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世上有很多事情,沒有發生的時候,我們都不會覺得我們會奮不顧身地去做。
但是,當那一天來臨的時候。
我們才知道我們有多在意。
齊一來到了北牆。
帝王城中。
一處不知名的客棧內。
一張積滿了塵埃的桌子。
兩女一男。
齊一,然後言青木,最後那個繁華處的女子。
齊一幻想了許多次與言青木重逢時的情景,每一次都痛不欲生。
不管是北牆破開之後,他在妖獸潮流中與她的驚鴻一瞥。
還是大戰在即時,他與她在戰場上的針鋒相對。
又或者是,一次街頭轉角,他站在街口,與她偶然相遇。
每一次他都是微微一想,便要潸然淚下。
但是,這一次真見到她的時候。
齊一突然感覺心情挺好的。
言青木的容顏還是那般靚麗動人,俏皮中透露出一絲可愛。
此時齊一本該呆在臨時駐地之中和先生們一起為人間出謀劃策,尋找出路。
然而,在找上門來的一句話後,他就失了分寸,變得狂喜而又衝動。
那句話就是:「持白子,她想見你!」
齊一看著繁華處的女子,她正站在角落裡,竭盡全力地將空間留給他們這一對久別重逢的夫妻。
就是這個繁華處的女子火急火燎地南下,給他帶來的消息。
令得齊一當時便不知道自己叫什麼了,抓住她就往北牆趕。
然而,在路上他清醒了。
現在的言青木可能還不是一個人,只是一個被銀魂鬼占據了身體的傀儡。
所以,齊一覺得自己必須打起提防,不能中計。
這個時候找到自己,絕對有詐。
銀魂鬼的背後有沒有幕後黑手還不得而知,齊一不得不防。
他現在有任務。
初帝想讓他在殺了言青木之前,問出言青木到底對逆流光大陣做了什麼。
其實這個問題令得齊一很是詫異,甚至有些無法理解。
言青木區區人仙境修為,就算成功用神魂倒迷倒了一眾仙人,又如何將自己留下的痕跡清理一空呢?
最重要的是,還瞞過了所有人的檢查。
其中,包括十境的三位人族大物。
這太奇怪了,奇怪得讓齊一都有些懷疑過言青木到底有沒有對逆流光動過什麼手腳。
齊一進去逆流光的內部看過。
說一句不客氣的話,他如果不得具體操作的法門的話,用劍砍都不一定能破壞陣眼。
當時凡上境界的自己尚且如此,更不用說只是人仙境的言青木了。
因此,齊一相比於言青木做了什麼,更相信那只是一個障眼法。
障眼法的目的嘛,就是亂人心。
按照結果來看,若真的是障眼法,那障眼法的目的都已經完美的達到了。
在那一件事情之後,北牆的人心亂了,南齊的人心亂了,就連東楚的人心都亂了。
至於西秦,亂不亂都是一副沒有秩序的模樣。
可以這樣說,逆流光的那一件事情的發生,直接使得九境之上所有駐守北牆的人心裡往下一沉。
此時站在言青木的面前,齊一多次忍住了想要抱一抱她的衝動,硬生生地站在了門口,沒有往裡面走去。
「幹嘛不進來?我十年了還是人仙境,你總不會害怕我吧?」言青木對著齊一調皮地一笑,打趣道。
其實,講道理。
言青木的表現和齊一印象中的言青木沒有太大不同,好似就是言青木恢復了正常。
齊一搖了搖頭,沒有說話。
「那你站在們那兒幹嘛?我又不會跑!」言青木皺了皺眉頭,嘴巴微微噘了噘,好似有些不快。
齊一站在門外沒什麼道理,其實初帝的領域已經覆蓋了整個帝王城。
在齊一看見言青木的第一眼時,言青木就已經跑不了了。
即使言青木現在還帶著戊戌斗笠,也無濟於事。
齊一知道,只要言青木有絲毫逃竄的舉動,她便會身首異處,化作塵埃。
「逆流光的那些個仙人是不是你迷倒的?」齊一開門見山地問道。
「這世上除了你還有別的人喜歡我嗎?逆流光的仙人?都是些誰?」言青木好似不知道齊一在問什麼,答非所問。
此迷倒,非彼迷倒。
齊一臉色有些異樣,他從始至終都觀察者言青木的動向。
到此為止,還沒有發現任何異樣。
人在撒謊時有的細微動作,她身上也一概沒有。
這說明,她說的可能是真的。
不過,齊一不信。
他是見過銀魂鬼本體的人,相信言青木已經不是原來的那個可愛的女子了。
「大概一年前,逆流光駐守之人集體離奇昏倒,你知道嗎?」齊一再次問了一遍。
言青木搖了搖頭。
只見她好似對齊一的問題沒什麼興趣,左看右看,摘下了戊戌斗笠,慢慢地朝著齊一走了過來。
她一邊走,臉上一邊還帶著不懷好意的笑容。
齊一心頭有些異樣。
但是,齊一終究還是沒有動作。
言青木很輕易地便接近了齊一,對著齊一張開了雙手。
「夫君,親親抱抱舉高高!」言青木歡快地原地跺腳,對著齊一噘起了嘴巴。
齊一看見這一幕,瞬間便濕了眼眶。
他和她剛到北牆的那一段日子,是出了名了神仙眷侶,不管走到哪裡都是世人矚目的焦點。
那時言青木清醒的時候,白天便是這樣幼稚地向他索要愛意的。
到了晚上,她便痛苦地輾轉反側,難以入眠。
此時再次看到言青木的這一幅模樣,齊一感覺自己一下子回到了從前。
「夫君,你哭什麼?」看到齊一無聲落淚,言青木好似有些慌亂,一下子想要近身幫助齊一擦拭眼淚。
然而,在言青木的手碰到齊一的臉龐之前,齊一抓住了她的手。
「謝謝你讓我回憶起了以往和她在一起時的快樂,但是,到此為止吧。」
「我知道你不是她,不要裝了。」
齊一飽含痛苦地看著言青木,心如刀割。
言青木的臉色變了變,顯得有些疑惑和焦急。
「我不是她,那我是誰?」言青木一把跳上齊一的身上,雙腿夾住他的腰。
就像是和齊一纏綿過無數次的那樣,言青木再一次用行動表明了她就是齊一的媳婦兒。
「你擁有她的記憶,知道有關於我們的一切。直接表明來意吧,我不會相信你的。」齊一將言青木的腿輕輕地掰開,然後將她放到了地上。
齊一在將言青木放下的時候,沒有束縛她。
言青木有些難過,看向齊一的時候,心疼地皺了皺眉。
「其實,我以為相比於銀魂鬼,你更想見到我。但是,現在看來,你就是想見到那隻銀魂鬼。」
言青木後退了一步,眼中流露出一絲冷漠,周身散發的氣息大變。
齊一的心裡猛地咯噔了一下。
遠在逆流光之上的初帝也突然睜開了雙眼。
有妖氣。
這才是銀魂鬼。
初帝在考慮要不要直接出手問個明白。
但是,銀魂鬼的神魂有異。
初帝無法確定使用搜魂能不能得到他想要的答案。
於是,他按捺下了性子,按兵不動。
初帝有信心在接近一瞬間的時間裡擒住言青木。
所以,他決定等等看。
相比於他使用強硬的手段,齊一顯然是一把更好開啟秘密的鑰匙。
齊一看著言青木,感受著她身上完全不屬於人類的氣息,心裡反而踏實了許多。
「告訴我吧,你那一天到底做了什麼。」齊一也不擔心銀魂鬼拒絕回答,直接問他想要知道的事情。
「她想讓你抱抱她,你抱不抱?」銀魂鬼並沒有直接回答齊一的問題,反而這樣問道。
齊一輕輕走近言青木,將她緊緊地摟在了懷裡。
「告訴我吧。」齊一哽咽道。
「我換了一截兒活木。」言青木依偎在齊一的懷中,一臉陶醉,實話實話。
初帝得到了消息,轉頭對著身邊的侍衛吩咐了一句。
「阿力,去查逆流光大陣的活木,快去。」
名叫阿力的人聞聲快速離去。
初帝繼續將心思放在了齊一和言青木的身上。
齊一問完這個問題之後就不知道再說什麼了。
初帝的問題已經得到了確切的答案。
現在,齊一需要初帝的反饋。
再沒有反饋之前,說什麼都是徒勞的。
不過好在言青木並不打算是氣氛冷下去,齊一不說話,她說了。
「還有親親舉高高!」言青木肆無忌憚地對著齊一提要求。
「我只親她,抱她,舉她。」齊一八個字拒絕了銀魂鬼的非分之想。
「我和她一體雙魂,都一樣的。要不我讓她和你聊?」銀魂鬼說道。
「嗯。」
齊一剛點完頭,言青木的眼神恢復了人性,然後妖氣消失不見。
現在是言青木了嗎?
齊一抱著言青木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的氣息,手臂一直用力,好似想將她揉進身體里。
「哼,剛才不相信我!現在我一出來你就用力勒我,想勒死我啊!」言青木嗔怒道。
齊一一下子笑出了一滴眼淚。
這就是言青木,這就是他調皮可愛,古靈精怪的媳婦兒。
齊一無法自控,淚水嘩啦啦地從眼角流出。
「你這些年去了哪裡?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齊一泣不成聲,半曲著身體將頭埋入了言青木豐滿的胸脯中。
那一種熟悉的溫暖,摧毀了齊一心中所有的堅強。
看到齊一這一幅惹人憐惜的模樣,繁華處的女子默默轉過了身去。
言青木心疼地抱了抱齊一,嘆了口氣。
「這些年,我沒有什麼地方好去的,就是銀魂鬼走到哪裡我跟到哪裡啊!一直都沒離開過北牆。」
言青木沒有撒謊,自從九尊為她打開了蠻王關後。
她便一直呆在北牆。
這十多年,她看著此間人英勇赴死,也看見此間人倉促南逃。
「那你為什麼不來找我?我那麼多年一直都在北牆啊!」齊一抓住言青木的肩膀,聲淚俱下。
「不是不想來找你,找你不就要死了嗎?原本我現在都不想來的。」言青木很煩悶,覺得自己被人盯上了。
齊一心裡咯噔了一下,聽出了言青木口中其他的含義。
現在不想來,但是來了,肯定有原因。
齊一直覺,這個原因,不全是因為他。
那就還有北牆。
「告訴我,銀魂鬼還想對北牆做什麼?你說啊!」齊一變得激動無比,一直猛烈搖晃言青木。
就在言青木打算回答的時候,那一股令得齊一痛恨的妖氣再一次出現了齊一的神識範圍當中。
「該死!」
齊一咬牙切齒,看著眼神漸變的言青木,氣急敗壞。
此時是一個很有意思的時間節點。
阿力剛好找到了一塊他覺得有問題的活木,剛剛命人取出。
就在這時,原本平靜的沒有一點動靜的北海雲霧。突然朝兩邊散開。
初帝心頭猛地一跳。
眨眼間,一個長舌頭的奇怪生物站在了逆流光之前。
瘋!
它的上方就是初帝。
初帝心中大駭,他萬萬沒有想到瘋會在此時出現在這裡。
當著他的面,來到了逆流光之前?
然而此時容不得任何思考,初帝立馬就反應了過來,拔出自己的人皇之劍便對著這隻瘋獸全力斬去。
瘋沒有理會初帝,伸出爪子,握爪成拳。
輕輕一拳,擊打在了逆流光之上。
「嘭!!!」
逆流光應聲而破。
巨大的爆鳴聲,席捲了整個帝王城,使得在帝王城中的齊一和言青木快速地捂住了耳朵。
那些個逆流光中維持大陣的人在巨力的反噬之下,直接化作了一片血霧。
阿力也被逆流光破碎產生的衝擊力掀飛了幾十里,躺在帝王城的街道廢墟中,生死不知。
瘋打碎了整個逆流光。
連帶著,整個帝王城都變成了一片廢墟。
然後,瘋用舌頭擋了下初帝的劍,然後也不管擋不擋得住,直接轉了個身,回到了雲霧之中。
雲霧在瘋獸的兩次衝擊的切割之下,一開一合,再一次歸於平靜。
初帝望著劍上的血跡和地上的一條舌頭,呆呆地看著平靜的不似出現過瘋的雲霧,怔在了原地。
逆流光,居然這樣被破啦?
就在這時,初帝的身邊兩人姍姍來遲。
其實怎麼說都不能說他們來得太遲,前後兩人就晚了一息不到的時間。
齊方和秦賀兩人一個守著正氣城,一個守著秦王城。
前段時間剛剛守下了一波獸海,此時正是人心最鬆懈的時候。
突然,他們感到屁股底下的城牆發生一絲震動,想都沒想就以最快的速度感到了逆流光。
然而,來到這裡的時候,一切都已經結束了。
那麼大一座逆流光,現在崩壞得丁點兒都不剩。
帝王城成了一片廢墟,秦賀的領域之內只看到三個活人和一個氣息微弱得瀕死的人。
活人一個真九境,兩人人仙境。
瀕死的人大概是真九境,氣息太模糊。
現在還有一個真九境的人趕了過去。
四個人。
秦賀將目光看向了雲霧,發現雲霧之中有一條極小的通道,好似什麼東西經過過。
他閉上眼睛往那條路上追了一步,發現了一路被撕成了碎片的妖獸死屍。
秦賀恍然大悟。
只有一種生物有遇到誰就撕了誰的作風,那就是瘋。
秦賀頓時憤怒得無以復加。
「你個傻逼怎麼守的?瘋都過來了!」秦賀回過頭看向初帝,語氣中已經是出離的憤怒。
初帝有些失神,還沒有從剛才的驚變中反應過來。
「逆流光怎麼會破成這樣的?你倒是說話啊?沒了逆流光四千里北牆全部都破了你知道嗎?」
秦賀說著用力推了初帝一把,初帝在空中被推了個踉蹌,坐在了半空之中。
這時,齊方咳嗽了一聲。
「咳,算了吧,陛下也不想看到這種事情發生的。讓後生們撤吧。」齊方說完,往雲霧中飛了過去。
一息之後他飛了回來。
「獸海還距離此地很遠,下一次獸海來時,少則三個月,多則五個月。戰備吧!」
齊方靜靜地說出了最後的數字,說完後他便拖著病體回到了正氣城。
秦賀也不知道此時該怎麼去跟初帝進行交流,壓著怒氣哪也沒去,直接落了下去,坐在了逆流光大門形成的空洞之前。
秦賀不用回頭都知道,此時時不時有流光溢彩閃過的四千里北牆已經黯淡了下去。
現在沒了陣法加持,北牆就是一條東西各長達兩千里的,一共長達四千里的地心元鐵所鑄的磚頭。
從此刻起便不再具備一丁點自動修復和反彈部分衝擊力的能力了,那還守他媽個大腿啊!
初帝終究還是會清醒過來,即使他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羞辱。
下一刻,他便來到了齊一的身後幾步遠處。
此時,齊一正掐著言青木的脖子。
言青木不停地翻白眼兒,但是就是還有最後一口氣在。
很顯然,齊一捨不得下死手。
「把她放下!」
初帝眼神變得冷漠。
齊一也是一個被愚弄的人,初帝雖然很憤怒但是還沒有傻到把氣撒在齊一身上。
齊一聞言身體一怔,以為初帝還有事情要和言青木講,鬆開了手。
然而,齊一剛一鬆手,便感到一股強力的勁風對著他吹來,只是剎那間他便被吹出了百丈開外。
緊接著初帝便隨手一巴掌對著被禁錮在原地無法動彈的言青木拍去。
「不要!」齊一急速趕回去,想要救她。
然而,比齊一早一步趕到言青木身邊推開言青木的是另外一個人。
一個剛剛趕過來的人。
楚人傑。
「嘭!」
楚人傑代替言青木被初帝拍了一巴掌。
毫無意外地化作了大地之中的一堆血肉。
楚人傑進入真九境已經十來年,算不上是一個脆弱不堪的人。
然而,他還是小看了初帝含著怒意的一掌。
雖說初帝是隨意一掌,但是其中蘊含的力量,足以使得楚人傑百骸粉碎,八脈崩斷,神魂重創。
混合著泥土,地上哪裡是泥土,哪裡是人,屍骨難辨。
「救她,求求你,救她!她是青木啊!」
楚人傑在初帝一擊之後便沒了起身之力。
他在血泥中奮痛苦掙扎,用盡全力對著齊一發出哀求。
「陛下!」
齊一張開雙手,攔在了言青木的身前。
初帝將要落下的巴掌,停在了齊一的頭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