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生花和小齊都聽得汗毛倒豎起來。

尤其是莫語現在就站在一麵灰蒙蒙的鏡子面前說話,而青木的工作室里的燈光又實在太暗淡了。時間已經快到十二點,他們擔心那面鏡子裡會不會也出現什麼奇怪的東西。

是該給他換幾個亮點的燈泡了。作為房東的畢生花這麼想。

「後來呢?」小齊關切地看著莫語問。

……

我很害怕。莫語說。

我想我當時的叫聲應該整棟樓都能聽見。但奇怪的是,我的室友都好像不知道一樣,只有李倩沖了進來。

李倩抱著我輕聲安撫,把我扶回到床上,哄我睡覺,還安慰我說有鬼也只是自己的靈魂,叫我不要怕。

李倩是我的室友。她其實比我還要迷信,不僅迷照鏡子,更主要的是迷上了司徒這個人。只要司徒說過的話,李倩就當聖旨一樣,容不得別人說半句不是。她常常說她這輩子都註定了是司徒的人,不管司徒在外面有多少女人,她都願意和司徒在一起。

為了方便和司徒見面,她還在外面租了房子。其實我們都知道,司徒根本不喜歡她,也從來沒有到她住的地方去過。只是大家都是姐妹,不說破而已。

那天,她正好來寢室看我們。她陪了我一整晚,第二天說司徒回MIT了,她的房子很空,叫我們乾脆搬過去跟她一起住。

小姐妹們就陸陸續續都搬過去了,我因為快期末考試了,就沒搬。

那幾天,宿舍里就剩我一個人,李倩有時候會過來陪我。她看我魂不守舍的樣子,說我八成是把魂兒丟在鏡子裡了。

期末考試考完以後,李倩來找我,說她打電話問了司徒,知道把魂兒找回來的辦法了。

我記得那天剛放暑假,也就是星期天,我跟著她到了她住的地方。

別的姐妹都不在,她說她們都出去兼職了。

她的房間裡有兩面一人多高的鏡子,像兩扇門,用鉸鏈連接在一起,可以摺疊。

十二點的時候,她把兩面鏡子打開,變成了一個方形的大鏡子。

她讓我站在鏡子前面。我看見鏡子裡的自己,被兩塊鏡子的接縫劈成了兩半。

我注視著自己的眼睛,想像著從我身上發出的生物波被鏡子反射回來,又被我的瞳孔反射回去,在我和鏡子之間來回震盪。

慢慢的,我覺得我和鏡子之間的空氣有點凝重起來,好像有了某種實質。

李倩說我的靈魂已經形成了。她開始慢慢轉動其中的一面鏡子,和另一面鏡子形成了夾角。

她叫我不要動,說等兩面鏡子合攏的時候,我的靈魂就會被捉住,可以讓「我」回到我的身上。

我當時想,兩面鏡子合攏的時候我怎麼辦?除非我也被關進鏡子裡,否則我的靈魂怎麼回到我的身上?

但我很快被鏡子裡的自己吸引了,忘記了問問題。

當鏡子被轉動而形成夾角的時候,我從鏡子裡看到了兩個自己,左右兩面鏡子裡各有一個。

我站在那裡根本沒有動,而兩個鏡子裡的「我」卻在慢慢移動。

當鏡子之間的夾角接近90度的時候,我看到了第三個「我」。

我知道這是初中物理就學過的平面鏡成像原理,但我還是覺得很神奇,尤其是第三個「我」從鏡子之間的縫隙里一點一點地鑽出來的時候,就像是在還原一個人的靈魂生成的過程。

「我」就那樣一點一點地出現了,又一點一點地分裂成兩個「我」。

然後,我看到了四個「我」。

鏡子的夾角繼續變小,鏡子裡的「我」繼續移動。

就像循環往復、生生不息的生命演化一樣,我又看到了第五個「我」。重複第三個「我」的過程。

李倩還在轉動鏡子,也許是鏡子太重的緣故,她的動作變得很慢。

我看到了六個、七個、八個、九個……

隨著鏡子的夾角越來越小,我看到了越來越多的「我」。

兩邊的鏡面已經快要觸碰到我的身體,我也數不清鏡子裡到底有多少個我了。

空間變得很狹小,光線也很暗,我覺得很悶,很壓抑。我想出去,但我發不出聲,也邁不開步子。除了眼睛,我渾身一動都動不了。

我只能看鏡子,看著一個又一個的「我」。那些個「我」真實而又虛幻,我甚至不知道哪個才是真實的我,或者都是我的靈魂。

我忽然發現每一個「我」的臉都有點不一樣,有的清亮,有的暗淡,有點青春,有的蒼老。我開始一張張看過去,直到我看到第十三張臉。

……

莫語講到這裡的時候就停住了。

工作室里安靜得可以聽到每個人的呼吸聲。

小齊咬了咬有些乾癟的嘴唇,張嘴想說什麼卻沒有說出來。還是老闆娘心直口快,問道:「第十三張臉怎麼啦?」

莫語而身體輕輕地顫抖了一下,許久才說:「我不知道怎麼形容這張臉,但我知道,那就是我死後的樣子。」

畢生花天不怕地不怕,這時候也不禁聽得毛骨悚然。她捋了捋額前的短髮,輕輕罵了一聲:「擦,以後不照鏡子了。」

小齊忍不住站起來,走到莫語身後,想要伸手去拍莫語的肩膀。他很想告訴莫語,鏡子永遠只是鏡子,靈魂這種事情都是假的。可是他的手還沒碰到莫語,就感覺到有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膀,他的脖子上還能感覺到有人呵氣的涼風。

小齊嚇了一跳,猛然回頭,看見青木不知何時來到了他的身後。

小齊說:「你幹嘛嚇人?」

青木說:「你也知道這樣嚇人啊。」

小齊回頭看了看莫語和自己快要搭上莫語肩膀的手,知道青木是對的。

畢生花問青木:「你別賣關子了,到底怎麼回事?」

青木說:「她被人用一種高明的催眠術控制了,你也可以理解為邪術。她的記憶應該就是到她看到自己死後的樣子為止,從她的敘述來看,應該是上個星期天,到今天已經七天了。這七天她所做的一切,包括來如花酒吧唱歌的事情,她根本不知道,也沒有記憶。」

「也就是說,她這七天,都是在夢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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