毗鄰墨海正南方的劍淵。

劍淵以南。

問仙群山之中。

釘龍釘之上。

萬丈高山之上,白雪皚皚,無一處青草嫩綠。

漫山白漠中盛開有三朵雪蓮。

這種雪蓮沒有名字,三人只知道有個叫佟悠柔的女子告訴他們,最大的那一株已經長了兩萬年。

一道素衣身影徘徊於雪蓮之間,前後彳亍。

註:(彳亍:chichu,讀音均為第四聲。形容小步慢走,時走時停,表示猶疑不定。)

最後,好似是想通了什麼,他摘下了其中一朵最小的雪蓮花。

就在他打定主意之後。

一息前後,兩人一左一右的出現在了他的身前。

兩人,一老一少。

老人腰間有個酒葫蘆,鼻尖通紅,顯然平日裡過得醉生夢死,無酒不歡。

年輕的男子,束髮握珠,一根紅色的髮帶在烈風中簌簌作響。

他們兩人,一個十一境,另外那個十二境。

原本應該身在天外。

「橫川兄,北地之爭就要開始了,北冥坐鯤人也快要飛升了。」束髮男子名叫蓋洛。

而今還記得他的名諱的活人已經不多,以前他風頭出盡之時,這個世界稱呼他為風神。

世間所有的風,都是他的手與耳朵。

有風的地方,他只要知道,便可以瞬息而至。

今天,他過來就是專門提醒這個男子,希望他這個局外人不要強行入局,當一個礙事的人。

這一點,作為當事人的男子,心知肚明。

北地之爭,也就是天命之爭。

每一片大地之上,一段歲月之中,只允許出現一位破天飛升之人。

就和神獸神祇之位相同,強大的神獸種類不少,王只有一尊。

那就是一段歲月長河中實力最強的那一個。

人族至尊之位同樣如此,一次只能容得下一個人。

人間將這種虛無縹緲的機會,稱為氣運。

在修行界中,某個層次的強大仙身稱之為天命。

天命天命,上天之命。

唯有天命所歸,才能破天飛升,成就仙神之帝的殊榮,破開十境的束縛,躋身玄同境。

在上上次的北地之爭中,北海之中的坐鯤人輸了。

所以,段橫川成為了那個時代的至尊。

上次的天命之子是李休還,原本無人能與他爭奪至尊之位。

但是,他自己又放棄了。

錯過了兩次,坐鯤人這一次絕對不會放棄。

他定會捲土重來,去爭一爭那尚未可知的天命所歸!

不過,這都是身後之事。

大概在他離開上千年之後吧。

男子覺得這些事他看不到,於是沒有放在心上。

他點點頭,示意聽到。

沒有多言。

男子的沉默是一種很明顯的訊號,老人有些不願意看到他做出這種選擇。

「小川子,你應該挑那一株長勢最好的,你這一株有些嫩了。」

紅鼻子老人有過很多名字,但是只做過一件事情,那就是收屍。

看到男子摘下了雪蓮,老人覺得他又得替朋友收屍了。

紅鼻子老人語重心長的對男子說道,言語之間有些可惜,好似在埋怨他為何不摘那一朵年份最久的。

被喚作橫川兄和小川子的人,默默地將雪蓮放入咫尺物中。

他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大名便是段橫川。

他曾經是墨海之中的劍神。

千里之外的那一道劍淵,就是他一時憤恨之下的傑作。

快一千五百年了,大地母親身上的傷口還沒有絲毫癒合的跡象,而且隱隱還有惡化的徵兆。

他很愧疚,因為是他親手堵住了墨海人族的生機。

「我和李休還是同一種人,還是不要浪費奇物的好。」

說完,段橫川頭都不會地御劍而下,離開了萬丈山。

段橫川離開後,萬丈山上此時就剩下蓋洛和收屍人兩人。

一老一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他們的意見其實是相同的,那就是一致對外。

但是,分明已經快四千歲的段橫川不知怎麼就一心只想著彌補過錯了。

他們一時之間想不到答案,相顧無言。

半晌之後,老人家憋不住話,說道:「小川子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蓋洛點點頭:「我知道。」

老人又說:「我覺得他是看到了同樣墨海出身的李休還放棄飛升而選擇了拯救人間,所以才心生了愧疚。」

蓋洛再次點點頭:「我同意。」

老人接著說:「其實,按照長遠眼光來看,小川子的選擇不對。很任性,不太負責任。」

蓋洛的頭點得麻木,附議:「我也這麼覺得。」

老人想不通,問道:「那為什麼和你一個境界的小川子,就是死都想不通呢?」

蓋洛聽到自己被拿出來作比較,有些尷尬,說道:「我也不清楚,或許是因為我活得比他久點兒吧。」

活得久,看得開?

是這個道理嗎?

如果是,那為什麼那個叫佟悠柔的女子又對小川子那麼看好呢?

問仙群山,玄同境界的四人中,最年長的絕對是那個自問仙大陣被布置起就呆在此地的女子了。

忽然,紅鼻子老人家想到了一個問題。

他驚訝道:「你也是出身於墨海,為何你的看法與小川子又不相同呢?」

蓋洛尷尬笑笑,說道:「我只是參加過墨海的一屆人間會而已,我出生的時候,那個地方還叫做北冥。」

言外之意就是,我生在此地,卻不是此地的人。

老人有些難以理解,直言不諱道:「你這種說法站不住腳。」

蓋洛解釋道:「如同世間沒有完全相同的兩片樹葉一樣,人也無法兩次踏入同一條河流。」

「橫川兄是現在選擇了這樣做。他以前可是跟我們看法一致的。」

聽到蓋洛這樣說,紅鼻子老人若有所思。

幾息之後,他點了點頭,發出一聲嘆息。

「人世間最難以把握的事情,就是在歲月的洗滌之下漸變的人心啊。」

說著,老人家拿出了酒葫蘆,灌了一大口美酒入肚。

原本涼涼的胸腹,因為有了酒液的洗刷,快速變得溫暖了起來。

他看向那一株被段橫川摘掉蓮花的雪蓮株座,心頭偷偷地問:男兒逝去,你又何時才能生長如初呢?

風神蓋洛看著在問仙群山最邊緣盤膝坐下,煉化雪蓮的段橫川,心裡總覺得他與他們不一樣。

是哪裡不一樣呢?

蓋洛想了想,暗道。

難道,他現在是重新選擇當一個鮮活的人嗎?

可是如此的話,他成仙的目的又是什麼呢?

蓋洛喃喃自問,找不到答案。

隨著蓋洛的深思與疑惑,天地間的風也發出了嗚嗚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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