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桑等人,在雨夜中走著。

胡翠兒、夏召舞、鸞兒、小凰並不知道「甄離」其實乃是祝羽,看到她,自是有些疑惑。

而與劉桑約好的竟然會是縣狂獨,亦是嚇了她們一跳。

縣狂獨也已知道,原來這少年並非什麼「閭雄」,而是凝雲公主的丈夫劉桑,同時亦是曾殺了尤幽虛的「暗魔」,想起自己竟然遭他戲弄,很想把他抓來揍上一頓。

他們心中都有許多的事要問。

但是他們都沒有問出來,此刻的劉桑,只顧蒙頭走著,誰都看得出他心情極差。

娘子說她是媧皇,而不是夏縈塵,但是劉桑清楚地知道,媧皇也好,夏縈塵也好,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她既是夏縈塵,也是媧皇,最多只是前世與今生記憶上的混合,讓她們的性情出現了一些錯位,但不管怎樣,她們終究是同一個人。

她們原本就是同一個靈魂,在羽山,媧皇的金身與娘子的肉身剛開始融合時,由於媧皇本身的強勢,那個時候的娘子,確實更接近於「媧皇」,以至於他差點死在娘子劍下。但是後來,失去童年、卻又渴望天真的娘子,與從來不曾長大、也不知道什麼是幸福的媧皇,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就像每一個孩子都會嚮往著長大,那時候的她,渴望擁有原本屬於「夏縈塵」的幸福,於是想要成為「夏縈塵」,尤其是在他回到她的身邊後。更是如此。

媧皇就是夏縈塵,夏縈塵就是媧皇。

但是現在,她卻說她是媧皇,她說她只是媧皇。

劉桑知道她為什麼說出這樣的話,如果她是媧皇,如果她只是媧皇,那劉桑就有無數的理由可以恨她,是她吞噬了他的妻子,是她殺害了他的孩子,他可以毫無顧忌地恨她。討厭她。

——夏縈塵是好人。媧皇是壞人。

但她其實既是媧皇,也是夏縈塵,而這世上的許多事,其實也不是「好人」又或「壞人」可以說得清的。現在的娘子。也許真的不是好人。但她終究是喜歡他的。她無法接受他的離開,於是騙自己說,她其實只是媧皇。他離開的也只是「媧皇」,她流著淚,說她再也不想看到他。

劉桑心中有一種無法言喻的揪痛。

因為他恨起了自己。

在她失去身為女人最重要的幸福的時候……我竟然不在她的身邊。

——「在我小的時候,在我還很小還小的時候,她們在我的身體里摘掉了一個很小很小的東西……我再也不會有孩子了!」

劉桑知道,她所說的「她們」,只怕就是玄瑤和紫鳳。

他恨著自己,因為他早就應該想到這一點。她們用盡手段,逼迫娘子從小封閉她的心靈,她們沒有阻止娘子成親,是因為她們本以為,就算是她的丈夫,也無法打開她的心扉。但是她們絕不會讓娘子擁有屬於她的孩子,她們怎麼可能讓娘子擁有屬於女人的最大的幸福?

我到底……在做什麼?

***

他們連夜趕到了周邊的一個鎮子,進入鎮中的客棧,剛至大廳,劉桑便看到了鬼影子。

鬼影子看到「甄離」,亦是嚇了一跳,完全沒有弄懂「坤劍」怎麼會跟劉桑他們在一起。而與此同時,更讓他驚訝的,自然是與胡翠兒、夏召舞等一同回來的縣狂獨,即便是以他的聰明,也無法弄個明白,她們去找劉桑,怎麼把這兩個人也一同帶了回來?

祝羽奪舍的事,劉桑自己也是在羽山時方才知道,而在當時那種情況下,他自然也沒有空將此事告訴鬼影子。

鬼影子心中雖然疑惑,但卻有更重要的事要問,於是看著他來:「圓圓沒有跟你在一起?」

劉桑歉意地道:「本來是在一起的,但在風吼山,一不小心失散了。」

鬼影子點了點頭,沒有多說什麼。對他的那個女兒,他倒也放心得很,圓圓武技雖然不成,但畢竟是玄關顯秘宗出來的,對江湖上的各種事情知道不少,而且頗有一些小聰明,保護好她自己,應該沒有多大問題。

劉桑看向他的右手斷腕:「前輩……」

「不妨事,」鬼影子笑道,「在當時那種情況下,只是斷了一隻手,已經是幸運得很。」

又用左手往上方指了指,道:「師姐在樓上,你上去吧。」

劉桑扭頭看向召舞。

夏召舞嘀咕道:「看我做什麼?」

心裡湧起一絲暖意,劉桑笑了一笑,沿樓梯而上,來到房前,輕輕的敲了敲門。

門內傳來女子聲音:「進來吧。」

劉桑推開門,走了進去。

陣雨來得疾,去得也快,外頭的風雨,早就已經小了下來。屋內,燭動搖曳,他看到一個女人斜躺在床上,她自然便是月夫人。

月夫人也看到了他,先是露出驚喜的表情,緊接著喚道:「桑弟……」

「月姐姐!」劉桑來到她的身邊,低聲道:「你的傷……」

「傷已經好得差不多了,」月夫人溫柔地道,「只是體內精元潰散,無法與人動手。」

劉桑自然知道這種情況,這是娘子的媧皇劍造成的創傷,媧皇劍確實有神奇之處,連他體內的魔丹都擊得粉碎。而那個時候,娘子只是無意中擊中了他,月夫人卻是實打實的挨了娘子一劍,傷得自然要比他更重。

月夫人看著他濕透的衣衫,道:「你怎麼濕成這樣?」

劉桑笑了一笑,道:「我沒事。」

拉著她的手,注視著她。

月夫人微微一笑:「我也沒事。」

羽山一別,彼此牽掛。到現在終於見面,雖然都談不上真的「沒事」,但這個時候,自然也都不想讓對方擔心。

劉桑道:「月姐姐,你傷還未全好,為什麼不在靈巫山好好休息,要到這裡來?」

月夫人低聲道:「其實我是準備離開和洲。」劉桑道:「離開和洲?」

月夫人道:「我體內經脈斷裂,玄氣滯結,又捨不得放棄以往的修為。想來想去,唯有回空桑國。去見師傅。請師傅她老人家助我。」又輕嘆一聲:「其實我本是東雍洲人士,只是後來遷到靈巫山,說起來,我也有許久沒有回東雍洲去了。」

月姐姐的師傅……雙月華明珠麼?

劉桑毅然道:「月姐姐。我跟你一起去東雍洲。」

月夫人趕緊道:「你還有你的事要做。你和縈塵……」

劉桑道:「我和你一起離開和洲。但是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你在這等我。」

月夫人注視著他。過了一陣,才微笑道:「嗯。」

劉桑道:「夜已深了,月姐姐你早點休息。」扶她躺下,為她蓋好。

出了房間,正要下樓,另一間屋子,卻伸出一隻纖纖玉手。

他好笑地搖了搖頭,走了過去,玉手一抓,把他抓入屋中。

「桑公子……」胡翠兒嘻嘻笑地轉過身來,「我給你看樣東西。」

背對著他,掀起裙子,給他看光溜溜的翹臀。

劉桑笑道:「半年多不見,你已經修成狐仙了麼?」

胡翠兒轉回身子:「嘻嘻嘻嘻!」

劉桑道:「不過我還是喜歡你有尾巴的樣子。」沒有狐尾的狐尾娘,總感覺缺了點什麼。

胡翠兒摟著他的腰,嘻嘻地笑著,火紅色的狐尾從裙後伸了出來,輕輕地搖動。

劉桑問:「你這些日子,在陽梁洲做什麼?為什麼現在才回來?甜甜呢?」

狐尾娘道:「甜甜還在陽梁洲,在陽梁洲上,有一些重要的事情要做,其實我這次回來,是來向桑公子你要岩劍和風劍的,拿到它們後,我還得回陽梁洲去。」

劉桑錯愕:「岩劍和風劍?」

狐尾娘道:「我們到的是陽梁洲的黑鶩天,現在差不多已能確定,我們要找的墟火,在黑鶩天上,只是到了那裡後,我們發現,藏著墟火的,竟然是黑鶩天上的一座始皇地宮。唯有天地五劍,才能打開這五座始皇地宮,現在已能確定的是,雪劍打開的是青鸞山下的始皇地宮,雷劍打開的是三屍山下的始皇地宮,剩下的,分別是岩、風、炎三劍,炎劍目前還不知道在哪裡,但將岩、風兩劍帶過去的話,至少也有三分二的機會。」

嘻嘻笑道:「我還在想著,怎麼去向夏姐姐要風劍和岩劍,一想到要去見她,心都是抖的,沒想到鸞兒和小凰剛好就帶了出來。」

劉桑心中忖道:「縣老爺子亦是陽梁洲上的人,陽梁洲與和洲,同樣隔著中兗洲和豫洲。按著路程,從這裡到陽梁洲,再怎麼快,也不是一兩個月就到得了的,而東雍還在陽梁之北。東雍與和州,一個天南,一個地北,乃是八大洲中相隔最遠的兩洲,月姐姐傷勢未逾,我若約好縣老爺子與她們同行,既可以在路上完成與縣老爺子的約定,亦可以順路保護她們。」

就在這屋中換了一身乾衣,順便把想法告訴狐尾娘。胡翠兒聽到他要一同前去,自是心喜。

劉桑道:「我先去見見縣老爺子。」出屋下樓,卻見縣狂獨、祝羽、鬼影子坐在同一桌上,飲著酒菜。

他坐在唯一的空位上,鬼影子道:「你們若是有事有談,我可以先避一避……」

劉桑道:「不用,這件事前輩聽聽也好。」

鬼影子卻也不是真的想走,而是眯著眼睛……有秘密……有很大很大的秘密。

名震八洲的「武痴」縣狂獨,為什麼會跑到這裡來找劉桑?在揚洲地底,被劉桑強姦過的「坤劍」甄離,為什麼也跑來找他,而且好像冰釋前嫌的樣子……那種事也可以化解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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