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間。似乎又回到了那綠色的海洋里。聽著嘈雜的聲音。看著一個個模糊的影子來來回回。無數面孔在眼前浮現。可是沒有一張能夠在記憶中停留。他們不停在說著什麼。而且還會向他詢問些問題。所用的語言明明是他聽得懂的。可是不知為何。就是不明白這些究竟在說些什麼。

在綠色的海洋里。時間、空間和感覺交織在一起。化成無數毫無邏輯的碎片。紛至沓來。

這是一個讓人窒息的世界。

在無可忍受的瞬間。他就象一條被擱在岸上的魚。拚死躍動了最後一下。在上沖的盡頭。他終於衝破了海平面。探入到一個全新的世界裡。這個世界要真實得多。而且一從水面浮出。他就看到了一張臉。不同於綠海中的世界。這張臉他是記得。而且印象深刻。只是一時之間。無論如何也想不起是誰。還沒等他想明白。就又沉入了綠海中。

不知過了多久。一陣突如其來的冰寒感覺又讓他從沉睡中醒來。這是對危險的直覺。並且伴隨著刻印在意識深處的恐懼。似乎某個天敵已經將牙齒放在了他的皮膚上。

難以言說的恐懼讓他一個寒戰。拼盡全力的躍動。然後一舉衝出了綠海的海平面。

那張精緻且不帶有絲毫感情的臉再次在視野中浮現。淡藍色的眼珠正凝視著他。

「海倫。」當遲鈍的思緒終於從記憶中找出這個名字時。他也想起了自己的名字是蘇。

蘇掙扎著想要坐起來。但是以往甚至可以對某些細胞單獨下命令的身體。這時卻已完全不聽指揮。少數地方還能夠傳來酸澀和腫脹。大部分部位根本就沒有知覺。

「能記得我說明你的大腦沒有受到不可修復的損傷。還算不錯。別亂動。」海倫制止了蘇想要坐起來的嘗試。然後把他的頭扶起一點。讓他可以看清些自己目前的處境。

數以百計的數據線從上方的平台垂下。連接在蘇的身上。還有同樣數量的細小導管**身體各處的血管中。將成分各異的藥液緩緩注入。乍一看去。蘇幾乎變成了一個由數據線和導管纏成的怪物。

無需對身體的感應。看到這一幕時。蘇就對自己的傷勢有所了解。然而從遲鈍的記憶中又浮起一件事。讓蘇面色大變:「海倫。難道又在用上次的那種藥。」

「當然沒有。」海倫的回答讓蘇稍稍安心。並對自己的傷勢也樂觀了些。上次的重傷。那些修復藥劑讓帕瑟芬妮欠下天量債務。並且幾乎鋌而走險。

海倫把蘇的頭輕輕放下。冷冷地說:「先別高興得太早。這次沒用那種藥。是因為芬妮根本就買不起了。而以她目前的財務狀況。也沒有人會借錢給她。除非她以自己的身體作抵押。」

蘇的瞳孔驟然收縮。雙臂的骨骼居然發出一陣輕微而密集的噼啪震音。不過敏銳的感覺告訴蘇。海倫對他的態度有所緩和。已經不象最開始時的冰寒和陰冷。蘇緊繃的身體慢慢放鬆。現在他為帕瑟芬妮做不了什麼。最重要的是先把傷養好。但是身體各處傳來的感覺卻在他的心頭投下一片陰影。蘇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完全康復。

海倫盯著旁邊的螢幕。說:「你的傷很麻煩。只比上次輕了一點點。如果想要完全恢復的話。那麼這段時間你就要完完全全聽我的話。不管我讓你做什麼。你都不能夠有一點折扣和違抗。如果你做不到。那最好現在就說出來。我會立刻停止對你的治療。你應該知道。不論在哪。都不會需要有殘疾的廢物。」

蘇苦笑了一下。說:「這個我當然明白。怎麼。你好象很不信任我的樣子。」

海倫的聲音很平淡。但卻有著拒人千里的冷淡。聽不出憤怒。也沒有其它的情緒:「我沒辦法信任你。就象你不信任我和芬妮一樣。」

在梅迪爾麗這件事情上。蘇的確無法解釋。他本來只是想去審判鎮看看。在發覺異樣後毅然開始了這場毫無生還希望的拼殺。

就這件事本身來說。他的確是對不起帕瑟芬妮。特別是在和她有了進一層的關係之後。雖然說。這個親密關係的發生過程並不是完全按照蘇的意願來進行的。

沉默了一下。蘇還是問:「梅迪爾麗怎麼樣了。」

從蘇的視角看過去。似乎海倫臉上有些譏諷的微笑。不過從她的聲音中聽不出來:「有她的消息。不過要等你的傷勢好到一定程度。我才會告訴你。」

面對海倫明顯的冷漠。蘇知道從她這裡再也得不到什麼。只有安靜地修復傷勢。他不知道的事情還有很多。甚至連怎麼出現在海倫的實驗室都不清楚。但現在還不是急的時候。他仍是極度的虛弱。說了這麼多話後。意識忽然一陣模糊。就此沉睡過去。

接下來整整一周的治療過程。蘇才對自已的傷勢有了些清醒的認識。海倫幾乎是不眠不休地圍繞在他的周圍。每天光是大大小小的手術就要耗去十幾個小時。只要蘇睜開眼睛。就會看到海倫在全力以赴地修復他的身體。手術有大有小。最大的手術是修復腹腔的器官。這個手術整整進行了五天。而在大手術的間隙。海倫還做了幾乎無法估算的小手術。僅僅幾天下來。海倫就失去了原本的光澤。濃重的黑眼圈已經不算什麼。遍布血絲的眼睛和毫無血色的雙唇才真正提示了她的疲勞。在感知能力逐漸恢復的過程中。蘇還從海倫身上發覺了一絲興奮劑的味道。看來她的體力早已支持不住。需要依靠注射藥物才能維持高強度的治療。

蘇沒有辦法表示感謝。整個胸腔腹腔都被打開的他。根本連說話的能力都沒有。逐漸恢復的感知能力將海倫在他體內切割縫補的過程忠實地反饋出來。除了只有輕微的痛感外。其它的感覺一應俱全。讓蘇感覺非常的怪異。又有些毛骨悚然。

8天之後。浩瀚的手術治療終於結束。在完成最後一個創口的包紮後。雖然有興奮劑和營養劑的支撐。但海倫仍出現了短暫的昏迷。在實驗室中飄浮的微型治療機械浮飛過來。為她緊急注射了急救針劑。才讓她慢慢醒來。

接下來的一整天。蘇都只能安靜躺著。周身都被噴塗的保護膜所覆蓋。第9天時。他才有了下地行走的能力。然後就遇到了一個很意外的人。佩佩羅斯。

「梅迪爾麗怎麼樣了。」在整個地下醫院僅有的一處小花園中坐下後。蘇第一句就問起梅迪爾麗的情況。

與滿身防護膜的蘇相比。佩佩羅斯看上去早已恢復。露在外面的肌膚連一點疤痕都沒有留下。她穿著隨意的休閒裝束。殺氣也消得乾乾淨淨。看起來就象是個略顯憂鬱的年輕女孩。根本和審判所里殺人無錯的持刀者聯繫不到一起去。

「閣下已經……長眠。」佩佩羅斯仔細選擇著詞句。因此說得很慢:「我在這裡。是為了傳達尊貴的拉娜克希斯陛下的旨意。女皇的意思是。等你恢復了全部實力後。會安排你見梅迪爾麗閣下一面。」

蘇沉默了片刻。才淡淡地問:「怎麼會變成這樣的。」

佩佩羅斯卻站了起來。說:「等你見到女皇的時候。自然會知道答案。但是現在。我沒辦法告訴你任何東西。等你恢復了力量就告訴我。我會帶你去見女皇。海倫那裡有我的聯繫方式。」

在離開之前。佩佩羅斯忽然回頭。輕聲而又迅速地說了一句:「去見女皇的時候。你的能力越強越好。」

蘇只是看著自己的雙手。十指纖長而蒼白。就象沒有聽到她最後的那句話一樣。

嘩。

冰冷而又有力的水流沖打在潔白細膩的肌膚上。激起一片片珍珠般的珠鏈。僅僅在冰點以上的冷水讓肌膚變得更加緊緻。也讓已十分遲鈍的意識重新變得敏銳。

海倫在浴室的牆壁上一按。從四面八方噴來的冰寒水流停了下來。走出浴室的時候。過度的寒冷已經讓海倫的嘴唇透出些灰紫色。浴室外還鑲著一面落地鏡。帕瑟芬妮每次出浴。都會在這裡站上很久。而海倫則是直接從鏡前走過。看都不看一眼。

海倫的衣服式樣簡單。全無花飾。就連內衣都是最簡單古老的式樣。但是在穿上內衣時。海倫怔了一下。看了看明顯有些過大的內衣。然後隨手扔到一邊。重新取出一套備用內衣換上。她的身材有些瘦削。左上臂和兩邊大腿內側有幾個猩紅的針孔。在雪白的肌膚上格外醒目。海倫從托架上取下針管。刺進右大腿內側。將兼含營養與興奮功用的藥液注射進體內。針劑還未推完。強勁的藥力就給海倫的臉上增添了一抹血色。等衣服穿好時。海倫看上去已經完全正常了。

穿過長而幽深的走廊。向下兩層樓。再經過一道安全屏障。海倫走進了一間堆滿了各式儀器的實驗室。實驗室中央懸浮著一枝彎曲的粗陋短矛。全息影像則模擬出了兩個正在搏鬥的人。可以看出一個是蘇。另一個強壯得多的是格爾勒。影像中。蘇手持短矛。正以極慢的動作刺進格爾勒胸口。直至通透前後的傷口出現。

周圍飄浮著足足八面光屏。數據象瘋了一樣在刷新。

海倫站在短矛前。皺著眉。仔細地審視著這枝已經看了無數次的短矛。其實它非常粗陋。矛杆其實是三根金屬柵欄杆拼成。一端嵌綁著一把軍用短刃。權做矛鋒。短矛除了結實外。根本談不上做工和美感。而且它因為受力過大。從矛鋒到矛杆都已扭曲。並且兩端各有一個明顯的手印。

海倫的雙眉越收越緊。默默估算著作出這些需要達到的出力力量。但她已經建立了十幾個模型。每次得到的結果仍遠遠超過了蘇可能達到的力量上限。特別是以銳器造成如此巨大的創口。其實還牽涉到了力量的一些高階應用。但那都是力量強化到七階以上才有可能出現的能力。顯然。蘇還遠遠沒有達到這個地步。

僅僅站了半個小時。海倫臉色就重新變得蒼白。不出意料。又一個構建的模型被推翻。她並未感覺到如何沮喪。任何涉及到人體的研究都非常困難。而蘇身體中的不解之迷比普通人多得多。

重新構建了一個模型後。海倫將海量的計算工作扔給了智腦。回到中央實驗室。接通了帕瑟芬妮的頻道。

在光屏上。依舊是戰火紛飛。不同的是群峰為白雪覆蓋。可以看出此刻的戰場已經非常深入北地。帕瑟芬妮依舊嫵媚。但眉梢眼角全是掩不住的疲倦。看來這場戰鬥的強度對她來說也是不小的負擔。

帕瑟芬妮笑了笑。說:「親愛的。有什麼好消息嗎。有就快點說。沒了我。那些扈從們可支持不了多久。」

「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好的是蘇的治療已經成功。至少目前看。可以完全康復。……」

不等海倫說完。帕瑟芬妮就叫了起來:「不會影響戰鬥力。太好了。親愛的。你真偉大。」

海倫冷冷地打斷了帕瑟芬妮的興奮。說:「你還是先聽聽壞消息再說吧。蘇已經知道了梅迪爾麗戰死的消息。並且蜘蛛女皇派人過來。讓蘇在復原後去見梅迪爾麗最後一次。」

帕瑟芬妮的表情先是凝固、隨後轉為震驚。失聲叫道:「你剛才說什麼。。梅迪爾麗戰死。她是怎麼死的。死在誰的手上。。海倫。你怎麼從來沒有告訴過我這件事。」

即使是透過光屏。海倫仍是被帕瑟芬妮的叫聲刺痛了耳膜。她略微皺了皺眉。依舊以平淡冰冷的聲音說:「聽說梅迪爾麗在某個夜裡突襲了暮光古堡。殺死了自暮光決斷彼格勒以下的所有人。自己也於那一役戰死。我知道的只有這麼多。而且消息來源也不可靠。我本來以為你應該知道的。」

以帕瑟芬妮身為龍騎將軍的身份。情報渠道當然比沒有任何正式職務的海倫寬廣得多。帕瑟芬妮怔怔地看著螢幕。視線的焦點卻不知道落在了哪裡。兩行淚水悄然從眼角滑落。她卻好象渾然不知。只是呢喃著說:「我不知道。我很久沒查過關於她的消息了……我真的不知道……」

海倫扶了扶眼鏡。看似有些擔心。輕聲叫著:「芬妮。芬妮。」

帕瑟芬妮猛然從恍惚中醒來。察覺了自己的異樣。勉強微笑。說:「好了。親愛的。我得去打仗了。打完這一仗我就回龍城。沒有其它事情的話。先這樣吧。」

「如果身體有什麼不舒服的話。別忘了吃我給你的藥。」海倫叮囑著。

「知道。」帕瑟芬妮匆匆應了一聲。就關斷了通訊。

海倫呆呆地看著空蕩蕩的螢幕。過了半天。才輕輕地嘆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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