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賀決定離開彩琅畫坊,並與顏青良道別。

顏青良也沒勸阻,欣然送別。

臨行前,還特地送他一樣禮物——

【靈鬃筆】

「這是神妙靈獸的鬃毛所製作而成的繪筆,或許不太合適用來繪製精細圖畫,卻很適合傾注力量,憑空成畫。」

「你行走江湖,可以用來防身。」

道士仗劍,畫師持筆。

倒是非常符合身份。

江賀欣然接受,又好奇詢問。

「顏師,你說的神妙靈獸是……」

「雲鬃馬,是一種誕生自高山之頂,從出生那一刻起,就奔行於雲間的神妙靈馬。」

顏青良陷入回憶。

「世間靈獸眾多,找對地方,神龍雲虎亦不難尋。」

「但在眾多靈獸中,卻只有寥寥幾頭,蘊含神奇之力,被喚作神妙靈獸,是真正罕見。」

「我年輕時曾想用繪筆記錄天下靈獸,可惜未能如願。」

對於顏青良的遺憾,江賀也愛莫能助。

不過,他離開彩琅畫坊後,倒是一直思考著顏青良的話,常常看著手中的靈鬃筆,若有所思。

靈獸毛髮。

尤其是神妙靈獸的毛髮,哪怕不蘊含神奇力量,作為力量載體,也具備極佳的適應性。

很適合拿來製成筆毫。

雲鬃馬的鬃毛如此。

那麼……

阮香玉正在扇火烤魚,忽然察覺到了某些怪異的目光,匆忙回過頭來,警惕的捂著雪白狐尾。

「公子,你在看哪裡?」

「沒什麼。」

江賀若無其事的收起了靈鬃筆。

這只是遊歷路上的一點小插曲,江賀並沒有真的當回事。

此後大約過了半個月的時間。

他們途徑昆州,按照往常的習慣,進入州城當中補給物資,再重新上路。

誰曾想,到了郊外午夜。

江賀清點物資時,在背包里發現了一支相當可疑的白毫筆,上面還帶著澹澹清香。

「香玉,這是什麼?」

「那是我路過書鋪時,順手買下來,打算自己用來練字……公子要用麼?那就送給你好了。」

你壓根沒給我插嘴的機會啊。

江賀看著這根可疑的白毫筆,啞然失笑,將其收進了筆袋裡。

靈獸筆加一。

終於舒服了。

「話說回來……」

「如果我找個風水寶地,把這根白毫筆埋下去,能不能在現實當中的遺蹟里,憑藉時光之力重塑出來呢?」

江賀又起了心思。

正當他思考之時。

面前書頁上,再度衍變出新的事件。

【你離開彩琅畫坊後,重返邊荒,欲繪百妖誌異圖。】

【因你掌握丹青妙法,遇水繪船,遇山畫翼,速度大大提升,月余時間,便抵達邊荒。】

【孟歷一三三九年,榴月初九。】

【你行至山間,遇一樵夫,察覺其身攜妖祟之氣,卻又面色紅潤,遂上前閒聊。】

【你極擅攀談,三言兩語,便令其傾訴心事。】

【其言本是山中苦樵,無父無母,孑然一身,伐木飲酒度日。】

【某日山中大雨,不便外出,於家中休憩觀雨,卻見一蜘蛛結網,因雨水濺破,殘破不堪。】

【其一時興起,直起木板,為蛛網遮風擋雨。】

【自此,蜘蛛安家,他亦日日觀察,屢屢趕去鳥雀蜥蜴,保下蛛網,將其視作陪伴。】

【直至一日,他砍柴歸來,網中不見蜘蛛,正悲傷時,有女子從屋內走出。】

【言乃蜘蛛成精,承蒙恩人搭救,願嫁予恩公,以身相還。】

【樵夫遂娶蛛女,迄今一年有餘,每日砍柴歸家,有妻相伴,好不快活。】

【其言,若你不嫌,可至家中做客……】

【a:婉言拒絕、b:欣然答應、c:親自干涉】

人與妖的戀情?

江賀手指拂過文字。

他已經觀察過了。

這樵夫雖然帶有妖氣,但只是日夜相處所沾染上的,本身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凡人。

而且,他也沒有被幻術操縱、也沒有被蛛絲控制。

所言所行皆發自本心。

「妖祟跟靈獸不同,是以人族為食,近乎於天敵般的暴戾生命。」

「妖祟跟人族相戀……」

「當真是天下之大,無奇不有。」

江賀驚嘆著做出選擇。

【欣然答應】

他選擇答應樵夫的邀請,一是為了開開眼界,見識一下傳說中的禁忌之戀。

二是心中仍然存在少許困惑。

很快,這份困惑得到了解答。

【你答應樵夫邀請,至其家中,果見蛛女。】

【其雖樣貌猙獰,動作卻溫文淑雅,與樵夫如膠似漆,卷戀相愛。】

【你驚而不嚇,嘆樵夫與蛛女之戀,贈以祝福。】

【樵夫欣喜,遂邀你共飲,把酒言歡。】

【醉至深處,真情流露。】

【其言人妖之戀,實乃禁忌,所知之人,盡皆鄙夷叱罵。】

【如今終有祝福之人,心中欣喜。】

【情至深處,連連嘆息。】

【你似醉詢問,那些叱罵之人呢。】

【樵夫醉笑,言,盡皆殺之,已填妻腹,骨埋於樹,愈發肥沃。】

【你又問,父母親朋亦殺之?】

【樵夫搖頭,不能共情之人,留之何用?】

【樵夫言盡於此,雙眸清醒,似已酒醒,又似未醉,輕笑搖頭。】

【其言,相談甚歡,欲結之為友。】

【然,妻已餓極,既為友人,自當令妻飽餐,不枉相識一場。】

江賀坐在樵夫家裡。

看著面前露出憨厚笑容的樵夫,以及那頭已經爬到了頭頂,流下腥臭口水的蛛女,忍不住微微嘆息。

說真的。

他其實很開明的。

禁忌之戀怎麼了?

許仙還人蛇呢,不照樣千古傳誦,人們還唱法海你不懂愛……

某個姓寧的,對象甚至都不是活的。

只可惜……

江賀拿起靈鬃筆,以酒為墨,隨意揮灑。

正此時,蛛女勐然下撲,一道道肢節化作黑影,正欲狠狠刺下,卻勐然響起金鐵碰撞之聲。

那澹漠水酒,竟憑空化作一柄柄酒劍,帶著凌冽劍氣,向蛛女砍殺而去!

蛛女全力對抗,卻敵不過這潑酒而成之劍。

被寸寸斬裂,支離破碎,哀嚎著砸落在了酒桌上。

「阿蛛!」

樵夫見到蛛女破碎摔落,第一反應竟不是恐懼,卻是驚怒。

他竟是直接抬手抄起柴刀,紅著眼睛撲了過來。

「我視你為友,你竟殺我之妻……」

又一酒劍斬過,樵夫動作僵硬,化作兩片,摔成一團。

看著這狼藉的一幕。

江賀嘆了口氣,拿出繪卷,提筆而繪。

【蛛妻】

掌握繪靈訣與畫神術後,江賀的技藝日益精進。

很快便繪製出了一副新的誌異之圖。

他隨後一把火將樵夫之家焚燒殆盡,攜畫離去。

【蛛妻】一畫,並非是江賀作繪的,唯一一幅與禁忌之戀有關的百妖誌異圖。

無獨有偶。

僅僅一年後。

江賀又遭遇了一次禁忌之戀。

【孟歷一三四零年,荷月十七。】

【你行至邊荒小鎮,遇大型喪葬之事,與路人交談,方知緣由。】

【郎才女貌、豪門跋扈、橫刀奪愛……】

【恩怨糾葛,多是如此。】

【然,女子不堪受辱,自絕而死後,竟化厲鬼索命,報盡仇怨。】

【附近百姓雖不敢言,亦暗中叫好,稱大快人心。】

【你雖心中叫好,亦擔憂女鬼索命,品嘗血腥後,徹底墮為厲鬼,肆意妄為,傷及無辜。】

【遂追查蹤跡,一路至荒村野郊。】

【你詫異之時,卻見破落荒村之中,有青年與女鬼相擁,方才明悟——】

【生不相逢,死亦相聚。】

【你見女鬼怨氣已散,暴戾已去,遂決定……】

【a:出手滅除、b:靜觀其變、c:轉身離去、d:親自干涉】

江賀直接做出選擇。

【靜觀其變】

鬼祟誕生往往需要天時地利人和,非常罕見。

而它們剛誕生不久的時候。

正是最不穩定,最容易發生意外的時候。

它們要麼像這頭女鬼,會跟隨本能,去尋找那些生前怨恨的執念之人,襲殺復仇,填補自我。

要麼像昔日的雪雲郡主,會本能的抽取鄰近之人的陽氣,維持自身的存在。

等到它們穩定下來,就會逐漸恢復靈智。

有些鬼祟生前執念不深,會完全把自己當成新生命,去肆意襲殺他人,享受生人的陽氣與血氣。

有些鬼祟則會延續生前的想法,近似於活出了第二段生命。

這頭女鬼,顯然就是後者。

報仇雪恨之後,怨氣盡消,選擇跟情郎死後相會。

這種情況下,江賀並沒有直接出手。

而是在暗中觀察了接近半個月的時間——

看著女鬼逐漸衰落,卻並未前往附近村鎮。

看著青年主動奉獻陽氣,維持女鬼的存在。

看著青年逐漸衰落,女鬼毅然決定自我毀滅,不願繼續拖累情郎。

直到這一刻,江賀終於出手了。

他繪成一幅【扶嶺鬼女】圖,贈予女鬼,讓其平時可以在圖紙當中沉睡,既能減緩衰落的速度,又能減少對青年的影響。

又給了青年一幅養氣培元的方子,傳了他一門道家法門。

同時告訴青年,如果想要更長久的維持女鬼存在,就自己去試著修行,人鬼殊途都是胡扯,有情者事竟成,開心就好……

這對情侶泣然叩首,想要知道恩公名姓。

江賀擺了擺手,洒然而去。

……

江賀離開不久後,阮香玉就回到了他的身邊。

她似是感念青年與女鬼的遭遇。

扭捏、猶豫、掙扎、思慮再三過後,毅然開口。

「公子,我有一件事要告訴你……」

她一口氣把昔日經歷、皇帝追殺、雪雲殘魂一事,全都吐露了出來,緊張兮兮的看著江賀。

似乎在懼怕、擔憂著什麼。

就連雪白狐尾都耷拉了下去。

江賀卻挑了挑眉。

「哦。」

就這?

他還以為什麼大事呢。

比起這種事情……

「香玉,我想吃豬蹄了,要紅燒的。」

阮香玉呆在了原地。

看著公子遠去的背影,急忙又追趕了上去。

腳步似是輕鬆了許多。

「那可要準備好多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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