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城生財,幾千年繁華錦簇,今日註定要多一分別的意義。

因為一個重傷瀕死已然昏迷的絕美女子身前,多出了一個男人。

這個男人自然就是鳩淺。

秦微涼還是毫無意外地敗在了大哥的手上。

雖說在此之前,她已經出乎鳩淺的意料戰勝了風雪庵的那個名叫不問的年輕和尚。

秦微涼現在就如同那時奔騰于歸家之路上,身邊沒有一個有用的人。

當然不是因為沒有人願意救她,只是此時此刻能夠當著煙盡雨的面躋身於戰場之中的人就只有鳩淺一個了。

前面加入戰鬥的人,比如說青州蝶女,比如說上滿,再比如說秦冬,死死傷傷,傷的也再也無法續力戰鬥。

鳩淺擋下煙盡雨的一劍,伸手輕輕將他叫了十幾年的大哥推向了幾十步外的遠處。

他有話要說。

他也知道大哥會給他機會說。

因為大哥見到來者是他之後自己收了招。

「求你,求你,救救她,你喜歡她啊,微涼快要死了,快要死了...…」

你能想像一個男人哭得泣不成聲的模樣嗎?

鳩淺看了眼說話的人,皺了皺眉。

秦冬,他此時重傷得一直吐血,手也斷掉了一支,任由手臂缺失,大概是沒有多餘的氣力去接上。

他扶著秦微涼,用著自己的仙氣,強行吊著秦微涼的最後一口氣。

看到救命的人終於來了,秦冬心中湧出一絲喜悅。

秦冬在人生中沒有哪一刻比此時此刻更加相信天數,相信秦豪。

因為,鳩淺終於來了。

在秦微涼戰勝不問之後;

在秦微涼對戰煙盡雨之時。

鳩淺伸手將掌心貼在絕美女子的胸口,替她療傷續脈,探查情況。

秦微涼的傷勢比看起來要好很多,只是過渡戰鬥,體力虧空,然後經脈斷了,骨頭折了,五臟六腑碎了,而已。

相比於那些個在大哥一劍之下就灰飛煙滅的人而言,秦微涼的狀況實在是好了一萬倍不止。

斷痛續療之法還是有些用處的。

在煙家療傷聖法的幫助下,鳩淺將秦微涼的性命救下來了。

鳩淺朝她體內源源不斷的輸送著仙氣,時間持續了三四息。

三四息之後,鳩淺停了下來,對著秦冬說道:「好好照顧她,我不會讓她比我先死的。」

鳩淺柔和著目光看著秦微涼,發現她就算是昏迷,依舊是這麼好看,傾城絕世。

俯身輕輕俯身,很是冒昧地親吻了下秦微涼的額頭,一觸即離。

鳩淺對著秦冬叮囑道:「也別讓她比你先死。」

秦冬重重的點點頭。

秦微涼已是秦家世上唯一血脈,他就算粉身碎骨也會竭盡全力護她周全。

這一點,鳩淺不說,他也知道。

鳩淺說完便轉過身,看著煙盡雨,雙眼含淚,笑著講道:「終於還是來到了這一天啊,大哥。」

「小齊死了,西秦公主就不可能活著。」煙盡雨沒空與鳩淺敘舊,心中殺意決絕,無人可擋。

「她就是一個沒什麼用的廢物女人,為何一定要趕盡殺絕呢?」鳩淺顫抖著聲音,聲情俱下,希望大哥高抬貴手。

煙盡雨平靜地看著鳩淺,一言未發。

他始終堅信,死了的人不比活人低微,活人也不比死了的人高貴。

秦微涼和齊一,他只會選齊一。

或許是煙盡雨的眼神太坦蕩,又或者是鳩淺心中有鬼。

煙盡雨的眼神來時,鳩淺就低下了頭。

很多事情,鳩淺都看到了眼裡。

大嫂死在了秦微涼手中,這一點跟他有莫大的關係。

昨晚,是他幫助拜小月破的境,或許也增長了她的信心,這才導致她即使明知秦微涼是在真九境還敢上前攻擊。

最重要的是,秦微涼殺死拜小月之時,用的是他教她的道法。

這一切發生得多麼蹊蹺?

鳩淺甚至都覺得自己才是那個最可怕的極惡之人。

任何意見極壞的人都有自己的參與,不管是背離二哥初心選擇對天境山上殺人滅口,又或者是受恩於人,反害其身。

都是他鳩淺乾的。

明知道拜小月與西秦有不共戴天之仇,自己還要傻乎乎地傳授秦微涼道法。

殊不知,這就是教敵人用劍,刺向自己的親人。

鳩淺覺得自己糟糕透了。

這一輩子活著,都是一個很錯誤的行為。

他情緒異常低落,以至於他再抬頭看向煙盡雨時,已經赤紅了雙眼。

煙盡雨看了鳩淺一眼,心沉到了湖底。

這是成瘋的先兆。

鳩淺動用了瘋魔訣。

兩次面對這種禁術,一次是小齊,一次是小淺。

煙盡雨用力地皺緊了眉頭,心中痛苦不堪。

鳩淺從煙盡雨眼裡看出了,此事大哥不願商量。

於是,他為了有一戰之力,只好將先前墨海人人都懼怕的凶獸,再一次的釋放在了人前。

上次是在北蕭城外,這次是在生財城裡。

「你能保持多久的清醒?」煙盡雨將天下第一劍劍插在地上,對著鳩淺問道。

「撐到他站起來,能夠扛走秦微涼為止。」鳩淺說的他是秦冬。

剛才他已經幫秦微涼修復好了她體內主要的幾根經脈,雖然依舊喚不醒神魂幾近斷滅的秦微涼,但是保住她最後一絲仙氣不滅還是做到了。

現在秦微涼需要的是時間,時間只要夠久,她就能醒過來,然後依然是真九境中唯一的女中之神。

至於秦冬,不用再用自己的仙氣去吊著秦微涼的最後一口氣,過不了多久他就又能生龍活虎。

秦冬不敢浪費一絲時間,一邊輕扶著秦微涼,一邊快速的引導著體內的仙氣運行,試圖最快的恢復力氣,好帶著公主逃離此地。

與人間會首交過了一次手,秦冬才知道他如果再次與之交手就一定沒有任何狗運活著離開。

想到死在煙盡雨手中的西秦同伴,秦冬心中痛苦和絕望此起彼伏,交錯翻滾。

青州蝶女,上滿大叔,還有無數以死相救的西秦兄弟……

他們為了救贖秦家唯一的血脈,前仆後繼。

抵不過煙盡雨的平平一劍。

這時,一旁的老僧人緩緩的走了過來,身後帶了一陣塵煙。

老僧雙手合十,對著煙盡雨說:「人間會首施主,我來吧。剛才那一戰你也乏了。」

「這是我的事,不用你管。」煙盡雨頭也沒回,看都沒看老僧一眼,語氣堅定地說道。

「這是天下的事,這是齊一的事,唯獨不是你的事。」老僧走到鳩淺和煙盡雨之間,留給一個煙盡雨一個孤獨的背影。

徒兒死在了秦微涼的手裡,他普善沒有理由去報仇。

風雪庵講究的是即使人殺我,我也不殺人。

徒兒有徒兒的選擇,師父有師父的堅持。

都沒有錯。

所以,他不攔他。

老僧對著此時已經不是人樣的鳩淺,忍著心頭的厭惡,保持著最後一絲和顏悅色,說道:「鳩施主,回頭吧,回頭,尚且有岸!不回頭,執意一意孤行,前方恭候你的只有萬丈深淵。」

佛門中人,老僧一世什麼樣的人都見過,依然事到臨頭時,難以接受有人要把自己變成這副鬼樣子。

「萬丈深淵?哈哈哈,掉下去也說不得不是前程萬里,呵呵,可惜除了我,這天下也沒別的人喜歡了,哈哈哈,哈哈哈……」鳩淺此時,人如獸,瘋似魔。

「施主為何要與天下人作對呢?」老僧還在勸解。

「我若回頭,還有救麼?」鳩淺看著自己已經化作利爪的手指,輕聲一問。

「虔誠向佛,一定有救。」老和尚好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緊緊地抓住,不肯鬆手。

「在你眼裡,是不是只有聽了你佛的話,才算是虔誠?」鳩淺一把扯開身上礙事的衣服,露出一身堅硬的鱗甲。

那曾是他的柔軟的肌膚,此時大概已經水火不侵,刀槍不入。

「心聽,行聽,可算虔誠。」普善大師還是勸人向善。

殊不知,鳩淺心裡對什麼是善都不懂了。

「如此,那我也算是虔誠的。」鳩淺此時已經化作了一隻瘋,意識漸漸退去。

眾人只見此瘋昂起頭顱,睥睨天下一般的朝天下吐了一口口水,說道:「呸,可惜了,我信的不是佛祖,是女神,啊哈哈哈哈哈哈……」

鳩淺笑的如瘋似狂,聲音迴蕩在天地間,遠方原本未曾搖擺的樹葉突然在這一剎那急促的簌簌作響。

憑空起的大風,像極了痴迷神書無風自翻時對鳩淺的鼓舞。

天地引人向善,為何有人成瘋了還賜下如此沁人的風?

難道這天地也在慶祝一人成瘋嗎?

老和尚想不明白。

裴三千和裴青絲又見風起,快速相視一眼,睜大了雙眼。

那日,她們也曾見過天地這種異像。

此時再見,卻是為何?

老和尚其實知道鳩淺是在拖延時間,自己不動手,他一定也會站在那裡,一句一句的回答他的每一句話。

哪怕是扛著血液中瘋狂的戰意,哪怕是忍到渾身戰慄,他也會站在那裡,堅定的一步不移。

煙盡雨重新拔出了劍,窄窄劍身上那天下第一的四個秀氣文字沾著血氣,依舊那麼醒目。

此劍有靈:它知道,執劍之人,不會負了它的名字。

「讓開吧,我了解他,他是真的願意為了那個女人去死的。」煙盡雨拿起劍,輕輕的提著步子,上前走去。

煙盡雨已經陪在鳩淺身後護著那個皮囊美得能夠魅惑眾生的女子走了一趟了,他清楚地明白鳩淺對什麼佛,對什麼回頭,都是沒有興趣的。

呵呵,佛?

鳩淺自小從長生林摸爬滾打長大時,都沒聽說過佛是幹嘛的。

煙盡雨心裡泛起悲涼。

老和尚再努力,也是對牛彈琴。

然而,老和尚用手攔下了從他身邊經過的煙盡雨,說道:「我若是敗了,你再出手吧。我不喜歡與人爭鬥,但是我想斬殺一隻瘋。」

「你不是他的對手。」煙盡雨的話語依舊直白。

「讓我試試吧,難道人間會首想要親手同時殺掉自己的兩個兄弟嗎?」老僧默默的向前走,沒有回頭。

殺死兩個兄弟?

煙盡雨當然不想。

煙盡雨看了一眼老和尚的背影,不再多言。

他後退一步,就退到了一百丈開外。

他覺得這個距離,應該影響不到戰局了。

「煙盡雨,你為何不上前助大師一臂之力?」

有旁觀者對著退回來的煙盡雨,出聲詰問,大義凜然。

但是,也無人見他自己挪動步子上前相助老僧對付鳩淺。

一人敢言,便十人敢言,隨後居然無知凡人也起鬨。

「你不是當自己是齊一嗎,受了人族之主的因果,此時卻不敢上前嗎?」

「......」

有些事情,不經歷一次,你是想像不到人們的愚蠢的。

這些都是只知道煙盡雨呈下了齊一因果的人,除此之外,他們對煙盡雨,一無所知。

那些人知道不管他們如何這樣去責問齊一門的人,齊一門的人也不會殺掉他們。

此時,他們也知道煙盡雨此時此地做的是那齊一讓他做的事。

所以...他們有恃無恐?

不不不。

所以,他們人頭落地。

煙盡雨平靜地一劍切斷這些多舌之人的脖子,收起了劍。

他真是佩服齊一門的人,這樣的話聽得多了,居然仍舊願意去管這些個愚昧不聽,冥頑不靈的人。

齊一臨死前,沒有跟煙盡雨囑託太多東西。

但是,他書寫的遺書中卻交代了煙盡雨兩件事。

一:竭盡全力幫助人族度過此劫;

二:救下鳩淺,莫讓他成了我。

這個我,是齊一自己。

煙盡雨此時眼前浮現齊一臨死前的笑容,心說:「你的因果,嫁接到我的身上,你就安心了?」

別人不知道我對殺人無感,難道你也不知道嗎?

煙盡雨想了很久,覺得救下鳩淺的唯一方式,就是殺了秦微涼,斷了鳩淺的念想,也斷了一切禍亂的根源。

可是,鳩淺現在還在護著她,拼盡全力護著她。

鳩淺看著一步步走近他的老和尚,四肢戰慄內心不安,仿佛自己下一刻就忍不住撲上去,將其撕成碎片,淋其熱血。

「你為何不聽我大哥的話?你不是我的對手,我已經不是以前那個人仙境的小子了。」

鳩淺嗓音已經開始扭曲,說出的話好似獸吼。

老和尚看著已經不成人樣的鳩淺,皺了皺眉頭。

他張開嘴,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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