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一早,劉桑準備獨自出門。

夏縈塵卻終究不放心,派了一批家將護送他前往究問學宮。

其實劉桑本身並不擔心,血獄門很難將他與殺死十二童子的兇手聯繫在一起,自然也沒有理由將他視作目標,而他並沒有選擇一大清晨出門,而是天色大亮後方才出發,此時路上必定已是人來人往,血獄門也不敢輕易動手。

而且,血獄門的目標似乎是他的小姨子夏召舞,至少那次,十二童子藏於林間,就是為了擄走夏召舞,而不是為了對付他。

但不管怎麼說,這也是娘子的一片好意,他也就沒有拒絕。

剛出府門,卻有兩名騎士,牽了一批雄駿的白馬迎面而來,劉桑正覺眼熟,結果發現其中一人竟是英路,另一人昨晚也在究問學宮丹青之室中見過。

兩人下馬拱手,英路牽過白馬,拱手道:「恭迎劉兄,劉兄請上馬。」

劉桑受寵若驚:「不敢,不敢,兩位……」

英路道:「昨日丹青室中,被劉兄一訓,才知我等見識淺薄。秦老令我等前來,迎接劉兄,劉兄不用客氣。」他的年紀本是要大上劉桑許多,此時竟是呼劉桑為兄。

劉桑客氣一番,推辭不過,只好上馬。

三匹俊馬一前兩後,道中而行,不過數里,又有兩匹馬迎來,馬上兩名學子拱手道:「恭迎劉兄。」讓向一旁。

劉桑一頭霧水……這是搞什麼飛機?

五人前行,一前四後,沒過幾下,再有兩人飛馬奔至:「恭迎劉兄。」

郢城本是國都,官道之上本就人多,周圍看在眼中,不由得議論紛紛。其中一人道:「這幾位不都是究問宮裡的學子麼?現在正是上學之時,他們這是在做什麼?」

另一人道:「莫非是『三迎』?」

那人道:「三迎?這是什麼?」

另一人道:「三迎乃是究問學宮請博士入宮的高等禮儀,以往能夠被『三迎』的,莫不是著名經師。不過也不對啊,這少年年紀不大,肯定不會是博士,莫不是學子?但以『三迎』請學子,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

說話間,遠處又有兩騎奔來:「劉兄請!」

劉桑道:「請、請!」

這兩騎並非跟在他的身後,而是在前方引路。

眼看二前一中六後,九騎奔馳而去,說話之人呆了半晌,忽地動容:「莫非還有四請?」

***

府中,夏縈塵正席地而坐,書寫給父親的家書。

夏召舞趴在案上,宛若一隻無聊的小貓咪。她雖然很想到外頭去玩,但是夏縈塵卻不放心,非要把妹妹留在身邊。在驛站無端遇襲,血獄門十二童子又死在通往究問學宮的林間,已是讓夏縈塵生出警覺。

就這般呆了許多,小凰突然奔了進來:「小姐,小姐……」

夏縈塵微微蹙眉:「什麼事?」她不喜歡自己的丫鬟這般失態。

小凰趕緊收斂一些,卻依舊顯得極是興奮:「外頭的人都在談論附馬爺呢。」

夏召舞抬起頭來,夏縈塵則只是輕淡淡地道:「談他什麼?」毛筆依舊在紙上寫著。

小凰小聲道:「談附馬爺昨日在學宮裡舌戰諸學子,又在大王子府上駁倒潘公子,還令秦老博士追著他到大王子府上的事。」

夏縈塵並不如何相信,道:「想必只是府外的幾個家丁談論此事,這又有何出奇,讓你如此大驚小怪?」

小凰道:「不是府上的家丁,是整條街都在談。」

夏縈塵瞅她一眼:「附馬於學宮論畫,固然大顯威風,但普通百姓如何會去關心這個?至於昨晚夜宴的聲樂之爭,更不至於傳得滿街都是。」

小凰低聲道:「其實奴婢也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只知道附馬適才出府,究問學宮竟派出七批十四騎,沿路將附馬爺迎入學宮,所以滿城都在談論來著。」

夏召舞笑道:「那秦老爺子還真是有趣,難道他是怕姐夫跑了,派那麼多人來綁他?」

再一看去,卻見姐姐提著筆呆在那裡,連墨水啪啪啪的往下掉、將好不容易寫好的書信染成黑斑都未注意。好一會兒,夏縈塵才反應過來,驚訝地道:「三迎四請?」

夏召舞小小聲地問:「姐……什麼是三迎四請?」

……

***

劉桑被一十四騎簇擁著往究問學宮騎去。

三迎四請,乃是究問學宮請經師入學宮的最高禮儀,他所帶的那些家將跟在後頭,看著附馬進入學宮,亦與有榮焉。

進入學宮,成排的學子坐在那裡。英路拱手道:「聽秦老博士言,昨夜劉兄在大王子夜宴上有關於琴棋書畫與國事孰輕孰重之辯,別開生面,精妙絕倫,還請劉兄上台,再為我等解惑。」

昨天丹青論畫只有幾十人,現在竟有上千人,這是要把我往火架上烤啊?

劉桑硬著頭皮,再次抱著「兵來將擋,水來土掩,穿越者來了嚓嚓嚓嚓」的覺悟,走上台去,正坐於席上,開始以「人為何天生知美醜」為切入點,再經由「生靈因美麗而感動」,直達「四藝最終極的目的,和人類自我存在的價值」,再將從古玉里記下的「名人名言」扯下來當作自己的虎皮,其中一部分是他自己的理解,一部分取自柏拉圖的「理想國」。

對眾學子來說,將四藝上升到這樣一個高度,實是聞所未聞,而關於琴棋書畫是源於「人天生知美而追求極致之美」的說法,對於眾學子來說,亦極是新鮮。

與此同時,劉桑更是配合辯術與話術,將自己的觀點解說得淋漓盡致。

對於這些學子來說,喜歡琴棋書畫本是常情,一向只當作自娛自樂的巧技,這卻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從這種超越國家與歷史的高度進行談論。直至劉桑離席而去,眾人依舊沉醉在這前所未聞的言論之中。

劉桑被引到一片園林。

林間鳥語花香,景色迷人。

秦老博士以樹樁為桌,坐於園林之間,見劉桑到來,笑道:「小兄弟適才之演說,言鋒而意遠,就好比飲茶一般,入口清香,回味無窮。」

劉桑訝道:「老博士隔得這麼遠,也能聽到?」難道這老頭竟是這樣一個高手?

秦老博士笑道:「小兄弟請聽。」取一竹杆,將旁邊一朵花拔了一下,廣場上的各種議論立時傳了過來,全都在大談劉桑適才的演講。

秦老博士道:「此花名為同聲花,廣場角落便種有一株,兩花之間,可形成某種奇妙共振,若再以機關之術將這種共振轉換出來,便可將那邊的聲音傳至此處。」

劉桑大是驚異……這不就跟電話差不多?

他坐在秦老對面,苦笑道:「老博士這是要把我放熱鍋上烤啊,還好我有一點糊弄人的本事,要不然可就要當眾出醜了。」

秦老哈哈笑道:「只憑小兄弟昨晚丹青論畫,說得那些蠢材當時啞口無言、事後盡皆心服的本事,便出不了丑。更何況昨晚小兄弟在夜宴時那極是新穎,連老夫也聞所未聞的觀點,可不僅僅只是糊弄人。」

劉桑摸著鼻子:「但這『三迎四請』卻實在是太過了,小子實在是擔當不起。」

「這個卻是另有緣由,」秦老笑道,「一方面,固然是因為你那與眾不同的畫作與昨晚夜宴上的文辯,令老夫刮目相看,另一方面,卻也是為了答謝你前些日子所做的某件事兒,以及對某個人的照顧。雖然如此,小兄弟卻也沒有讓老夫失望,剛才那番演說,亦讓老夫聽得如飲佳釀。」

劉桑錯愕地道:「老博士說的那個人是……」

秦老道:「丫頭,你還不出來?」

幾棵桂樹後方,轉出來一個女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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