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

不知這是陳老爺的第幾次嘆息,若是不認識他的,還以為這人得多柔弱,走一步嘆三聲的。

陳有富站上凳子,看著房粱垂下來的那根麻繩,又嘆了口氣,動手準備解開,可這繩子打的死結,用手竟還解不開,他又不得不下去找了把剪子,再爬上凳子,把麻繩剪斷。

做完這一切,管家陳叔興沖沖地跑了進來,興奮地道:「老爺,贏了,我們打贏了。」

陳有富瞪了他一眼道:「別像個土鱉一樣,大驚小怪的。」

看著陳有富手上剪斷的麻繩,陳叔訕訕地笑著,沒有說話。

陳有富道:「走吧,出去看看。」

……

一場嘶殺,仿佛改變了陳家村的氣質,這個普通的邊地小村莊,似也有了幾分蕭瑟之氣。隨處可見的血跡,散亂的屍體,那些被火藥燒黑的屋牆,以及一群亢奮之後,正席地而坐吃著肉乾恢復體力的莽字營戰士們。

「快快,把屍體都搬過去,鎧甲武器扒下來,鞋子大襖放另一邊,留給陳老爺處理。」

趙二在忙碌地指揮著,輜重隊在這場戰鬥中表現的也很不錯,面對之前左衛先的那波騎兵衝鋒,沒有人膽怯,在副隊鄭飛的喝令下,沉著冷靜地點燃引火索。

「死了和受傷的戰馬全部搬到這邊來,剩下完好的戰馬都牽到外面喂點豆子和鹽巴。」

約莫半個時辰,戰場打掃完畢,莽字營的戰兵也都休息了一會,平復了之前因戰鬥極度亢奮的情緒。

趙二走到方景楠一錘胸口,彙報道:「報告長官,初步統計剿獲紋銀九十兩,完好戰馬十匹,死傷戰馬十五匹,鐵甲二十五副,精緻山紋甲一副,良弓兵器不等,請指示。」

「嗯,」方景楠點了點頭,朝旁邊的孟鐵柱問道:「兄弟們傷亡情況怎樣?」

孟鐵柱正坐著休息,聽言站起身道:「報告長官,甲隊童猛小腿刀傷,乙隊張橫、李大嘴、蔣立受了箭傷,其中李大嘴傷勢頗重。」

童猛小腿挨的那刀他看見了,是被沈游擊的親丁臨死前拚命砍傷的,只是割傷沒有傷及筋骨。乙隊就都是張傳宗的人射傷的了。

方景楠走到乙隊那邊,張橫和文朝衣都是小傷,箭矢被甲冑擋了下,箭頭只傷了點表皮,包紮一下就沒事了。李大嘴比較慘,不知是誰箭法那麼好,直衝他臉門,得虧他扭頭快,卻也被那箭射穿了半邊臉,牙齒和額骨都露出來了,血肉翻出,看著很恐怖。

見到方景楠,整個臉都被包起,只露了兩隻眼睛的李大嘴沖他眨了眨眼,站起身還欲行軍禮。

方景楠趕忙制止道:「你省省吧都傷成這樣了。我記得你還沒娶媳婦吧?聽說你是莽字營的窯哥,兄弟們找窯姐都要你指點?」

李大嘴眼中帶著笑意地點了點頭,方景楠笑罵道:「你丫也不怕得了髒病,傷好之後我給你娶個媳婦,」

聽到這李大嘴眼中不由一暗,方景楠拍拍他的肩道:「別擔心,不就少了半邊臉麼,丑是丑了點,但也正好顯出你的英雄氣概。我也絕不會胡亂給你塞個歪瓜裂棗,定當是書香門第中的大家閨秀。」

「嗚啦!」

李大嘴不好說話,他的幾個隊友幫他呼喝答應了。

「好了,」方景楠轉頭對孟鐵柱、趙大壯兩人道:「李大嘴留下,其它人去挑選合適的鎧甲,把我們所有存貨都拿出來,甲乙兩個戰兵隊先選,必需做到一人三甲,棉甲鎖子甲鐵甲,接下來將是一場堂堂正正的對戰。」

「得令,」孟鐵柱喝道:「甲隊集合……」

「乙隊集合……」

在戰兵隊集合過去挑選鎧甲替換損壞的武器的時候,陳山河和他的兩個家丁騎馬進入村內,馬背上還駝著幾件帶血的武器鎧甲。

來到方景楠身前,陳山河三人下馬,學著莽字營的人握拳敲胸行了一禮道:「只有四個人,都解決了。」

為了防止消息過快的傳到大同鎮城,他們三個騎術和箭術最好的,負責在村外追殺漏網之魚。

陳山河看向四周道:「好像挺順利?」

方景楠輕笑道:「這多虧張將軍仗義相助,來,我給你介紹兩個好漢。」

說著方景楠介紹陳山河與張傳宗和牛有德認識。其實從陳山河騎馬進村的那一刻,張傳宗和牛有德都感受到了這人的不凡,都是在馬背上廝混的漢子,只需幾個動作便知對方的大概深淺。

張傳宗不由得又深深看了方景楠一眼,這三個如此好手,他竟然捨得放在外圍,只為了讓消息泄露的更慢一些。

當張傳宗聽說陳山河還是鎮河堡的百戶時,他更是驚訝起來,不是百戶官多厲害,標兵隊的哨長比起百戶只高不低,他是奇怪這究竟是個怎樣的組合。

陳山河是個純粹的軍人,對於張傳宗等人為何會加入他沒提一句,相互認識之後,他便問起接下來的安排。

方景楠道:「山河兄你們三人也去披三層甲吧,暫時加入乙隊,聽趙大壯指揮。」

「得令!」陳山河應諾一聲,轉身走了。

張傳宗見狀問道:「不知大人如何安排我等?」

方景楠笑笑道:「別急,等會我統一安排,」跟著他喊道:「行鋒,把那幾個人帶過來。」

范東陽那什騎兵,從兩側逃跑時,戰馬受傷摔倒,人卻爬起來跑了四個,後被陳山河解決,另外五個全部被抓。這五人是看著范東陽被砍頭的,以為拉自己過來也要挨刀,嚇的連聲求饒。

「出征在即,殺俘不詳,把人交給我吧。」陳有富突然出聲道。

陳有富出來有一會了,莽字營戰士作戰勇猛,勝而不驕,戰後各項事宜也是處置的有條不紊,本有點氣餒的他不禁也提了精神,主動幫忙起來。

方景楠笑道:「正好,我也是這麼想的。行鋒,把人給陳老爺押到後院去,等我們凱旋而歸,再另行處置。」

這手段下面兵丁不懂,張傳宗心裡是明白的,之前他一刀砍了范東陽就是入伙的投名狀,可如果看到此事的標兵都死了,那他完全可以不認帳,說自己沒殺范東陽。

現在把人留著多少有點要挾自己的意思。

不過張傳宗並不在意,本就是無奈下的入伙,誰還能不留個心眼呢。

又過了一會兒,莽字營準備完畢,列隊等待出發命令。

「情況我就不多說了,大家都知道銀花被夏米莊的人綁走了,各位摸摸自己的肚子,哪個沒吃過她做的飯菜,如果不救她,還是個男人麼。」

方景楠正聲道:「現在我宣布作戰命令。」

「趙二,你率領輜重隊和炮隊,不管用什麼辦法,必需打破莊門。」

「張傳宗、牛有德,你們倆人用弓箭遠程壓制,殺死敢在院牆上露頭,阻礙破莊門的敵人。」

「孟鐵柱、趙大壯,你們甲乙兩隊緊隨其後,莊門一破立刻衝進去,消滅攔在面前的所有敵人。」

「冷笠與我居中督戰,陣仗之上,一切行動聽指揮,誰若膽怯避戰,軍法處置。」

「出發!」

……

只是半個時辰的短暫休息,一聲令下,所有人騎上戰馬,輜重隊駛著馬車拉著炮箭,朝二十里外的夏米莊開去。

「唉!」

望著雄壯出征的莽字營,陳有富不禁又是長嘆口氣,管家陳叔忍不住問道:「老爺,你咋總嘆氣?」

陳有富搖搖頭道:「你不會懂的。去,把後院那五個投降的宰了。」

「啥?」陳叔楞道。

「殺豬會嗎?」

「會。」

「嗯,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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