鳩淺回到東方世家的時候,已是子夜。

夜至深時,一撩一視都是值得記下的。

廣義而言,這一天已經開始了。

但是,按照天地間的動靜而言,外面的人好似是在等待黎明破曉。

鳩淺一人走緩緩地走在東方世家的領地里,神識稍稍擴散,發現其中的人已經撤離了大半,只剩下幾千人。

這幾千人,全部都是六至九境的修士,最弱的也是金丹境強者。

對於江半枚的安排,鳩淺略作思索,很滿意。

靈脈源髓已經種下,地獄勾魂膽花王的根系也已遍布東方世家,並不是想挪開就能挪開的。

而且,妖獸來時,必要有人抵擋。

不然,只依靠生財城的護城大陣抵擋的話,遲早會崩潰。

待到那時,一切就都完了。

如今留在這裡的人既是守護者,也是戰士。

鳩淺於是仙氣驅散殘餘的酒力,使自己保持清醒。

昨天的事情,不,算是前天了,到今日已經過了兩天。

北海邊的海嘯,即使一日萬里,流到洛河邊也需要五日左右的時間。

五日過去了兩日,那就是說,距離妖族徹底南下的日期,只剩最後三天。

「最後三天啊。」

鳩淺低頭微微一笑,喃喃自語。

他心想頂多兩天生財城城外就能看見妖族的先頭部隊了。

就在鳩淺感到有些凝重的時候,道路的前方出現了一道人影。

鳩淺停下了腳步,看著她朝著自己走了過來。

「這麼晚了,還不休息?」鳩淺等到她走到身邊,輕聲問道。

「沒有公子的陪伴,青絲睡不著。」裴青絲如此說道。

其實,鳩淺所說的休息不專指睡覺。

修行至今,早已不需要睡眠了。

所謂休息,也是為明天的大戰做準備。

鳩淺已經習慣了裴青絲每句話都是在撒嬌,癟了癟嘴,心口還是有些疼痛。

「你姐呢?」鳩淺漫不經心,隨口問道。

「公子,現在只有我在你身邊,不要說其他女人好嗎?」裴青絲欲言又止,說出來了這麼一番話。

鳩淺側眼看了裴青絲一下,沒有想到她這樣溫柔的人也會說出這樣的話。

半晌之後,鳩淺點了點頭。

「好。」

「多謝公子。」裴青絲甜甜一笑,大膽地挽住了鳩淺的手臂。

鳩淺被裴青絲突然的舉動搞得一懵,想要從她的胸間抽出手臂。

「求公子不要拒絕。」裴青絲快速地哀求道。

鳩淺停下了動作。

算了,由她去吧。

裴青絲喜歡他,鳩淺是很清楚的。

鳩淺是一個不阻止別人喜歡自己的人,因為他也想擁有喜歡別人的權利。

裴青絲每一晚偷偷地注視他,就如同他跟在秦微涼身後偷偷地注視她。

都是默默的喜歡啊。

鳩淺就這樣任由裴青絲挽著自己,任由裴青絲臉上掛著甜甜的笑意。

他們像一對小情侶一樣散步,小步子走了一路,在東方世家的領地中領略夜色。

鳩淺走的時間久了就想說說話,對於裴青絲,他剛好有事情想要叮囑。

「明天,你和裴三千一起去陪女帝,不要讓她做出什麼不好的事情。」鳩淺叮囑道。

所謂不好的事情,也就是歇斯底里,然後自行不測。

這些天,女帝一人呆在東方世家裡,獨守一居,整個人都憔悴了許多。

鳩淺都有些後悔將她從齊一門接到這裡來了。

當初鳩淺無意間聽裴三千在他身邊耳語,說女帝一個人在齊一門孤苦無依,無人照料,經常受那些粗鄙凡人謾罵,生活悽慘,於是隨口說了一句,將她接過來。

誰知,女帝被裴三千姐妹接到了東方世家之後,反而更不開心了。

或許打她一頓,或者把她褲子扒了羞一羞,她心裡還會好過點。

鳩淺翻了個白眼,打消了這個齷齪的念頭。

鳩淺沉思的時候,裴青絲一直都沒有說話。

鳩淺有些詫異,看向了裴青絲,心裡微微一個咯噔。

挽著自己的女子,無聲間開始哭泣,臉上一行清淚。

「好好的哭什麼?」鳩淺溫柔地關心了她一句。

「沒什麼,嗯,公子放心,我們一定照顧好女帝,會讓她百年之時含笑而終的。」裴青絲用力地擦去了眼淚,堅強地對著鳩淺說道。

「嗯,明天的事情,你們兩個不要動手。不管發生了什麼都不要動手。」鳩淺覺得裴青絲的哭泣可能與明天有關,於是叮囑了一句。

「嗯嗯,青絲會乖乖的。」裴青絲點頭如搗蒜。

鳩淺對裴青絲這樣的態度感到有些心疼,說道:「其實我還是蠻喜歡你的。」

聽到這一句話,裴青絲一下子怔在了原地。

她感覺這黑夜,因為鳩淺這一句話,一下子有了光亮。

鳩淺和裴青絲相談一路,期間配合著小姑娘說一些不著邊際的傻話,從讓裴青絲挽著直接牽住了她的小手,逗得裴青絲笑得前仰後合。

然而,好景不長。

走著走著,鳩淺便和裴青絲走到了他居住的小屋。

屋中,裴三千和刺玫都在等候。

鳩淺透過窗子看了眼,便知道她們都還清醒著。

說不定,這一路上他們之間的談話都被她們豎著耳朵聽在了心裡。

很可惜,今晚鳩淺還有一些事情,不能陪她們安寢。

不過嘛,不管幾碗水都得要端平。

鳩淺可不想待會兒屁股後頭換個女人跟著自己。

接下來的一行,還是不帶外人的好。

於是,鳩淺拉著裴青絲走進了屋裡。

果不其然,鳩淺一進門,刺玫和裴三千兩女便對他投來了希翼的目光。

很顯然,鳩淺對裴青絲說的話,做的事,她們都知道。

剛才不搗亂,也只是她們對於裴青絲的一絲善意。

不然,只要當時她們衝出去,哪還有裴青絲獨挽小情郎,漫步夜色中的美事兒?

鳩淺看著裴三千和刺玫,鬆開了裴青絲的手。

「都別看我了,過來。」鳩淺對著兩女招了招手。

刺玫和裴三千相視一眼,笑著跑到了鳩淺的身邊,一左一右。

其實,鳩淺覺得自己想要活得很好是一件很簡單的事情。

至少左擁右抱什麼的,都不在話下。

但是......

「一人抱一下,不准吃醋犯渾。明天不管發生了什麼,你們都要相信我,不許出手。聽到了嗎?」

鳩淺對著三女鄭重地叮囑道,一邊叮囑一邊給她們擁抱。

「聽到了聽到了。」裴三千很容易滿足,抿著嘴笑,點頭如搗蒜。

「沒有聽到,除非你再抱我一下。」刺玫對著刺玫邪惡一笑,得寸進尺。

一旁的裴三千一聽這話,頓時覺得自己虧了,大好的心情,落了下去。

「我也沒有聽到。你都牽著青絲一路了,那麼久,我也還要一個擁抱。」裴三千眉頭一皺,還給自己找出了一個合理的理由。

鳩淺臉色一黑。

皮?

還合夥兒皮?

剎那間,鳩淺身形閃動。

「啪啪啪!」

鳩淺一人賞了一個大屁股刮子,消失在了原地。

三女捂著屁股,蹲在了地上。

離開小屋,鳩淺徑直來到了城南。

按照鳩淺推測,齊一門的人一定會往這裡趕。

果不其然,鳩淺剛剛走進便感到幾道真九境之人的神識朝著他掃了過來。

「我,鳩淺!」

鳩淺喊了一聲,朝著那一堆密集的強大氣息飛了過去。

......

今夜對於很多人而言是不平靜的。

一想到明天就可以大仇得報,很多人心裡就激動得難以自控。

當然,這些人里不包括煙盡雨。

他的心中,只有恨意與悲傷。

明天即使他殺光了所有該死之人,報了所謂的仇,齊一也回不來了。

煙盡雨的心中永遠都會有一個傷疤,血淋淋的橫亘在那裡,無法癒合。

自己的家族沒有了,他聽由二弟齊一的話,選擇了原諒。

但是那些人並不原諒他。

最後這個人間都以為自己報了仇。

現在,陽光明媚的二弟也走了。

他不想再原諒了。

當一個好人,或者當一個不壞的人,總是會被世界傷害。

既然一直都會被傷害,他就去當一個傷害別人的人吧。

煙盡雨覺得自己與世隔絕的挺不容易了。

即使如此,也逃不脫這個世界上的人的擺布。

那就打一架。

傷害人誰不會?

砍死你在意的人,然後斷你手足,你就會號啕痛哭了。

煙盡雨清楚得很。

......

鳩淺落到了一群人的身前,聞到了一股血腥味兒。

齊一門的人,連位置都沒有挑選,直接在一處空地上懸空而坐。

看來,他們已經知道明天他們要做什麼了。

只是,這鮮血是為什麼?

鳩淺循著血跡看去,發現這些血跡都有一個共同特點,那就是呈發散狀地從一個中心往外延伸。

那個中心處的人是...煙盡雨。

鳩淺勾了勾嘴角,大概明白了。

大哥這齊一門持白子也不好當啊,還需要用殺人的手段以立威。

其實鳩淺想多了,齊一門的門人都很尊重齊一,自然也很尊重齊一的遺志。

這些人並不是齊一門的。

他們來自晚庭,來此指責煙盡雨為何不願與他們聯手。

其中有人頭腦不清,以為煙盡雨和齊一的脾氣一樣好,還翻起了舊帳。

說什麼:我朝已不追究你殺我十方殷家的往事,你難道還要牢記前塵恩怨,不識大體?

其實在煙盡雨心情不壞的時候,這也算不得一句該死的話。

煙盡雨一般是對這些入置之不理。

不過,這些人在之前還說了一大堆之乎者也等等沒用的廢話。

煙盡雨聽到這裡的時候實在是已經聽煩了,就一劍留下了他們。

晚庭的人覺得自己對於齊一門是一個不小的助力,齊一門的人不會不講道理。

其實這沒有錯。

齊一門巴不得晚庭的人過來幫助他們。

但是,煙盡雨不在意什麼晚庭。

撒了野還想跑?

不可能的。

煙盡雨抬劍的時候眼睛都沒有睜開,一劍之後便沒有回頭看。

然而,他這樣一劍就留下了不久前的所有人。

當時,齊一門的人看傻了。

有的人皺緊了眉頭,瘋狂眨眼,覺得這一劍太不真實。

當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才明白齊一給他們齊一門換了一個多麼有用的人回來。

當即喜不自禁。

煙盡雨區區一劍就可以將所謂的晚庭捅個通透,這讓他如何看重他們呢?

鳩淺幾乎認識在場的所有人。

於是,他直接來到了煙盡雨身邊。

「若是為那女子求情,大可不必開口。我必定殺她。」

鳩淺還沒有蹲下,煙盡雨便開了口。

煙盡雨很了解鳩淺,知道鳩淺在意什麼,不在意什麼。

鳩淺聞言尷尬一笑,說道:「大哥,你現在是持白子了,她的性命對於齊一門來說有這麼重要嗎?」

「我只是幫小齊做一個持白子應該做的決定,其他的事情,我不知道。」煙盡雨不關心齊一門的想法,只關心他的小齊。

「既然不知道,大哥是不是可以緩緩再說?獸海快來了,先合力抵禦獸海再說啊!說不定,大哥想殺的那些人在獸海中就死了呢?也不用大哥費力了。」鳩淺在煙盡雨面前只能選擇拖字訣。

「人比妖惡。這是西秦教給我的道理,原本我今天就想動手了,若不是你一直跟在她的身後,她已經人頭落地了。」煙盡雨收回了眼神,不再看鳩淺。

鳩淺臉色大變,忽然明白了昨天下午為何秦微涼在城中那般跑動都沒有人上前阻止。

原來,大哥就在不遠處觀望。

那麼豈不是自己挖心的事情...大哥也知道啦?

鳩淺覺得自己的行為害了秦微涼。

知道了那件事的大哥,只會覺得秦微涼更該死。

「大哥,今天下午的事情,只是一個玩笑。」鳩淺嘗試著解釋,但是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

「沒有你一路護送,她十二年前就該死了。」煙盡雨冷哼一聲,覺得秦微涼真的是一個禍害,自己早就該一劍殺了她。

「十二年前在去西秦的路上是大哥救的我?」鳩淺猛然醒悟,心頭有些失意。

「我只是將想要去救你的小齊替換了一下而已,所以我當時用的是他的容貌。我不去,小齊就一定會去。現在小齊這樣死了,你卻還在為那個女人求情,你對得起小齊嗎?即使我那一日不動手對小齊對戰,一逃避之。你認為西秦就會放過小齊?小齊就能活嗎?他一生無暇,自己失手殘滅一族的那道坎兒過不去的。」煙盡雨越是思索其中緣由便對西秦越是痛恨。

「大哥,我......」鳩淺沒有想好該怎麼說。

「這和你沒有關係,我是為小齊報仇。西秦的手段好比殺人誅心,敢如此歹毒的設計陷害小齊,他們就要付出代價。西秦王府中的所有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從秦畫開始,到姓秦的所有可疑與秦王府有關的人,我一個都不會放過。」煙盡雨心說你西秦不是要用苦肉計嗎,那你們就苦到底吧。

你們西秦就負責去死!!!

至於殺人的罪孽,就讓我煙盡雨一個人背負。

煙盡雨說時渾身殺氣盡散。

鳩淺背脊一寒,愣了一下,忘了說話。

「你若是被人害死了,我也會這樣做的。」見到鳩淺變得沉默,煙盡雨補了一句,悄然間收斂了他壓抑不住的殺意。

鳩淺聞言苦澀一笑,緩緩起身。

他知道大哥這邊心意已決,勸阻是沒有用的了。

失魂落魄地離開,鳩淺一個人飛在天上,覺得心腹透涼。

就在這時,他看到了一陣淡金色的微光。

鳩淺循著微光看去,發現了一個神色和藹的老和尚正朝他飛來。

普善大師。

風雪庵最後一尊人間活佛,人間善佛。

他是一個好人。

但是鳩淺不想和他說話,打算轉身離去。

「誒,小施主,還請留步。」普善大師一路快跑,來到了鳩淺的身前。

「大師,有什麼事嗎?」鳩淺問道。

「也沒什麼事,老衲就是聽說徒兒不問曾經去過小施主的東方世家,不知小施主可知道不問現在身在何處?」普善大師已經很久沒有見到他的徒兒了。

自從人間傳出不問濫殺無辜的消息之後,普善大師就和愛徒失去了聯繫。

這些天,可把他急壞了。

說不問殺人就和說他普善吃肉一樣,全部都是謠言。

老和尚聽到了許多次這種傳聞,一直都堅信自己的好徒兒是被人誣陷。

這個人間的人都太壞了,危難之際不相信齊一門的好意也就罷了,還誣陷他風雪庵。

風雪庵救苦救難幾千年,好名聲還沒有最近不問殺人的消息傳的廣。

「他都離開東方世家好幾天了,真九境之人一息千里,我當然不知道啦。大師沒事兒做嗎?好好地找他幹什麼?不問又不是小孩子,你只要好好地活著,他想見你的時候自然會去找你的。」鳩淺不問就知道老和尚已經找了很久了,心說他不想見你,你怎麼可能找的到呢?

「小施主有所不知啊,老僧那徒兒修為低微,尚未曾入真九境,又不懂得人間之人的居心叵測,在這強軍惡人遍地都是的亂世人間很是危險啊。再加上最近墨海又傳出了那麼多關於他濫殺無辜的不實傳聞。老僧是真的怕和徒兒這一別就是天人永隔,不復再見啊。」普善大師老淚縱橫,顯然還不相信自己的好徒兒不問真的犯了殺戒。

鳩淺嘆了口氣,心說老人家的消息真是有夠不靈通的。

「大師不要擔心,不問早就破鏡啦,現在是真九境真神境界。我覺得他只要不獨戰群雄,單單活下去還是極其容易的。大師還是擔心一下風雪庵吧,你們風雪庵擋得住獸海嗎?」鳩淺好心提醒道。

「不問破境啦?」普善大師自動忽略鳩淺最後的那一句,驚喜地問道。

「是的。」鳩淺點了點頭,心說我還和他交過手,等閒手段都傷不到他。

「太好啦。不問果然是我風雪庵幾千年來修道天賦最好的人,居然在不足五十歲的時候就跨入了真九境,十境可期啊!」普善大師一拍大腿,喜不自禁。

很顯然,老人家在意的點有些奇妙。

鳩淺翻了個白眼,不想跟他繼續囉嗦,消失在了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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