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蕙蘭舉著火把,微弱的光照著,走在陰暗狹長的艙室過道里。

和上一次下來的路徑是一樣的,但感覺卻完全不同。上一次他們人多,十幾個人舉著火把,而這次只有她一個人。

有那麼一瞬間她有點後悔下來了。如果船上真有什麼奇怪的不該有的東西,她這樣孤身下來顯然不是什麼明智之舉。可一向冷靜的她,剛才為什麼要做出這樣的決定呢?

蘇蕙蘭突然覺得冥冥中總感覺有什麼東西在影響她的決定。拉姆拉的混亂不僅是空間上的,也是精神和意識上的。在這裡,人的思想和行為也變得變幻莫測起來。

不過她不是普通的弱女子,既然已經下來了,總要看一遍才安心。

噠、噠、噠……

腳步聲是她自己的,順著狹窄的過道傳出去,在前方的黑暗裡迴蕩。

她第一次發現腳下的叢林軍靴可以在船板上踩出這麼大的聲音,而且這聲音很奇怪,仿佛有人踩著她的步點和她一起落腳一樣。

噠(噠)、噠(噠)、噠(噠)……

她越聽越覺得不止自己的腳步聲,心便揪起來,呼吸也侷促起來。

猛地停下腳步。

噠噠的聲音就沒有了。

火光在她身周照出一個圓球形的昏黃的光暈。

周圍靜地像時間停止了一樣,可以聽到心臟砰砰跳動的聲音。

可是這心跳竟也似有重音,好像有人刻意保持著和她一樣的心跳。

她向前邁了一步。

噠(噠)。

她毛骨悚然,恍惚感覺身後有個人,也和她一樣舉著火把,保持著同樣的姿勢,她停那人便停,她走那人便走,連心跳和呼吸都是一樣的節奏。

她猛然轉身,拔槍瞄準,手裡的火把呼一下差點被帶起的氣流滅掉。

等火光穩定下來,她看見眼前什麼也沒有,前方只有無盡的黑暗,隱約可見她進來的那扇艙門若有若無的輪廓。

喵嗚——

她聽見貓的叫聲,才想起跟在腳邊的酣然,正抬起頭看著她。

「呵,差點把你忘了!」

她把酣然抱起來,放在肩上,讓貓臉朝著身後,這樣便安心了許多。

貓卻忽然喵嗚喵嗚地狂叫起來,尖銳的叫聲在船艙里聽得人悚然心驚。

「怎麼啦,酣然?」蘇蕙蘭感覺到酣然的爪子正用力攀住她的肩,身體弓了起來。

她轉回身看,只看到一條幽長黑暗的通道。

貓安靜下來。

她繼續往前走,噠噠的腳步聲又響起,前方就是官兵的宿舍。

她推開了其中一扇門,裡面有三張高低鋪,六名海軍士兵穿戴整齊地躺在床上。

蘇蕙蘭走進去,用火把在其中一名士兵的臉上照了一下。和上一次看到的一樣,那就是一具乾屍,臉上的肌肉因失去水分而收縮,整張臉皮貼在骨頭上,眼窩深陷,仔細看可以看見裡面的眼球。

蘇蕙蘭忽然覺得有點不對。眼球並沒有被眼皮擋住,說明死者死的時候是睜著眼睛的。可這些士兵看上去都很安詳,可以想見當時的場景——他們在靜止時空里慢慢老去,在生命的最後一刻,認命地躺到了自己的床上,沒有掙扎,沒有痛苦,只有深深的絕望。

然而,誰死的時候還要睜大著眼睛呢?

除非他們不甘心。可不甘心又怎會死得這麼整齊?

還有一點令人不解,人的壽命有長有短,有人死得早,有人死得晚,這些官兵卻仿佛是在同一時刻以同樣的方式死去,這真是咄咄怪事。

她檢查了另外幾具乾屍,情況都差不多,除了個別士兵的眼窩裡蓋著眼皮之外,其餘人都睜著眼睛。

她記得上一次拉里夫人檢查過這些屍體,不知為什麼沒有發現這個問題。當然,在這種環境下,要去注意這樣的細節也的確強人所難,包括司徒和青木,還有自己,當時不也沒發現麼。

她退出這間宿舍,又隨機檢查了另外幾間,沒有發現別的情況。

而她走路的時候,始終感覺有個人在跟著她,就像她的影子一樣,和她保持著同步,不管是腳步還是心跳。

噠(噠)、噠(噠)、噠(噠)……

火光有些閃動,仿佛有風。

她停下來,風也停了。

可能是自己帶起來的風吧,她想。

噠(噠)、噠(噠)、噠(噠)……

再往前,就是艦長室了。

門開著,上一次大家走的時候把它關上了嗎?她不記得了。

羅納德·科恩還是那個姿勢,斜靠在書桌前的椅子上,火光照到他的背影,繞過他的雙肩,照在書桌上。那裡原本有一疊手稿和半根火之魂,現在都沒有了,只剩下科恩的影子,在微微躍動的火光中有點扭曲。

蘇蕙蘭忽然皺起了眉頭。她記得上次進來時,科恩的手臂是放在椅子的扶手上的,現在卻垂了下來,就掛在扶手外面,仿佛來不及放上去一樣。

她的心猛地緊了起來。

這裡是艦長室,也是軍艦上最寬敞的一間臥室,裡面除了床、書桌和柜子,還有沙發、電視和單獨的衛生間。

蘇蕙蘭噠噠地走進去,想再仔細看看,是不是自己記錯了,或者是上次出來的時候有誰碰了科恩的屍體。

她走到科恩的側面,發現的確和上次有些不同,除了手臂,還有他的頭。原本科恩的頭微微歪斜著,眼睛注視著桌上的手稿,而現在,他的頭歪得更厲害了,眼睛注視著桌子底下的地面。

蘇蕙蘭覺得這會不會是某種暗示,上一次讓大家發現了他的遺稿,難道這桌子底下還藏著什麼?

她蹲下去,用火把照了一下,什麼也沒有發現。但她卻近距離看到了科恩那隻掛在椅子外面的手。

她發現那隻手有些異樣。原本乾屍的手應該是僵硬、乾癟,像枯柴一樣,但這隻手的表面卻浮起了一層柔和的薄膜一樣的東西,就像死蛙的粘液。

她猜測這是因為湖上潮濕的空氣進入了船艙,開始腐蝕屍體表面。只是不知是這裡的空氣有什麼特殊之處,還是這些屍體在靜止空間裡遭遇了什麼輻射病變,腐蝕並不像地球上常見的那樣以霉斑出現。

好在這裡的空氣流通緩慢,而這些屍體也乾得很徹底,應該不會在短期內出現腐爛發臭的情況。蘇蕙蘭現在也沒有辦法處理這些屍體,只能等青木他們回來再商量這件事。

再次檢查了一下書桌底下,確定那裡什麼也沒有,她緩緩站起來,才發現自己的心已經撲撲地跳得厲害。

心跳的聲音在黑暗中十分地響,又像是有重音一樣——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仿佛有風進來,背脊涼涼的。

火光又撲地跳了一下。

她猛地轉身,看見對面的沙發上坐著一個人,正用那空洞的眼睛望著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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