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愛新覺羅*薩哈廉

方景楠一扭頭又從密道鑽了進去,這次他默數了一下時間,快步走大概需要六分鐘。

「兩個問題,密道出口太近,莊子沒有莊牆,驚動敵人後沒有防守的依仗,拖延不了時間。」

一眾人坐在沈宅的正院裡,一邊吃著飯,一邊討論了起來。這兩個問題,正應了那句話,再好的計劃都可能出現意外。

之前設想的是,他們悄悄從密道殺出,快速控制莊子,以外牆抵擋可能出現的敵人,然後搬空莊裡的物資,快速撤離。

現在好了,莊子沒有外牆,倉庫都在沈宅的外面,總不能冒險的去外面搶吧。而且密道的出口離敵人營地太近,一兩個人或許還能不被發現,一百多人跑出來,後金的哨兵又不是瞎子。

「要不我們就別搶了,悄悄溜幾個人進來,把這宅子燒了,燒死幾個算幾個。哈哈哈。」孟鐵柱笑道。

方案總是從不靠譜開始的。

趙二附和道:「鐵柱哥說的有理,要不就我來吧,殺人我不行,放火我很在行的。」

牛有德嗦嗦嗦把嘴裡的麵條吞下,道:「等了這許久,只燒個宅子那不虧大了,我看吶,不如我們搶馬吧。我看了,宅子後面就有一個大馬廄,養個幾十匹馬不成問題。到時趁著混亂,我們騎馬從營里殺出去,不走密道了。」

趙二一抹嘴角的油漬,驚道:「就為了搶些馬,我們就要從一千多的後金兵營地里殺出去?你不知道,我們已經有兩百來匹戰馬了嗎?」

第一次參加這種會議的寧傷,放下碗筷,認真地道:「如果速度夠快的話,一里的營地快馬轉瞬就衝出去了。我願意帶人為前鋒。」

趙二還欲爭辯,趙大壯阻止他道:「若是大明的軍將都有小牛和寧傷兄的勇氣,又何懼區區幾十萬人的後金。不過若按此法,營地里有燈光可行走,出了營地,天黑眼盲,又怎麼辦?」

討論慢慢進入正題。

剛才還在反對的趙二,順著這個思路,道:「我讓那群蒙古人在路邊,相隔十丈就點一排火堆照明,只要控制好草木的用量,就可以正好讓我們通過,等後金追兵殺來時,火堆燒完息滅。」

陳山河出聲道:「光搶馬還是有些得不償失,我們可以在糧倉提前埋好火藥和燃油,走的時候順手燒掉,我們搬不走,也不能讓他們得了去。」

張傳宗道:「等會我去四周轉轉,看附近有沒有適合埋伏的地方。」

眾人陸續討論著,一個完善的方案逐漸成形。

方景楠聽了良久,唔了一聲,道:「雖然感覺可以給後金製造比較大的麻煩,但我總還覺得,我們自己的好處少了些,有點損人不利己。」

頓了頓,他道:「把我們之前制定的方案與現在這個方案合二為一如何?萬一老天爺賞臉,給我們好運呢?」

……

崇禎八年,七月四日,三河莊外。

沸騰的馬嘶聲,各種語言的呼喝聲,長長的望不到邊際的車馬,無數來回奔馳的後金鐵騎,人人臉上儘是那種粗獷放肆的大笑。

兩天前,後金大軍一如猜測那般,來到了應州城外。他們沒做停留,一邊緩緩行軍,一邊劫掠路線上所有能看到的物資。

各種東西都搶,雞馬牛羊,鍋碗瓢盆,連銅製的尿壺都要搶走。

方景楠等人在密道里已經藏了兩天了,密道口上面蓋著鋪滿了雜草的厚木板,稍稍掀起縫隙,便能看到不遠處的道路上,來回奔走的人流。

通過這兩天的觀察,蒙古人衣著混雜弄不太清楚,後金這次是有三個旗的人,正白旗,正紅旗與鑲紅旗。

近萬人的後旗兵,加上抓來的好幾萬漢人,幾千輛車馬,上萬頭牲畜,隊伍前後橫跨了近二十里。

這時如果能有一隻精銳鐵騎給這條長蛇,來個當中一刀,必定讓它元氣大傷。

可惜,方景楠知道,後金的哨兵一放就是四五十里,若是發現有大軍集結,他們必定也會集結起來,允以阻擋。

就在昨天的時候,一支一千多人的正紅旗後金兵入駐三河莊後,便再也沒有挪動過。

一車一車的物資堆積在莊內的倉庫里,與預計的相差不大,這支後金兵應該是一個甲喇的殿後部隊,營盤的邊緣離出口只有一條馬道的距離。

足足又過了一個白天,這支後金大軍方才陸續通過三河莊,進入一馬平川的丘原地帶。

方景楠觀察他們行軍的方向,往西北而去,確實是要從平虜衛出關了。

既時,這支上萬人的後金大軍,入寇兩個多月,來回奔襲千里,劫掠五個州十幾個縣,拐走數萬百姓,上萬牛羊,幾千車物資,未有一敗的揚長而去。

哼!

輕輕地哼了一聲,方景楠蓋上木板,轉回到空氣極其惡劣的地道內,低聲道:「大家準備好,今晚,就是行動之時。」

眾人皆是點頭允喏。

牛有德悄悄湊上前道:「大人,我眼力好,要不下回讓我去觀察?」

方景楠白了他一眼道:「滾!」

每次打探形勢的時候,也是透氣的大好良機,這種機會,方景楠是不會人人平等的。

……

夜終於黑了,初四的月亮只有一個小彎尖,頭頂星光燦爛,地面上黑漆漆的看不清楚。

後金營地外擺滿了火盆,一直擴散至三里外。在這三里範圍,每隔不遠就有一個後金的暗哨在盯著那些火盆,夜襲這種事,基本上很難實現。

方景楠已經觀察了兩個晚上,在他們待著的這片雜木林,就有一個後金兵的暗哨點。

方景楠輕輕地把頭頂的木板掀開,緩緩爬了出去。

緊隨其後的是陳山河與張傳宗,這兩人的箭法是所有人當中最好的,其它人仍然在密道里等著。

只見陳山河張傳宗兩人潛行到離暗哨十步左右停下,若再靠近,就很有可能驚動到他。

兩人晚上都能視物,而且暗哨的位置他們也早就清楚,悄悄地拉滿弓,幾乎是同一時間,兩支利箭破空而去。

噗噗,呃……

射完箭的兩人,立時沖了上去,那名暗哨只來的及發出一聲輕呼,便被一衝而上的兩人捂住了嘴巴,一刀割破了喉嚨。

順勢也把人頭割下,後金兵的腦袋可抵不少軍功。

這聲短暫的輕呼沒有引起注意,方景楠沖密道里輕聲呼道:「乙隊,出來。」

趙大壯領著乙隊悄悄爬出,然後隱入在這片雜木林的陰暗之中,他們是負責防守出口的。

孟鐵柱率領甲隊和趙二,帶著二十個蒙古雜役和所有戰馬就躲在五里外,一但看到這邊起火,他們就會全速趕來。

方景楠拍了拍趙大壯,便又跳回密道之中,陳山河過來扔了個人頭給他,與張傳宗一起也回到密道中。

此時,密道里待著的是陳山河和張傳宗的騎隊以及寧傷的人馬。炮隊與火槍內還有察特帶著幾個蒙古人在它處等候。

黑暗中看不見路,眾人是摸著壁道走的,比白天的六分鐘要久一些,而且幹壞事的時候,時間總是漫長。

不過有著一次入室行竊經歷的方景楠,表現的還不錯,並不緊張,沒等一會兒,領頭的寧傷停了下來。

其它人一個一個停下,頓時,沉重的呼吸聲在密道里逐漸響起。

大家都清楚,就在他們的頭頂,盤伏著一千多後金野獸,為首的是一名甲喇額真。

……

走廊四處掛滿了氣死風燈。

沈宅的正房內,卻是燈光幽暗,一盞油燈散發著豆丁大的微芒,桌子上還有一座香爐,爐子裡輕煙裊裊。

愛新覺羅*薩哈廉盤腿坐在床上打坐,這是在蒙古那邊逐漸盛行的佛教靜心養氣的法子,就是這個教人看淡一切的佛家教言,把那些蒙古人的勇猛給磨滅了。

薩哈廉修習之後認為,上位者悟禪益處很大,普通的旗丁還是不要接觸為好。

他是血統純正的愛新覺羅子孫,親王代善的第三子,正紅旗的甲喇額真,早年就被封了貝勒稱號,屬於八旗當中絕對的上層人物。

與其它孔武有力的後金將領不同,薩哈廉長的並不壯實,甚至還顯得有些瘦弱。但是,八旗中的各大親王都不會小視他,因為他極得皇太極的信任,屬於滿人中的智者。

早些年,關外的日子極度難熬,甚至一度砍殺了好不容易搶來的幾十萬漢奴,就為了省點口糧。

連年的天災帶來的影響不止是大明,關內有多慘,更加寒冷的關外只會更慘,冬天牲畜被凍死,糧食顆粒無收,若是不去搶,所有人都得餓死。

情勢極其嚴峻,這時薩哈廉提出了一個觀點和一個策略,堅定了皇太極入寇的決心。

他的觀點是:「八旗並不齊心,若非遇到此等極端的連續災年,配以極其嚴苛軍事制度,不可能擰合在一起。而這種武力政權,只能靠不停的掠奪,將不同的勢力牢牢捆在一起,共享收穫,保持生存。

反觀大明,天災來臨百姓苦楚,但總不會全都餓死。面對強敵,他們需要協調上下,重新分配利益,統一決戰之思想,方能獲勝。

然而運行了二百多年的王朝,利益都已分配成型,誰都不願意損傷自己去貢獻朝廷,只會不斷的提出要求,損國利已。就像這次大同的總兵王朴,若是抱著拼光所有精銳也要攔下的決心,他這一萬人肯定跑不了。所以明朝雖大,但並不可怕。」

薩哈廉提出的策略更為簡單,就是:蛀食大明。

通過一次次的入侵,消耗明廷的力量,不只是金銀物資,還有人才。之前投效的秀才范文程,帶著大量火炮和工匠投效不久的孔有德,都是難得一見的大才。

如此,雖不知多久才能把大明蛀空,但是沒關係,努爾哈赤走了,來了皇太極,若是皇太極走了,薩哈廉覺得多爾袞也挺不錯。

終有一天,大明這個龐然大物會轟然而塌。

等到那時……

薩哈廉美滋滋地想著,就在這時,他心中忽生警覺,猛一睜眼,便瞧見一雙桀驁不馴的眸子,仿佛任何磨難都無法讓他消沉。

薩哈廉只覺脖子一涼,他便看到了自己盤腿而坐的身體。

跟著,一雙細嫩白皙的手捧住了自己,這是一個明眉朗目的年輕人,只聽他輕輕地嘟囔了一句:「又短又細,這辨子真丑。」

忽,世界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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