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的海面一望無際,兩片白色的帆迎風張開,像在海面低飛的巨鳥的翅膀。一群海鷗跟在桅杆後面,藉助船的氣流前進。

高聳的桅杆上,停著一點黑色的身影,忽然呱一聲叫,沖天而起,直上雲霄,在天上盤旋了一陣,又疾落直下,貼著水面橫掠而過,引得船後的鷗群一陣不小的驚亂。

青木站在船頭,閉著眼睛,感受著強勁的海風撲面而來。

鹹濕的海風中夾帶著一絲樹葉和花的芳香,但眼前只有碧波萬頃,視野範圍內根本見不到任何一個有植物生長的島礁。

當佩特魯轉動船帆,逆風而行的時候,那些隨風而來的飄渺的味道卻又不見了。

「這他娘的到底是什麼?」佩特魯罵道。

他們已經在海上搜尋了整整五天,風中的味道帶著他們一直在同一個地方打轉,他們卻連塊礁石的影子都沒見到。

青木聞到的當然不止是香味,還有若有若無的精神波動。每當他站在船頭,閉上眼睛的時候,停在高高桅杆上的烏鴉就會飛起來,在很高的天空四處瞭望。

它的視野就是青木的視野,但看到的依然只有海,即便它已經擦到了最低層的稀薄的雲端。

蘇蕙蘭和佩特魯站在離青木不遠的地方,他們也同樣微閉雙目,做著綿長的深邃的呼吸,好像在做一種古老的瑜伽運動。

旁邊的甲板上躺著一隻橘色的貓,懷裡抱著一條啃了一半的魚,眼睛注視著前方的海面,眼神警惕如發現獵物一般。

佩特魯先睜開眼睛,看見旁邊的人還如在夢中,就連那隻貓也沒有動,只能自嘲地搖搖頭。

這是青木教給他的方法,當海上的精神波動出現的時候,仔細地去感應它,想辦法捕捉它。雖然那能量微弱到幾乎不可能捕捉到,也不會補充人的精神力,但當你跟隨它的節奏,把自己的精神力投放到最遠和最廣的範圍時,精神力就在無形中得到了鍛鍊。

佩特魯一開始根本感應不到那精神波動的存在。他發現整條船上,他是唯一感應不到的,就連那隻鳥和貓也能感應到。他一度覺得自己很孤獨,就和倉庫里的鹹魚沒有區別。

後來他找到了竅門,每當青木說發現精神波動的時候,他那常年在海上被風吹的敏感的鼻子就能聞到一股清新的草木香味,淡淡的隨著鹹濕的海風四處飄散。

他不知道精神力有沒有味道,或者當精神力波動的時候,那座幽靈島是不是就在虛空中某個地方經過,兩個不相干的空間在軌道無限接近時出現了互相的影響,這裡聞到了島上的花香,那麼島上的人有沒有聞到這裡的鹹濕的海風?

哦,當然是的,那裡既然是一個島,當然有海的味道。

佩特魯學著青木和蘇蕙蘭的樣子,閉上眼睛,從海風中尋找那淡淡的香味,第二天,他盡然真的感受到了精神的波動。那波動就像大海的呼吸,他看到了月下的潮汐,看到了沙灘上隨著潮湧而來的一個個小生命。

這種感覺恍如夢境,讓他如痴如醉,直到潮汐遠退,月亮消失,夢中的光明像彗星離去的光芒,逐漸消失在腦海中無邊的寂靜里。

這幾天,佩特魯覺得自己的精神力大有長進。每次他都沉浸在這種夢幻中,然後欣喜地睜開眼睛,卻失望地發現,他總是第一個醒來。

他點上一根煙,安靜地看著他們。當煙燃到一半的時候,蘇蕙蘭也睜開了眼睛,貓又啃起了爪下的魚。

當煙燃盡,他用手指把煙蒂彈向海里。煙蒂劃出一道弧線,在藍天下成了一個黑色的小點,落向海面,此時的海天交界處也出現一個黑點,慢慢變大。

烏鴉張著翅膀,像遠獵歸來的鷹隼,呱一聲叫,落在青木的頭頂。

青木這時才緩緩睜開眼睛,伸了個懶腰。

「又沒有發現嗎?」佩特魯問,「這樣下去,我們要到什麼時候才能找到它?」

青木把手放在船頭的欄杆上,懶洋洋地說:「哦,總會找到的。」

「可是已經五天了!」佩特魯顯得有點焦急。「我船上的食物只夠支撐半個月,頂多再過五天,五天找不到,我們就只能返航了。」

青木說:「總會找到的。」

蘇蕙蘭笑道:「看樣子你已經胸有成竹了?」

青木說:「成竹到沒有,把握還是有一點的。你有沒有發現,這個精神波動是有一定的規律的?」

蘇蕙蘭當然也發現了,只是不知道這種規律代表著什麼。

「你是說它的出現是有周期性規律的?」

「不是很確定,可能是周期性,但更像是一種聯動。」

「聯動?怎麼聯動?塔卜和塔卜之間在傳送信息嗎?」

「有可能吧,也許這些塔卜就是觸發海底遺蹟的某種機關。」

蘇蕙蘭說:「那這個機關也太大了!在百萬平方公里的大海上布置一個機關,我不認為人類有這樣的能力。而且,有些塔卜明顯已經不起作用了,比如拉帕島的那個。如果是聯動機關的話,只要其中任何一個失靈,整套機制就會失靈,那又如何解釋這些幽靈島時隱時現,而那個海底遺蹟也時隱時現呢?」

青木搖頭道:「石頭上的精神力消失,不見得代表那個塔卜就失靈了吧!也許不同位置的塔卜,精神波動強度本來就不同呢!」

蘇蕙蘭陷入了沉思,許久之後才回過神來:「你說的有道理,我忽視了這一點,精神強度可能就是機關的一種設置,用不同的波強來控制整個機關的功能。」

「那麼,到底怎麼打開這個機關呢?」佩特魯不耐煩地說道

青木說:「這就不知道了,我們總要先見到機關的樣子,這個和我們捉迷藏的幽靈島很可能是整個機關的核心,至少也是最重要的構成部分。慢慢等吧,既然你見過,它總會出現的。」

「哦,天哪!」佩特魯叫道,「那你說那麼多有個鳥用!都是扯個鳥淡的廢話!」

烏鴉生氣地說:「喂喂喂,你說什麼鳥用?什麼鳥淡?以後罵人的時候最好不要帶個鳥字,你不知道鳥也是有尊嚴的嗎?」

佩特魯翻了個白眼:「哦,對不起,我忘了你是只鳥了!話說,你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呢?」

「我嗎?」我烏鴉自豪的說,「當然是鳥裡面最像人的,人裡面最像鳥的,有時候,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人還是鳥,不過從生物學上來說,我好像的確是一隻鳥。」

「好吧,鳥人!」佩特魯朝他豎起了大拇指。

「額……」烏鴉感覺有點不對勁,「還是人鳥比較好一點,在語言學中,主語和定語的位置是很講究的,有時候換個位置,意思就完全不一樣了,比如醬肘子和肘子醬,嗯,是兩種不同的味道……」

「好吧好吧,我知道了。」佩特魯舉起雙手做出投降的狀態,他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去招惹這只比他祖奶奶還要嘮叨的鳥兒。

烏鴉終於閉了嘴。

佩特魯覺得有點意外,以往這隻鳥嘮叨起來可不會管你是威脅還是求饒,不把它的話說完是不會罷休的。然而這次,它卻馬上住了嘴,就像被人猛然捏住了它的喙一樣。

甲板上顯得特別的安靜,只有海風在呼呼地吹。

他聞見了風中淡淡的花香。

然而他發現,無論是青木、蘇蕙蘭,還是烏鴉或貓,都沒有像往常那樣閉上眼睛,反而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前方。

佩特魯順著他們目光看去。前方藍色的海面上,不知何時突然冒出了一座島嶼,島上的樹木鬱鬱蔥蔥,似乎還有成片的銀蕨花反射出奇異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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