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桑的樣子實在是不堪,四美俱是好笑,就這樣一個少年,居然也能夠成為陰陽家三宗之一、蟾宮的大宮主?一向只收女弟子,在三宗中實力最弱的蟾宮,果然是越混越回去了,若不是她們奉星主之命,只能生擒,只怕早已將他碎屍。

四美不願多作耽擱,截住他來,同時再施咒印,口中發出抑揚頓挫的咒言,嬌軀快速旋轉,此為星門獨創的「六旋鎖魄連環咒」,乃是「定身咒」與「旋風印」的強大結合,一經施出,鎖魂定魄,立時便會讓人無法動彈。

似乎也知道自己無法逃過,劉桑大喝一聲「我跟你們拼了」,就這般抱著小嬰,挾著勁氣沒頭沒腦地撞了上去。

四美卻是嚇了一跳,這少年雖然是無頭蒼蠅般猛撞,選的恰恰是她們的咒印將發未發間,所藏的一絲微小破綻,這破綻乃是一絲細小空隙,除非深知「六旋鎖魄連環咒」,至少也是多次見過,才有可能找出。她們自然不相信這少年能夠看穿這種複雜咒印的破綻,只能說,這少年雖然本領低微,運氣卻是好到極點。

少年拚死撞出,勁氣兇猛,四美施咒之際,萬一被他撞上,只怕會有一人陪他送命。她們自忖,反正總能將他擒下,自不肯陪他去死,無奈飄開。劉桑卻疾沖而出,縱上枝頭,足尖連點。

四美怎肯讓他逃走?不再施咒,而是同時出手。四道玄氣疾轟而出,本意是要將他從枝頭迫下,讓他逃無可逃。誰知劉桑卻是停也不停,四道玄氣轟在他的背上,他噴出一口鮮血,抱著小嬰劃出一道曲線,投身而去。

四美正想著。你既已受傷,又能逃到哪裡?身後,卻聽太陰星主喚聲「不好」。從她們頭頂疾縱而過……

四美趕緊追去,方追數丈,卻聽前方流水嘩嘩。終於意識到不妥之處,大驚失色。

趕到前方,果然看到一條大河,而劉桑抱著女孩,竟已不知所蹤。

四美面面相覷,怎麼也沒有想到,明明是十拿十穩的事,竟然還會被那少年逃了。太陰夫人卻是在水面上飄了一飄,落到她們面前,淡淡的看了她們一眼。

四美趕緊跪下。俏臉蒼白。

太陰夫人卻沒有責怪她們,只是看著水面,心中沉吟:「那小子,似乎有些古怪,且不說他竟能如此好運。從『六旋鎖魄連環咒』中逃脫,便是挨了她四人那般一擊,也應該當場倒下,怎能再逃十丈,落入河中?」正是以為,劉桑挨了四美一擊。不殘也傷,她才只是看著,卻沒想到那少年雖然噴血,卻反而加快速度,等她反應過來時,竟連她也追之不及。

那少年,真的像他看上去的那般弱麼?

太陰夫人隱隱有種被耍弄的感覺……

******

在水下施展龍蛇八術中的遁海鯉游術,被水流帶著,一下子沖了十幾里開外。

劉桑抱著小嬰,從河底躍出,縱入山林,藏了起來。

剛才雖被四美以玄氣狠狠一擊,但他早已將魔神之力集於背上,全然無事,至於那一口鮮血,純粹是自己逼出來,給她們看的。

他在心中忖道,自己連番從那四個少女的咒印下逃出,最後又硬挨她們聯手一擊而不墜,事後太陰夫人必會意識到,他其實隱藏了部分實力,前面都是在裝的。但就算如此,太陰夫人也只會把他的智慧和實力再往上高估一兩層,可能都還比不上他不使用第四魂時的最高水準,而這,就是他所要的。

現在,要不要戴上面具,回過頭去,把太陰夫人和她的那四個女弟子殺了?

劉桑想了想,覺得還是算了,不管從哪個角度來看,星門現在都不是他最大的敵人。

抱著小嬰飛掠在山林之間,小嬰緊緊抓著他來。他頓在那裡,低頭看她:「怎麼了?」

女孩小小聲的問:「爹爹,你會不要我麼?」

劉桑笑著向她保證:「我不會不要你,我會一直保護你的。」

掠了一陣,頓在那裡,以「竊風兔視術」監聽前方動靜,隱隱的,聽到各種風聲,風聲雜亂無間,顯然是有許多高手來來去去,也許是星門的人正在搜捕他們,也許是扶桑教也已出現在這裡,不管怎樣,他都只有先避開再說。

到處都有人來來去去,他不得不先找個地方藏了起來。茂密的雜草與葛藤將他與小嬰完全掩蓋,低下頭來,黑暗中,女孩依舊不安的看著他。劉桑只好再一次的安慰她,保證不會扔下她。

女孩在他懷中沉沉的睡了過去,天色漸晚,夏夜炎熱,到了半夜,女孩突然驚醒過來,手舞足蹈地叫著「爹爹、爹爹」,劉桑趕緊將她緊緊摟住,低聲道:「我在這裡,我就在這裡。」

女孩從夢中驚醒,摟著他的脖子,就這般一直看著他,仿佛多睡一會,就會再也看不到他。

遠處,突然傳來轟隆聲、碎裂聲,也不知是什麼人在交手,玄氣卷盪,異象連連,又很快遠去。他心想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誰在搜捕誰?

藏了一夜,第二天清晨,雖然動靜少了許多,但仍偶有風聲傳來。心裡湧起危機感,他摟著小嬰,伏在地上,動也不敢妄動。過不多時,輕微的觸地聲傳來,有若秋葉落地,若不是他因四魂八魄帶來的強大感知力,幾不可察。

太陰夫人輕淡淡的聲音傳來:「昨晚出了什麼事?為何十二聖中的『指聖』蘇右左左、『鯀怪』照山會帶著他們身邊高手,到處搜山?」

又有一老者聲音傳來:「他們是在搜捕凝雲公主。」

太陰夫人錯愕:「凝雲公主夏縈塵?她怎會到了這裡,又被蘇右左左和照山綴上?」

老者道:「你可知道。昨夜扶桑教潛入無風城,端掉無風城中墨門分舵的事?原來扶桑教與無風城主談和的其中一個條件,就是無風城必須配合扶桑教,殺盡城中墨者。可笑此處墨門還以為他們與無風城主共同進退,本是一體,卻不知利益之下,連兄弟都是拿來賣的。而夏縈塵。自離開彭鋸山後,似乎也是一路向北,昨日傍晚悄然入城。與城中墨者聯繫,卻被配合扶桑教,暗中監視墨門的段剛手下發現。不過夏縈塵確也無愧和洲第一奇女子之名,蘇右左左與照山昨晚忙碌一夜,似乎仍未將她留下。」

太陰夫人駭然道:「蘇右左左與照山,在扶桑十二聖中排名雖不靠前,但畢竟都晉階宗師境界,又有眾多手下,那凝雲公主不過是雙十年華,到底憑著什麼,竟能從他們的圍剿之下一而再的脫出?」

老者道:「畢影混入扶桑教,而扶桑教又在蟾宮裡安插了一些姦細。得到了不少情報,從當前的一些線索來看,蟾宮的前幾任宮主中,有一位的真實身份,竟是和洲的『紫鳳』夏凝。而從洪山搶奪暗月晶失利的那次事件來看,夏縈塵與我陰陽家,亦似乎有著某種聯繫。但不管怎樣,夏縈塵如此年輕,便已成為當前世上最年輕的宗師級高手,她的才華過於驚人。若不能為我星門所用,還是儘早除去的好。」

又道:「昨日你怎會被劉桑那小子帶著小嬰逃了?」

太陰夫人輕嘆一聲:「那小子實是能裝,我低估了他的能力,未將他放在心中,竟是被他逃了。」

老者哼了一聲。

太陰夫人卻道:「不過昨晚扶桑教大舉出動,連我們都不敢妄為,他自然更是寸步難尋,應該仍在這附近。」

老者沉吟道:「不如就將他放過,這樣他勢必趕回蟾宮,以蟾宮的實力,再怎麼準備都只有被金烏谷滅掉的份,但他們多撐一會,我們的形勢就好上一分。」

太陰夫人道:「但是小嬰在他手中……」

老者陰陰的道:「那又如何?讓金烏谷與蟾宮蚌鶴相爭,我們從中取漁人之利,勢必要一舉擊垮蟾宮和金烏谷,奪得旭日燈和暗月晶,令三界合一,三宗歸源。就算讓他帶走小嬰,短時間內,他也無法弄清小嬰來歷,更何況蟾宮覆滅是早晚的事,此戰,只看我們與金烏谷誰能笑到最後。」

太陰夫人道:「這話倒也不錯。」

兩人略一商議,縱身而去。

等他們離去後,劉桑抱著小嬰鑽了出來,暗自驚訝,原來娘子竟也到了這裡?那昨晚遠處有人交手,其中一人莫非是娘子?

不由暗自後悔,早知如此,應該趕過去,設法與娘子見上一面。

在這個沒有手機,沒有電腦的時代,一旦分了開來,確實是很不方便。

往蟾宮的方向奔去,一路上,竟已到處都是關卡,看來蟾宮的位置果然已被透露出去,扶桑教已在布局。

雖然心急於胡翠兒和夏召舞的安危,但從無風城到蟾宮,原本也就有好幾天的路程。路上又到處都是敵人,急也急不過來……

******

蟾宮,紅藍二色的陰陽圖案,依舊散發著神秘的色彩。

夏召舞在內景閣里,學了一些蟾宮所藏的陰陽術,玄術的起源雖然是道家的道術和陰陽家的陰陽術,但與咒法不同,道術與陰陽術早已流傳開來,衍生出各種術法,玄術已不再為這兩家所有。

雖然如此,陰陽家的陰陽術,與外界的玄術相比,仍然有許多不同之處,不過就玄術本身的奇妙而言,這些陰陽術,並不能超出她所學的五彩靈巫順逆法,讓她失望之餘,又多少有些得意。

她在心中想著,唯一能跟師父傳給她的五彩靈巫順逆法相提並論的,怕是只有姐夫教給她的「御氣逍遙法」了,而相比五彩靈巫順逆法的五行順逆,御氣逍遙法似乎還更為神奇,也不知姐夫到底是怎麼創出來的。

當日,姐夫說他要自創一套玄武雙修的功法時。她可是笑得肚子疼。

學了一些陰陽術後,與胡翠兒一起坐在桃花林中喝著花釀,花釀很清很淡,芬芳可口,卻不會讓人生出醉意,比較適合女孩子。

夏召舞穿的是一身精美襦衣,正正經經的跪坐於席上。雖說天性有些好動。但畢竟是侯府郡主,從小還是培養出了不少良好習慣,況且也已到了開始注意形象的年紀。女孩子到了這種年紀,天然的就會開始愛美,這一點她也沒有多少例外。

狐尾娘卻是半趴在案上。桃紅色的比肩鬆鬆垮垮,束胸包著胸脯壓在案上,**半露。只聽她左嘆一聲:「桑公子到了哪裡?」右嘆一聲:「也不知他有沒有在想我?」

夏召舞氣不打一處來,拜託啊,他是我姐夫,姐夫,你知道什麼叫「姐夫」嗎?意思就是「姐姐的丈夫」,你當著我的面問我姐夫有沒有想你,你不覺得你很欠揍嗎?

心裡忽又浮起一個念頭:「姐夫有沒在想我?」

緊接著卻又嚇了一跳,趕緊把這個念頭拋開。他可是我姐夫啊姐夫。

忍不住又想起那個蒙著臉,幾次三番救了她的神秘青年,不由得側過身來,也像胡翠兒一般,半趴案上。想著:「那個人到底是誰?他好像是跟著我從祖海到凝雲城,又一路跟到血城、彭鋸山下,像是專門保護我一般,可我現在從彭鋸山掉到了這裡,他有沒在找我?」心兒不知怎的,小鹿般亂跳。

兩個少女都在想著心事。忽地,急促的鈴聲傳了過來,兩人抬起頭來,錯愕地對望一眼。

在蟾宮裡待得久了,她們都已知道,這是有人闖宮的示警之聲。

蟾宮可以在吸收月之精華後,四處遷移,為了躲開金烏谷和星門,此時藏於這極北之地,冰川之間,本是極為隱秘。若是劉桑回來,他乃是大宮主,自然不會有人示警,現在示警之聲傳來,顯然是有外人闖入。

兩人急急趕了過去。

蟾宮正門處,兩座高大獸像左右分立,空曠處,霏月飄飄、銀月玄玄、暖珠菲菲、含珠夢夢四月使正圍著一名艷麗女子。

艷麗女子笑道:「你們竟然也敢攔我?」

霏月飄飄冷冷地道:「就算梅花姐姐以前是花主,現在也已是本宮叛徒,你如何還敢回來?」

闖宮的,竟是蟾宮兩大花主之一,早已叛出蟾宮的炫雨梅花。

被霏月飄飄、銀月玄玄、暖珠菲菲、含珠夢夢四名陰陽家高手圍著,周圍又散落著一眾玄彩和彩衣,炫雨梅花卻依舊從容,嬌笑道:「我雖叛出蟾宮,但蟾宮前任宮主天嬌夫人老來昏庸,整日裡疑神疑鬼,對宮中姐妹陰狠毒辣,你們難道不是盼著她死?」

霏月飄飄冷冷地道:「這跟你是否是蟾宮叛徒,毫無關係。」

炫雨梅花笑道:「雖然如此,但此刻蟾宮應該已經選出了新任宮主,如何處置我,不是該交給新任宮主定奪麼?」

四月使臉色微變,霏月飄飄厲聲道:「你如何知道蟾宮選出新宮主之事?」

炫雨梅花冷笑道:「我知道的,比你們多的去了。」淡淡地道:「新宮主,可是玉蟾夫人?」

霏月飄飄皺眉:「哪位玉蟾夫人?」

炫雨梅花訝道:「原來不是玉蟾夫人?看來三屍山一戰,竟是凝雲公主勝出,此事倒是有些出人意料。凝雲公主修成宗師境界未久,竟能擊敗玉蟾夫人,成為蟾宮之主?」

霏月飄飄冷然道:「你到底在說什麼?」

說話間,胡翠兒與夏召舞掠了過來,眾彩衣齊聲道:「二宮主、三宮主。」

夏召舞看到炫雨梅花,怒道:「原來是你這死女人。」當日在羽城時,炫雨梅花可是帶著一大批血獄門人闖入侯府,殺了她家不少家將,又擋住她的姐姐,害她被血獄門兩大花主中「襲玉瓊花」敖夫人抓走,差點就被活埋。

炫雨梅花見夏召舞成了蟾宮的「三宮主」,心想:「看來是不會錯了,當日我與玉蟾夫人約定,等她當上宮主之位後,我便回到蟾宮,繼續擔任花主,與她聯手控制蟾宮,此刻看來,她顯然未能取得宮主之位。」

於是看著夏召舞:「你姐姐在哪裡?我要見一見她。」

夏召舞冷笑道:「姐姐不在這裡。」

炫雨梅花笑道:「身為蟾宮之主,這般重要時刻,她竟然不在宮中?」

夏召舞道:「你在說什麼?」

炫雨梅花錯愕:「你二人是蟾宮的二宮主、三宮主,難道大宮主不是你姐姐?」

夏召舞沒好氣的道:「大宮主是我姐夫來著。」

炫雨梅花滯了一滯,本要說話的檀唇張在那裡,好像被人強塞了一整個雞蛋,人也定在那裡,思維暫時陷入了停滯,好一會才道:「你姐夫?」

夏召舞冷笑道:「有問題麼?」

炫雨梅花怔了好半晌……這到底是怎麼回事?蟾宮新任宮主,應該只在她母親與姐姐兩人之間選出,卻又怎會變成她的姐夫?

這一時這一刻,她竟是完全摸不著頭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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