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四章 你知道什麼是狠毒嗎?

有些事情,不親眼看過一次,你是想像不出來做局之人是有多麼狠毒的。

鳩淺現在見到了,覺得自己真的還只是一個孩子。

......

齊一進入痴迷幻境之後,被刺眼白光遮住了一會兒雙眼。

一切恢復平靜之後,他睜開了眼。

四周的一切都很陌生,仿佛不是人間的光景。

各種建築都不是他熟悉的模樣。

他舉頭一看,西秦王府。

齊一有些疑惑,心說原來這裡是西秦。

「相由心生,難道我來到了這裡是因為我對西秦暗藏憎恨嗎?」

齊一喃喃自語。

良久之後,他嘆了口氣。

齊一認命了,就當是復了一次仇吧。

從小便進入痴迷幻境歷練,齊一原以為他對人間的一切仇恨都看透,已然能夠做到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地步了。

然而,他始料未及的來到了西秦王府。

最近的一切事端,不能說有哪一件是和西秦無關的。

基本上,被西秦掠奪過的人都痛恨西秦。

齊一自認為他已經足夠大度,用各種大道理說服自己要以大局為重,不能徇私報怨,置大局於不顧。

但是......

「終究騙得了自己,騙不了我門中至寶,痴迷幻境。」

「慚愧呀,慚愧呀!愧對恩師多年來的聖賢教誨。」

齊一喃喃自語,很難過。

這是對自己的失望的那種難過。

「真沒想到,自己是這種虛偽的人。」

齊一眼角沁出了一滴眼淚,提步進了王府。

痴迷幻境,可以製造一個無法分辨虛實的世界,使得入局之人痴迷其中,醉心於殺戮。

這種痴迷過後,要麼是明白了殺戮的真相,要麼是覺悟了怨恨的來源。

通過一場又一場的幻境,使得入局之人明白什麼還是自己內心真正想要的一切。

幻境一般會有三種情況。

一處場景,一個人,一個自己。

三種情況代表了三種歷練,分別對應的是:問世間,問他人,問自己。

齊一沒有經歷過後面兩種情況,先生對此的解釋是:

你內心通靈,既有自知之明,也無嫉妒他人之意,心魔是人間亂象。

齊一覺得先生說的很對。

他確實覺得自己挺了解自己的,也知道遇到了事情該怎麼去應對。

嫉妒他人這種事情,他自認為大可不必。

每個人的人生路都大不一樣,即使是遇到了很賞心悅目的事物或者人物,求之不得就罷了吧,驚羨片刻即可。

嫉妒是浪費自己的時間,庸人自擾。

至於這個人間,他都還沒有看全,如何去說已經完全搞懂呢?

齊一進來過這個痴迷幻境很多次了,每一次都是一個陌生的場景,好似不在人間。

但其實就是人間。

他只需要殺光眼中見到的所有人,幻境便會提前放他出去。

否則,他就需要等待這一次幻境的自然終止。

自然終止需要很長的時間的。

對於外界而言,時間不定。

但是,對著這個世界,可能是幾月,幾年,幾十年,甚至有前輩痴迷其中了幾百年。

幾百年什麼概念?

放在外界,可能是好幾年。

你進來的時候先生還活著,出去的時候先生都死了,身邊的凡人都已經換了一茬,昔日的小孩子都長大了。

那箇中滋味,真不是什麼好感受。

曾經那個貪戀痴迷幻境的前輩曾痛心疾首地留下了遺言告誡後人:切記千萬不要留戀幻境,否則等你出來,你喜歡的女人都嫁人了,而你還連心意都沒有表達過。

他字裡行間的痛苦,溢於言表。

大概是腸子都悔青了吧!

齊一神識掃了一下王府,發現了其中沒有一個是他的對手。

這就是痴迷幻境,進入其中的人到了九境之後就只能磨礪磨礪道心了。

幻化一個真九境的人給你當對手,其實很為難幻境之靈的。

真九境,很強了。

齊一靜靜地走進了王府,東瞧西瞧,恍若進了無人之境。

其中侍者不多,有個老人一看他亂闖就打算轟他出去。

齊一沒有理會他。

跟一個幻化出來的人聊天是一件很傻的事情。

不如直接和幻境之靈交流。

於是,齊一旁若無人地欣賞西秦王府的構造和設施。

在自顧自地走遍了西秦王府每一個角落後,齊一拔出了佩劍。

雖說他知道這不是真的,但是到了要動手的時候,還是有些不忍。

不過,齊一還是想儘早出去。

他對著此地的幻化之人都鞠了個躬,拔劍而起。

「抱歉了各位。」

......

鳩淺看到這一幕,心涼透了。

看到這一幕的人很多,他們大多皺緊了眉頭,分辨不出這些人是幻境還是真實。

如果是幻境,那就有點可惜了。

如果是真的,那就是大快人心。

於是,他們竊竊私語。

突然,有人喊道:「管他們是誰呢!真的也好,假的也好,齊一殺的都是西秦的人。就算真他滅了秦王府上下所有的人,那又怎麼樣?他照樣是齊一門的持白子!老子照樣支持他。殺得好。」

接著就有人擔心道:「但是,殺人妻眷,實在不是君子所為。持白子若是真的這樣做了,那他和西秦的那些強盜又有什麼分別?」

「當然有分別,他殺的是我們的敵人,我們都來自於南齊,你們誰沒有被西秦搶過?」

「但是,西秦搶奪物品之時一般都沒有殺人啊!」

「斷人財路,等於殺人父母的道理,你不懂嗎?」

「這有差別。」

「有什麼差別?這就沒有差別!再多說,老子一劍削了你。」

「......」

很快,持著兩種不同意見的人將天境山吵得鬧哄哄的。

鳩淺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他不看也知道,齊一正閒庭漫步一般地在屠殺秦微涼的族人。

他好想對著齊一哀求,求他趕緊溜,不要再動手了。

但是,鳩淺明白,這是不可能的。

齊一為了早點離開幻境,一定會一鼓作氣地殺完幻境之中的所有人。

然而齊一併不知道這都是真正的活人,否則絕對不會大開殺戒。

他以為他在磨礪道心,其實是在滅族。

鳩淺已經猜到了這是秦豪的計策。

除了秦豪,誰會拿自己的家人當做籌碼呢?

上次鳩淺和秦微涼離開小西都的時候,小西都就撤的只有西秦王府這一府上下的人了。

其中,留下的人中修為最高的就是秦微涼的母親,姬水柔。

在這次幻境出現的人中,基本都是上次留在小西都沒有撤離的。

這就意味著,這就是西秦專門留給齊一殺的人。

鳩淺感到十分憤怒和難以理解。

他漠然地看著下面這些爭吵不休的人,眼中殺意閃爍。

鳩淺知道,這裡的人只要放走了哪怕一個。

齊一做過的事情,就不可能藏得住。

等到真相大白於天下的那一天,齊一就完了。

齊一會身敗名裂,受困於心魔。

齊一是一個真正的君子。

而道德是對付真君子最好的武器,勝過人間一切的爾虞我詐。

鳩淺痛苦地捂住自己眼睛,對著身邊的兩女說道:「都殺了吧。」

「什麼?公子...都殺了?」裴三千顯然很呆,明明聽清了還是要問。

鳩淺猛然抬頭,雙眼赤紅而又猙獰。

「對,都殺了。東方世家現在動手,屠光天境山,一個不留。」

鳩淺大聲對著四周喊去,聲音傳遍了整個天境山。

東方世家的那些個圍山之人,聽到了這個命令,沒有多想動手了。

他們也看到了齊一在幻境之中做的事情。

南下之後,東方世家當了旁觀之人那麼久,早已將西秦做過的事情了解了一遍,對於個中曲折很容易就拎清了。

現在,西秦要對付齊一門,所以用齊一心中的情義和道德當做屠刀,砍斷了齊一心中的道義。

這種手段之狠毒,就是誅心。

這種計策,偏偏對於那些個將道義重於生命的人很適用。

換個臉皮厚一點的對象,比如說他們的公子鳩淺,估計就不會有任何作用。

殺了就殺了唄,你騙我殺的,關我什麼事啊?

鳩淺一定會這樣說。

東方世家的人想都不用想就知道。

但是,對於齊一就不同了。

他一旦知道自己濫殺了這麼多無辜之人,定然心中會有一道天塹,那道天塹中會填滿了愧疚和痛苦。

西秦王府里留下的人,肯定被挑選過,可能就是有秦家血脈的無辜之人。

他們沒有參與西秦的一系列策劃,就等於是什麼都不知道的局外人。

殺死這樣的人,對於齊一門的君子教義來說,就是濫殺無辜。

這下好了,不僅濫殺無辜,還滅了一族。

道德的天平已經往西秦那邊倒了,齊一門再也無法理直氣壯地幫助人間其他勢力對付西秦。

對於齊一門而言,除非是告訴天下我齊一門的人都不要臉了,不然怎麼提得起手中維持正義的劍?

齊一門的門主做出了滅殺無辜一族的這種事情,你齊一門是黑還是白?

現在就是昭告天下這是西秦的計謀,也沒有用了,沒有人會信的。

所以,目前最好的辦法就是讓天下人都不知道齊一做了這件事。

只要沒有人告訴齊一,齊一就不會知道,然後...這件事就真的變成了一次微不足道的道心磨礪了。

鳩淺的想法,東方世家的十幾個人精明白得通透。

於是,他們基本上是沒有絲毫猶豫,便殺光了天境山所有知道這件事情的人。

為了不出現漏網之魚,這件事情就會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之中。

為此,他們不僅殺,還放了一把火,煉器大師的煉器之火。

眼見著熊熊大火燃燒整個天境山,掌孤先生難以置信地質問鳩淺。

「你不是答應了給予我天境山庇佑嗎?為何連我天境山的人都不放過啊?」

他沒有修為,根本無法接近鳩淺,只被火焰卷了一下便化作了灰燼。

臨死前連一聲哀嚎都沒有發出。

這就是術士與修士的差別,只要人死了就啥兒事都做不了了。

煽風點火,坑我二哥?

去死吧你們!

鳩淺冷哼了一聲,心說你就是個蠢貨,既然想拿我當刀子使,那就早該有我這把刀子會扎在你屁股上面的心理準備。

半晌之後,眾人飛到了鳩淺身邊。

「啟稟公子,殺完了。」

鳩淺看著東方世家的眾人,問道:「你們來過天境山嗎?」

眾人一臉狐疑和茫然,鄭重地搖了搖頭。

「我們從未來過天境山,也不知道天境山在何處。」

「散了吧。」鳩淺點了點頭,揮了揮手。

他分明沒有動手,卻感覺像是經歷了一場大戰,疲累不堪。

眾人心照不宣,對著鳩淺鞠了個禮後離開了天境山,回到了東方世家。

現在,鳩淺身邊就只有裴三千和裴青絲了。

鳩淺問道:「裴三千,剛才你怎麼不動手?嫌棄這個任務太簡單,你看不上嗎?如果柳鬱郁在這裡,肯定不會呆在那裡看戲。你以為你不動手這件事就和你無關了嗎?」

剛才你還對我安排柳鬱郁的事情有意見,現在就在這裡觀戰?

鳩淺覺得裴三千又在犯賤。

天下即使在黑白之間還有一種灰色地帶,誰又他麼的能超然物外地站第四種立場?

裴三千和裴青絲,剛才都沒有動手。

她們就像是不是鳩淺這邊的人一樣,站著看。

鳩淺有些不悅。

「他們很多都是無條件地支持齊一的人,其實你不該趕盡殺絕。」裴三千說道。

「世界上沒有無條件支持別人的人,他們只不過是因為二哥剛好幫他們泄了憤才支持齊一門。自己的仇自己報,將仇恨寄託於別人的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鳩淺心中坦然一片。

「我反正做不到隨手殺掉這麼多無辜的人,我相信齊一也不會這樣做的。要殺你殺,我就不動手。」裴三千也是理直氣壯。

「你可以拒絕我的安排,但是請你以後也不要對我的安排有意見。這件事...不要說出去。」鳩淺本想說這件事事關重大,但是話語到了嘴邊,變成了讓她們保守秘密。

「那如果是齊一本人問我們呢?」裴青絲插了句嘴。

「如果二哥問你們,你就回答二哥:『說就是死。』然後再問二哥:『你是不是想要我們死?』然後他肯定就不會再問了。」鳩淺知道二哥的性格,絕對不會逼迫他人達到自己的目的。

齊一會請求,但不會逼迫。

因為他的正直與善良,是真的。

在沒有選擇的時候,鳩淺也只能稍稍利用一下他的善良。

世間千萬事,都是親疏有別。

齊一之於鳩淺,那是玩兒過命的兄弟之情。

其他人,不管是誰都得靠邊站。

秦微涼都不例外。

裴三千想要對著鳩淺痛罵一句,裴青絲拉住了姐姐。

「嗯,好的公子。那我們先走啊?」裴青絲瘋狂地對姐姐使眼色,制止了裴三千的魯莽。

「走吧走吧,記住守口如瓶啊你們。」鳩淺揮了揮手,不忘提醒一句。

「知道啦,我們乖著呢!」裴青絲連拖帶拽,終於算是將裴三千成功抓走。

兩女走後,鳩淺還是獨自一人站在了天境山的廢墟之上。

他看著下方燃燒的熊熊大火,知道自己又做了一件很壞的事情。

這種事情被人知道了,自己一旦變弱就會被吞噬殆盡,死都不會有人可憐自己一下。

煩啊。

鳩淺落到了山上,手掌緊貼滾燙的大地,不死之火從手心而出,猶如四散而去的蜘蛛網,剎那間便覆蓋上了殘滅不熄的火焰。

只一瞬間,天境山便化為了一片虛無的齏粉。

就連山上的沙石也被焚燒一空,連灰燼都未曾留下。

鳩淺獨自站在大地之上,掌心水術施展,天上降下了大雨。

漫步在傾盆大雨之中,鳩淺有些焦急。

他心說柳鬱郁你怎麼還沒有回來。

這個時候,石壁上的畫面都斷了。

齊一都已經殺完了。

你再不回來,我怎麼和二哥解釋呢?

大約等待了半晌功夫,鳩淺想了想,覺得柳鬱郁還不夠強。

「算了,不如自己動手。」

於是,他提步而起,直衝天際,趕往了齊一門。

......

裴三千和裴青絲沒有絲毫拖沓,按照平時的速度趕向了東方世家。

在快要趕到東方世家的時候,她們停下了腳步。

先走一步的那一撥人,被攔住了。

攔住他們的人中有一個帶著面紗,手中的刀如鮮血一般亮紅。

裴青絲和裴三千想要拔腿就跑,一轉身,兩隻大手掐住了她們的脖子。

「放開我......」

裴三千就掙扎了一下便被另外一個人擊中了後腦,打暈了過去。

裴青絲也被如是對待。

兩撥人修為差距過大,出其不意,弱者必敗。

其中一人看了另外一人,說道:「我們沒抓錯吧?她們兩個跟那個鳩淺關係莫逆,不會因此激起鳩淺劇烈的反抗吧?」

「聽命行事就好,軍師說抓住她們,我們抓就夠了。軍師肯定不會搞錯人的。」他很篤定。

「你確定?東方世家是完全中立的,軍師要是知道,不如直說。」他有些狐疑。

「你知道為什麼軍師不告訴我們她們的身份嗎?」這個人問道。

「不知道。」他默然地搖了搖頭。

「因為你是一頭豬,想得越多,就會做得越錯。」

「衛臨淵,你混蛋!」

「你這臭鹹魚,你敢罵你哥?反了你了。」

「我就罵了......」

兩人一邊抓著裴三千姐妹,一邊向生財城趕著路,嘴裡還在不停地罵罵咧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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