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裝不經意地看一眼遠處的獄警,見兩個獄警正在聊天,並沒有注意這邊;又用眼角的餘光瞥了瞥對著自己的攝像頭,確定攝像頭不會拍到完整的螢幕,趙鵬程才放下心來。

他忽然覺得有點好笑,有種做賊的感覺,好像是正在考場上作弊的考生。就連用手術刀殺人的時候,他也沒有這麼緊張過。

文檔上自動輸入的文字已經有一大段,光標停了下來,但那段文字從語境上來說顯然沒有表達完。

趙鵬程很好奇,這究竟是怎麼做到的?難道青木的精神力可以通過網絡來控制一個遠端的電腦?

不,不可能!

趙鵬程很快就否定了這一想法,如果那樣的話,青木就根本不是人了,是上帝。上帝才不會用這麼無聊的辦法來和他聯絡。上帝看不慣誰,可以一把把他們丟進大犬座VY星里去,說不定還能趕上超新星爆發,用伽馬射線爆烤一烤,正符合上帝的口味。

想起這個,趙鵬程不禁又想起了自己經歷另一個平行世界的那一世,地下抵抗組織的那個冷凍實驗室。他忍不住想,純意識體究竟能不能承受物質世界的極端環境?比如接近絕對零度或者恆星內部的高溫。

既然青木不是上帝,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他利用了某些計算機病毒之類的特殊手段入侵了監獄的系統。這是個合理的解釋,也讓趙鵬程心理略平靜一些,否則的話,無論他多麼冷靜,都難以想像自己和一個強如上帝的傢伙在合作。

螢幕上的文檔還是沒有變化。

為什麼停下了?難道對面那傢伙上廁所去了?

趙鵬程靈機一動,馬上動手打了幾個字進去:

你在等我回答嗎?

光標又動了起來,wps在無人操作的情況下自動跳出了兩個字:

是的。

趙鵬程激動起來,繼續打字:

「你入侵了這裡的系統?」

「不,嚴格來說不算入侵,我只是過來逛逛。」

「你不怕被他們發現嗎?這裡的管控很嚴,系統也很先進。」

「不用擔心,他們還沒這個本事。」

「你怎麼知道我今天會來上機?說實話,我自己都不知道。」

「我的兄弟告訴我的。」

「你的兄弟?」趙鵬程抬頭看了一眼不遠處的獄警,又想起他的管教,最終還是搖了搖頭。

「我跟我兄弟說了,只要有你的消息就通知我。我剛才也不確定是不是你,直到你寫了那麼長的悔罪材料。寫得不錯啊,兄弟,很有前途!」

「……」趙鵬程一臉黑線,這傢伙這時候開什麼玩笑啊!聽起來怎麼一點也不像青木的口氣呢!

會不會不是青木,而是什麼別的人在試探自己?他忽然驚出了一身冷汗。

「你找我幹嘛?」他小心翼翼地輸入問題。

「沒什麼,幫我老師給你帶幾句話而已。」

……

這樣的對話持續了大約十分鐘,謹慎起見,趙鵬程一邊打字一邊刪除,十分鐘後,他開始繼續寫自己的悔罪書。

他的管教回來的時候,趙鵬程已經把申請書和悔罪書都寫好了。管教讓他上傳到系統上的指定位置,又讓機房的獄警幫忙列印出來。

帶著列印好的文稿,管教帶著趙鵬程回監舍。鐐銬在那條狹長冰冷的過道里嘩啦啦響,陽光從牆壁高處的方孔里射出來,斜斜地射在對面的牆上,在空中拉起一束束明亮的光橋,給陰冷潮濕的過道增添了幾許暖意。

趙鵬程抬頭看了看,從陽光照射的方向,他大概判斷出了過道的朝向以及監獄機房的位置。有幾個方孔投進來的光裡帶著陰影,在牆壁上映出樹枝和鐵絲網的剪影。他嘴角露出一絲笑意,默默地數著腳下的步子。

悔罪書寫得很認真,趙鵬程對自己的文筆很有幾分自信。他從小寫作文就是強項,當初要不是妹妹生病的影響,說不定高考會報考文學專業。

一個曾經的高級知識分子、前途無量的外科醫生,現在的殺人犯、和死神擦肩而過的罪人,以極虔誠的悔過之心和極富感染力的文筆寫下的悔罪書,一定能觸動某些人的神經。監獄的領導看過之後一定會把他當作典型大肆宣傳,這對於犯人的思想改造和提升監獄形象都有莫大的好處。

在等待消息的幾天裡,趙鵬程照常起床、洗漱、出操、勞動,生活非常規律。

重刑犯雖然看押得很緊,但因為服刑時間長的原因,工作倒是相對很穩定,不會今天干這個,明天干那個的。

像趙鵬程這樣有一定文化知識或者技術水平的,都會被安排相對技術含量高的活兒。趙鵬程被分配到的是焊接PCB電路板,就是那種像電腦主板一樣的很常見的綠色的塑料板。他的任務是把電阻、電容、電晶體等元件按照圖紙焊接到已經印製好的電路板上。

在監獄裡,這種工作的分工很明確,管理比一般的小作坊要嚴格得多。

一塊電路板,一般都是分成很多人協同完成。首先是有人根據圖紙的需求,把需要的元件全部整理出來,然後按不同元件分工,有人負責電阻、有人負責電容,有人負責二極體等等,把這些元件按圖紙所示插入到PCB板上對應的孔中。全部插好後,板子會傳遞到負責焊接的人手裡,用電焊把元件焊死。

接著,還會有人根據圖紙對焊好的板子再檢查一遍,看有沒有錯誤,如果沒有錯誤,板子才會傳遞到測試組。測試的人對已經安裝完元件的電路板進行測試,測完後沒問題的就會進行打包。如果有問題,會返回之前的流程,查出問題出在哪一個環節,由負責管理的獄警記錄,給全組和個人分別扣分。

如此嚴格的分工和品控,會極大提高產品的人工成本,可在監獄裡,最不值錢的就是人,所以外面的小廠做不到的事情,監獄裡可以做到。

犯人們也都做得很認真,幾乎很少出差錯,因為一旦出了差錯,會受到很嚴厲的懲罰,比如把你調去做鞋甚至下礦井什麼的。

趙鵬程雖然是學醫的,但數理化和計算機都學得不錯,這種簡單電路板的圖紙他一眼就能看明白,有些甚至能猜出來是用在什麼地方的。

監獄方很快發現了他的才能,讓他當起了質檢組長,把關最後一道關口,有時候也需要和廠方來驗收的人打交道。

過了幾天,他申請的冬裝發下來了,一件加厚的棉衣和一條薄棉褲。棉褲很薄,倒不是監獄小氣,而是因為趙鵬程帶著鐐銬,褲子厚了沒法從鐐銬縫裡穿進去。獄警才不會為了你要換褲子就來給你打開鐐銬。

衣服的問題解決了,可趙鵬程那篇洋洋洒洒的悔罪書卻是一點兒消息也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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