「長相守」花毒,為何當日離開南海窮山之後,前者寒毒日甚,後者卻反而安然無事?倘若能查出此中關竅,或許便能化解龍女母子的蠱毒了!一念及此,精神大振。

林雪宜妙目中淚光瀅瀅,咬牙道:「她說若不是天下初定,百廢待興,大荒中還有叛黨、妖獸蠢蠢欲動,她早已給自己種下『兩儀蠱』,與你一起托體山阿了。哼,這賤人嘴上塗油抹蜜,說得好聽,我險些也被她騙過了。

「我斗她不過,為了救你,又不能與她捨命相拼,惟有忍氣吞聲,假意認錯,繼續做神族亞聖。暗中四處尋找九碑、三獸的下落,只盼終有一日盡數找齊,再按照你當日所說之法,布設成『回光陣』,回到你還活著的時候。」

「天可憐見,過了整整五十年,終於讓我查到了大鵬與盤古九碑的封存之地,我悄悄釋放九黎囚民,煽動各族叛亂,以便有可乘之機。不想卻被奸人告密,功虧一簣。」

拓拔野心下恍然,暗想:「原來從前蛇族八長老說你覬覦盤古九碑,煽動九黎叛亂並非冤枉你了。」想到她費盡心機,尋找九碑,解印大鵬,今日又誘他進入這「回光陣」,都不過是想扭轉光陰,救回伏羲,其苦情痴心,歷經三千年而不變,不禁大感憐憫。

但從她轉述來看,女媧對伏羲當是山盟海誓、情比金堅,只是囿於女帝身份,不能殉情,也無力相救罷了。而林雪宜對伏羲一廂情願,又對女媧心存妒恨偏見,才有了這樣的偏執與臆想。

心中一動,哈哈大笑道:「我想起來了!是你!是你!難怪我第一次見你,便有這等熟稔的感覺。」

林雪宜只道他真已想起,悲喜交織,哽咽道:「陛下!」想要伸手抱他,卻又畏縮頓住,淚如泉湧。

拓拔野搖頭嘆道:「女媧說得不錯,『若無呷蜜意,切勿攀花枝』,我既對你無意,早就當與你說明才是,害你枉自相思這麼多年,生不如死……」

林雪宜一震,臉色酡紅,又陡轉慘白,怔怔地望著他,低聲道:「陛下,你……你說什麼?」

拓拔野心下頗感不忍,但以她這樣的性子,既已認定自己和龍女是伏羲、女媧轉世,無論自己如何申辯,也無法改變其心意了,倒不如索性將她激怒,或許還有機會可尋。

當下揚眉道:「女媧沒有騙你,當日我確是真元耗盡而死,臨死之際,我讓她為我種下『天長地久』,化作青山,永伴在她左右……」

林雪宜渾身顫抖,驀地掩耳大叫道:「你胡說!她如果真的喜歡你,當年鎮伏鯤、鵬、混沌後,為何不將三獸煉回太極元氣,迴轉時光去救你?自己不救便也罷了,為何還將太極三獸、盤古九碑,一齊封鎮在最為隱秘之處,不讓我找著?不讓我找著便也罷了,為何還讓八長老治我以罪?

「那賤人惺惺作態,裝作寬宏大量,暗地裡早已恨我入骨!否則延維狗賊又怎能……怎能用淫藥玷我清白?又怎能趁我昏迷之時,潛入藥圃,盜吃八齋果?我又怎會犯下瀆職之罪,被永囚九黎,生不如死?

她越說越是激動,玉箸縱橫,哭道:「陛下!陛下!為什麼她害死了你,你還這般為她開脫?她究竟有什麼好,讓你這般迷了心竅?」

右手緊握天元逆刃,咬牙顫聲道:「我要殺了她!我要親手殺了她,為你報仇雪恨……」盛怒之下,竟似忘了身在何地,揮刀將身上的陰陽八卦鏈絞斷,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被鍾內氣浪狂旋怒卷,頓時側身飛轉,踉蹌前沖。

「叮」地一聲,天元逆刃斜劃在鐘壁上,激濺起一串刺目的火星,那浮動的五彩光浪陡然朝外一鼓,刀芒反撞翻卷,突然朝拓拔野脖頸上猛劈而來!

拓拔野腦中「嗡」地一響,寒毛盡乍,想要閃避卻絲毫也動彈不得,心中倏地閃過一個不知是驚駭還是滑稽的念頭:原來我竟是死在天元逆刃之下!

突然,強光耀眼,氣浪陡消。

刀鋒在距離他一尺處霍然頓住,她斜握天元,身子前傾扭轉,明明便要跌撞在鐘壁上,卻如石人似的動也不動,臉上淚珠亦如霜凝冰掛,張著嘴,怔怔地凝視著他,妙目中滿是驚惶、懊悔、傷心、恐懼。

兩儀鍾、十二時盤、飛旋鼓舞的氣浪……盡皆停頓,就連四周那閃耀變幻的絢光也仿佛被什麼凍結了。一切倏然靜止,萬籟無聲。除了他自己的心跳與呼吸,依然在濁重而韻律地起伏。

拓拔野從未經過這等怪事,又驚又奇,仿佛自己突然被封凝在了剎那之內……剎那?心中一震,驀地轉眸往壁上的蛇篆望去,「花開一瞬,玉老千年。寸有所長,尺有所短」,那十六個字如雷光電舞,陡然劈入他的心底。

他呼吸一窒,驚喜如爆。

還不等歡呼出聲,絢光怒舞,四周一切又陡然轉動起來,「咻!」刀芒耀眼,涼意徹骨,鮮血從他脖頸上飛濺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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