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是完整的人類形態也不適宜在水中長時間活動,何況蘇現在只有一隻完整的右手,所以他在海中飄浮,任由海浪將自己推來逐去,並不浪費珍稀的能量去控制方向,何況四周一望無際,除了水面還是水面,天空一片鉛灰,看不到任何星體,完全無法辨識所在位置,,只要再多些食物,蘇就可以更多的補全身體,可是幾天過去了,別說是經常在海面上出現的鯨鯊,蘇的感知範圍內,就連小魚小蝦都沒有一隻,即使是發出誘惑波動,也沒有得到絲毫回應,看來以蘇為中心,數十公里的海域內都沒有任何海洋生物,不然的話,它們根本抵制不了誘惑波動。

仿佛在幕後,有一隻無形的大手在操縱著一切。

可是這又能如何,什麼都不會改變,蘇冰冷地想著。

如果按照右眼原本的進化順序,蘇根本就不應該出現,它現在應該是海空兩棲形態,體長三米,通體呈流線型,以噴水和尾鰭雙重方式驅動,並可以在空中進行短距離的滑翔飛行,它將成為水下速度超過100公里,空中滑翔速度180公里的恐怖殺手,一次充足的進食,巡航能力可達500公里,再配合六根配裝、水下射程達50米的大型骨刺,它已是不折不扣的水下世界之王,在此基礎之上,它將根據原本的記憶和星體磁場定位,尋找陸地,從而進化成三棲形態,直到那時,它才會進化出二十個左右的思維中樞,按照它的判斷,這種程度的智力已足以對本星球的原生頂級智慧生物,人類,形成全面壓制,至於人類中的強大能力者,那是進一步進化後才需要清理的目標。

在得到足夠多的食物後,它會開始對人類文明和社會形態的全方位研究,尋求最佳切入點。

但是這一整套完整而成熟的流程,在剛剛開始就被蘇強行切斷,他恢復了人類形態,儘管身體仍不完整,可是至少恢復了完整的記憶,那個曾不斷變幻外形的肉球內,其實是兩種進化形態間正在展開極為激烈的鬥爭,雙方在每一個可進化細胞內都進行著殊死爭奪。

最後勝利的依舊是蘇,自從本能甦醒後,每次重要的爭鬥都以蘇的勝利告終。

如果蘇失敗了,即便是將來恢復了人類形態,蘇也不知道自己會有多少意識和記憶保留下來,而且蘇知道,在當前的環境下,即便是在陸地上,人類也並不是生存的最佳形態,也就意味著如果讓右眼自行選擇,那麼肯定不會出現人類的形態,至多是相近,另一個原因則是,在右眼的判斷中,人類根本構不成威脅,所以會直接捨棄以人類形態混入當地文明的過渡階段。

在海面飄流的日子裡,蘇又在記憶中重現了當日與瑟瑞德拉的戰鬥。

那時精神世界的搏殺到了尾聲,蘇的死寂世界已只剩下不到千顆死星,但是他的世界如一幅畫布,不斷舒捲,每次舒張,就會拉出一大塊新的宇宙空間,而當畫布捲起,新生成的空間就徹底孤寂,數以百計新的死星由是出現,但再怎樣的掙扎,也都只是苟延殘喘而已。

可就在蘇的精神世界瀕於崩潰時,另一個精神體忽然闖入了戰場,蘇一望之下,登時怔住,剎那間被瑰麗絢爛的星河不斷誕生湮滅景象震懾住的,竟然是那稚氣未脫的少年啟輝騎士,梅策爾德。

蘇只是有些意外,一直保持著抵禦星河撞擊的死星全速運轉,而梅策爾德從失神中回復過來時,第一眼就看到了蘇,他呆了呆,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忽然發出一聲尖叫。

少年的尖叫本不應該如何響亮,可是當他的叫聲響起時,卻剎那間響徹了兩個精神世界,遍及星河最偏遠的角落,甚至無數星球為之碎裂湮滅,發自全力的尖叫過後,梅策爾德轉身就逃,他已徹底被恐怖俘虜,根本不敢面對蘇,哪怕是僅僅一秒,隨著梅策爾德突兀的進入和逃走,交纏在一起的兩個世界忽然發生了變化,屬於瑟瑞德拉的星河竟然被撕開了一個口子,而且梅策爾德跑得越遠,裂口就越大,而在星河破損處,死星正瘋狂湧出。

精神世界中響起了瑟瑞德拉憤怒的吼聲,可是無論她多麼憤怒,都無法阻止梅策爾德的逃跑,少年對蘇的恐懼,仿佛印刻進了基因,已超越了一切。

梅策爾德越逃越遠,終於消失在虛空盡頭,而瑟瑞德拉的星河竟然也就這樣被他拖著遠去。

在蘇的身後,死星正在迅速增加著,但他只是看著瑟瑞德拉遠去、消失,無力追擊,也不敢追擊,這場精神世界的大戰,就以這種意外的結局收場。

當蘇從精神世界退出時,就看到自己的身體正在強烈之極的能量光芒中迅速崩解、消散,在徹底消失前的剎那,蘇的本能最深處忽然震動起來,一顆白色的符號浮起,在看到它的瞬間,蘇就明白了它的功能,於是,在幾乎無法衡量的短暫時刻,蘇所有記憶,所有的基因秘密,甚至所有曾目見、經歷過的一切,都化為各種介質,被裝入符號中,這個符號是立體的,不知道由多少層次復合疊加構成,幾乎可以無限微分下去,再大量的信息,它也能輕易裝下。

當全部信息裝載完畢,神秘的符號就轉為淡金色,消失無蹤,而蘇最後的記憶,就是占據了全部視野的茫茫白光……

再然後,則是冰冷、黑暗的海底世界。

蘇從一無所有中逐漸壯大,直到重新看到了光,在這一刻,蘇的右眼重新生成,並且啟動,而當右眼成功啟動時,在廣闊海底世界中,數十萬個同時在進化著的個體在那一刻停止了進化的過程,全部死去。

而在那時的記憶中,蘇還清楚的記得,他感覺到了從三個不同地方傳來的清晰恐懼,但是只是一瞬間,三個感覺就先後消失,隱沒在整個世界背後,蘇雖然有些詫異,但是並未放在心上,生存、進化占據了他全部注意力,在他那幽深如獄的右眼深處,一點猩紅始終不去。

在那蔓延血海中央,是永眠的少女。

正是由於這點記憶的行將消散,終於激起了蘇的全面反彈,再次奪取了身體的控制權。

海中的飄流終有盡頭,即使風浪再大,即使真有無形黑手的存在,但是自然的力量仍是浩瀚不可抵禦的,這片海域的洋流還是隨著信風帶向大陸架靠近,數十天後,視線的盡頭,終於出現了陸地,蘇揮動僅存的右臂,開始第一次游泳,目力可及的距離,卻令足足花去了他大半天,才借著最後一波潮汐,將自己破碎的身體帶上了沙灘。

這是一片寂靜的沙灘,所有的蚌殼都關緊外殼,潛進巢穴的最深處,而在遠方,大大小小的海蟹正匆忙逃跑著,爭著離開這片沙灘。

又是斷絕食物這種老套手段,蘇冷冷一笑,右手撐在沙灘上,抬起了頭,幽深的右眼盯住了生長在沙灘邊緣的株株椰樹。

蘇右臂有力的擺動,拖動身體移到椰林邊,抓住一株椰樹樹幹,一路攀到樹頂,咬開一個個椰子,片刻後就將一樹的椰子全部吃空,而蘇意猶未盡,一口咬在椰樹葉上,卡卡嚓嚓聲中,一片巨大的椰葉很快消失,轉眼間,椰樹就只剩下了光禿禿的樹幹,吃下這麼多東西,蘇的精神明顯好了許多,只是吐出一小口焦黑的殘渣,殘渣已完全炭化,從中幾乎找不到任何水分或有機物。

右臂一擺,蘇凌空躍到另一棵椰樹上,又開始吸食椰子。

就在這時,一個冰冷的思想從意識深處浮起:「這樣的嘴進食效率太低了,」隨即,一個全新的口器在意識中展示出來,它類似於沙蟲的口器,可以自如伸縮擴張,內部密密麻麻地分布著十幾層利齒,可以將一切食物輕易切碎,而強勁有力有的肌肉纖維甚至可以讓它一口咬斷樹幹,如果生成這種口器,現在的進食將容易得多,椰子肯定是一口一個,椰葉也可以被整根吞入,效率的確要高很多。

呸,蘇惡狠狠地吐出一口黑色殘渣,作為回答,他離開了這株被啃食乾淨的椰樹,又躍向了第三棵。

從高空俯瞰,可以看到海邊茂密的椰林正在以越來越快的速度變得荒蕪。

當天色復明時,蘇從森林中走出,他又恢復了完美的人類身體,而身後的背景則是已被完全啃禿的森林。

蘇追著漸明的天光,向遠方走去,淡金色的短髮在風中跳躍飛揚,如火如炎。

到下午時分,一輛老舊不堪的卡車從遠處的灌木叢中鑽出,痛苦地喘息了幾聲,停了下來,從車廂中跳下七八個全副武裝的士兵,他們穿著灰綠色的舊式軍服,下身穿著軍用短褲,有些穿著高腰軍靴,有些則直接赤著腳,靠著粗硬的老皮和厚繭對付滿地的木刺昆蟲,這些戰士身材矮小,皮膚黝黑,卻非常靈活有力,從車上可以一躍五六米,兩個縱躍就分散開來,占據了卡車周圍各個要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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