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了他,」儘管全身冰涼,格爾勒仍暴喝一聲,指揮著仲裁官們攻向老人,並且操起地上盤著的一根粗重鋼鏈,鋼鏈粗得普通人根本握不過來,兩端遍布倒刺,至少有數百公斤重。

所有仲裁官都經受嚴酷訓練,聽到命令後,幾乎是下意識地向老人撲了過去,根本不去考慮雙方之間可能存在的巨大戰力差距,就在反應最迅捷的仲裁官剛剛邁出一步的時候,老人恰好在這個時候,又抖了一下方巾,抖出幾顆幾乎看不見的塵埃。

啪啪,方巾震動的響聲比蒼蠅的飛舞大不了多少,但對於擁有強悍戰鬥能力的仲裁官來說,將這點聲音從雜音中分辨出來還是一件很容易的事,老人的一舉一動、哪怕是再微小的動作都有可能繃斷他們的神經,又怎會聽不到這些聲音。

所有仲裁官的動作都在這一刻凝滯,然而起步時的慣性衝力仍帶著他們的身體向前運動,撲通聲中,一個個仲裁官栽倒在地上,倒下後就再也動彈不得,幾乎所有人臉上都浮上一片異樣的紅色,紅得讓人毛骨悚然。

格爾勒同樣聽到了方巾震動的聲音,也就切身感受到了震音中蘊含的無窮殺機,瞬間異樣的麻痹感就充斥了格爾勒全身,如同鎖鏈纏身,這激起了格爾勒骨子裡的凶性,他猛然一聲暴吼,全身發力,竟然強行震開了無形的鎖鏈束縛。

掙脫束縛的代價同樣沉重,格爾勒身體表面瞬間出現百餘道細小裂口,每道裂口都在向外噴吐著細細血霧。

幾乎從內到外,無以計數的疼痛傳遞而來,格爾勒卻完全不去理會,他手中粗大鋼鏈猛然飛旋起來,發出嗚咽的呼嘯,格爾勒邁開大步,向老人奔去,以他又粗又長的兩條大腿的步伐,只要三步就可以衝到老人身邊,然後用那根鋼鏈數千公斤的衝擊力,將老人看上去清瘦脆弱的身體砸成肉醬,就象他在過去做過無數回的事情一樣。

老人仍在微笑著,望向格爾勒的目光中有一分驚訝,二分讚許,七分倒是嘲諷。

嗡的一聲輕響,飛旋中的鋼鏈忽然筆直豎了起來,就此立在格爾勒的前方,通的一聲悶響,格爾勒粗壯的身軀以近於全速的速度一頭撞在了自己手中的鋼鏈上。

鋼鏈一端是在格爾勒手中,另一端筆直豎著,聽起來這幅場景就象是格爾勒抓著自己的頭髮將自己提起來一樣荒謬,但是實際上這半根無所憑依的鋼鏈卻象一座無可撼動的山巒,居然將格爾勒生生彈了回去,自己卻紋絲不動。

格爾勒眼中,這一刻整個世界都在旋轉著,無數莫明其妙的聲音同時在耳中響起,意識里各種奇怪的畫面此起彼伏,強悍的身體和堅硬的頭骨雖然讓他沒有暈過去,但猛烈的撞擊卻也使他徹底進入了混亂狀態,跌跌撞撞地向教堂門口退去。

一道殺氣,或者準確點說,由殺氣匯成的風暴突然籠罩了破敗的教堂,冰寒入骨的殺氣讓格爾勒打了個寒戰,也藉此恢復了一點理智。

兩扇早已不堪歲月侵蝕的大門被人一腳踹開,然後滿身血污和傷痕的蘇走進教堂,恰好攔在了格爾勒的前方。

雙方几乎同時發現了對方,隨後格爾勒明顯感覺到對面這個自己根本不認識的傢伙將所有的殺機都集中到了自己身上,對方濃郁的殺機和孱弱的力量激起了格爾勒骨子裡的凶性,儘管仍是頭暈腦漲,而且身體麻木未消,鋼鏈也早已脫手,格爾勒仍是如野獸般吼叫著,一把向蘇的脖頸抓去。

蘇同時咆哮著,低沉和原始的吼叫根本不象平日的風格,他迎著格爾勒衝去,舉起一枝一米出頭的短矛,一手握在矛尾,一手擎著矛鋒未段,狠狠將短矛埋入格爾勒胸膛,刺矛入肉時,竟然發出如沉悶鼓聲般的聲音。

而同時,格爾勒的大手也已握住蘇的脖子。

格爾勒浮出一個殘忍的笑容,雙臂和胸口肌肉隆起,準備一舉捏斷這隻瘦弱猴子的脖子,雖然格爾勒胸口被短矛刺中,但只是重傷而已,格爾勒的腦袋仍疼得象要裂開,幾乎無法清晰地思考,血不斷從頭頂的裂口湧出,再順著光頭流下來,甚至有一滴濺進了他的眼睛裡,如果還能清晰思考,格爾勒絕對不會採用這種以傷換傷的戰法,他可不是只憑身體和力量蠻幹的傻瓜,格鬥技巧上的水準並不低。

就在雙手將要握實的瞬間,格爾勒突然覺得胸口承受的壓力竟是大得不可思議,一種難以言喻的感覺驟然從胸口擴散至格爾勒的後背,而他的雙臂也如切斷了電源的電機,全部的力量都消失一空。

格爾勒的後背突然鼓起一大塊,然後猛然破裂、噴發,噴出如瀑布泉水般的血霧,短矛從傷口飛射而出,如流星般划過,狠狠釘在另一面的牆壁上,竟然發出金屬交擊的聲音。

老人身體微向後傾,短矛幾乎是擦著他鼻尖掠過,混合了鐵鏽和血腥的味道撲面而來,激盪的勁風甚至弄亂了他的幾根銀髮。

格爾勒踉蹌後退,低著頭,不能置信地看著自己胸口直徑超過40厘米的巨大傷口,傷口直通後背,後背上的開口甚至比前胸的更大,他用力提起虛軟乏力的雙臂,想要捂一下傷口,可是他的雙手再大,在如此巨大的創口前也起不了多少作用。

格爾勒通通地退了兩步,吸入的空氣卻都化成從創口中噴出的血霧,他終於支撐不住,轟然倒下。

蘇搖搖晃晃地站著,微張的左眼瞳孔已經因為充血而變成紅色,看到一切都象是浸在紅色的水波中,他脖子上出現了鮮明的手印,並且還在變紅,吸入的空氣到了喉嚨就不再向下,脖頸已經完全僵硬,只要稍稍動一下頸骨就會傳來針刺般的痛,蘇知道自己的頸骨已經遍布裂紋,稍微受力就可能斷成幾截,但現在在他的意識中,根本就沒對這處的傷勢有所關注。

儘管已經看不清什麼,可在蘇的視野中仍有幾個還沒倒下的身影,毫無疑問,這些傢伙肯定和薩頓是一夥的。

「媽的,怎麼還有……這麼多……活的,……」蘇的喉嚨中滾動著野獸的低吼,已完全充血的左眼射出懾人的暗紅光芒,挪動已經象山一樣沉重的身軀,向著老人挪去。

然而事與願違,僅僅邁出一步,蘇就全身發軟,一頭栽倒,在那散亂的、被血污沾染得看不出本來顏色的碎發下,血正象蚯蚓般蜿蜒爬出。

小教堂一時陷入了絕對的寂靜。

不知過了多久,老人才長出一口氣,打破了這讓人窒息的寂靜,他四下看了看,微笑著說了句:「沒錯,活的人的確多了些,」

當老人吐出最後一個音節時,似乎是與他這句話相應和,地上匍伏不動的仲裁官大多抽搐了一下,然後從口鼻中滲出一縷鮮血,四名仍坐在血池邊的咒師則滿臉駭然,看著血池翻湧,四道細細的血線竟然變得比他們的胳膊還要粗,正凶厲涌來,僅僅是剎那之間,海量的鮮血就灌入咒師的腹內,將他們的肚腹幾乎撐圓。

血池中的鮮血迅速消落,轉瞬見底,露出了本來浸沒在池底的鑄鋼龍棺,四名咒師一個接一個仰天倒下,幾乎要凸出來的雙眼全是恐懼與痛苦,透過散開的瞳孔,甚至可以看到正在迅速彌散的血色,他們的身體幾乎腫脹成了圓球,皮膚都被撐到了極致,可以透過它看到下面的肌體血管,卻奇蹟般的沒有一處破裂。

而束縛住佩佩羅斯的鐐銬鎖鏈上面結起一層薄薄的霜氣,隨後散去,但被它覆蓋過的合金鋼鎖具卻迅速染上一層灰白色,然後就象木炭燃盡後的余灰,崩解散落,佩佩羅斯摔在了地上,長時間的折磨讓她連爬起來都顯得十分艱難,佩佩羅斯咬牙撐起身體,單膝跪下,說:「佩佩羅斯見過大人,」

「你還算沒有讓我太失望,」老人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看都沒有看她一眼,徑直走到蘇的身邊,看了看那沾染了一塊焦痕的方巾,然後蹲下,從蘇的鬢角邊拭下一塊血跡,然後小心翼翼地折起方巾,放回衣內的口袋裡。

「大人,他死了嗎,」佩佩羅斯問著,顫抖的聲音中有著不加掩飾的關切。

「基本可以確定,」

老人站了起來,理了理根本一點皺紋都沒有的禮服,然後走到已經乾涸的血池邊,揮手一招,沉重之極的鑄鋼龍棺就從池底緩緩浮起,落在了老人的右手上,托著如此沉重的巨棺,老人卻象只是託了片薄薄的瓷碟。

「把這個小傢伙扔回龍城吧,那邊或許會有辦法救他,小傢伙還不錯,最後那一下勉強可以看看,就這樣死了也可惜,辦完這件事後,你再回來吧,」說完,老人即托著巨大的鋼棺,走出教堂的大門,旋即消失在茫茫的黑暗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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