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在沒有經歷過痛徹心扉之前,總是在失去之後才知道珍惜。
因為,這就是人性。
然而,原本不該如此的。
她和她其實都品嘗過永恆的離別之痛。
或許,她們在重新看見他時,忘了曾經的相思入骨。
.......
裴三千和秦微涼互相捅了一劍之後,戰鬥即分。
此時。
她們兩人抱著傷口,來到了多情湖畔。
秦微涼的手上,添了一道新傷。
這一道傷口,深可見骨。
很顯然,出劍之人沒有留手。
不過,換句話說,如果真的沒有留手,應該是用天下第一進行回擊。
秦微涼捂著手臂上的傷口,遙望煙盡雨,心中慌亂不堪。
「大哥,鳩淺人呢?」
裴三千伸手觸摸身前無形的壁壘,對著煙盡雨擔憂地問道。
煙盡雨抬眼,看了裴三千一眼。
「小淺,去了很遠的地方。」
說完,煙盡雨感覺喉頭有些乾澀,扭頭閉眼,不再視人。
秦微涼敏銳地捕捉到了煙盡雨話中的深意,癱倒在地。
旋即,她心中生出難以壓抑的憤怒,對著煙盡雨質問道:「大哥,他為什麼死了?怎麼死的,你不打算告訴我們嗎?」
煙盡雨聞言眼皮顫抖了一下,沒有說話。
裴三千比秦微涼要遲鈍一點,原本聽到煙盡雨的話時還抱有一絲希望。
但是,現在秦微涼將話攤得如此之開後,她騙不了自己了。
眼淚瞬間便湧出了眼眶。
她身體一歪,直接往地上倒去。
秦微涼眼疾手快,在裴三千倒在地上之前,扶住了她。
一時之間,秦微涼對裴三千的怨氣,消失無蹤。
煙盡雨覺得無顏面對她們,轉過了身。
那一層無形的屏障,一下子沖了出去,將秦微涼和裴三千遠遠擠開。
秦微涼好不容易穩定身形,環視一周,發現自己已經退到一里之外。
她勃然大怒,心痛欲死,對著煙盡雨盤坐的方向厲聲嘶吼:「煙盡雨,你在逃避什麼?你連最後的結果都不告訴我們,那樣他就能回來嗎?」
秦微涼悽厲的聲音好似神咽鬼泣,一瞬間傳遍問仙群山三千里之地。
原本是世外之人的問仙群山裡的居民,聽到這一聲劃破世界的聲音,不由得都感覺到了一陣痛不欲生的悲傷。
到底發生了什麼?
離開的人就不會回來了嗎?
......
三百年後。
生財城。
城府。
司正跪在一塊靈位之前,久久叩頭不起。
地龍終究沒有翻身,人間大獲全勝。
人間如此,司正知道這是依靠某一人相助。
生財城本來四分五裂,差一點就分崩離析,化作一片廢墟。
然而,他只是擋住了一會兒西去的海洋。
之後地裂水退,生財城回歸了生機。
而且,最令司正開心也最令他擔憂的事情也發生了。
地龍一死,天地間的牢籠也隨之而散。
原本布滿天孔的天空和布滿地坑的大地,在一次海嘯之後,全數消失。
湛藍的天空,變得比以往更加清晰。
那深不見底的地坑,也被海嘯帶來的泥濘全數填滿,幾乎是一個不漏。
補天填地,不外如是。
司正不禁感慨,人族真是一個強大的種族。
此等滅頂之災也沒能斷絕人族的根本,實在是可喜可賀。
不過,他還是很清楚這其中發生了什麼。
他雖然沒有資格參戰,但是十境之人的目光通神,地龍的抬頭和出尾的過程全數被他盡收眼底。
他覺得自己也算是一個曠古大戰的見證之人。
至於地龍的兩次嘶鳴,更是令得他萬分自豪。
這就是人啊,無可匹敵的人。
唯一的遺憾就是其中具體的故事,他不清楚。
但是,他知道這一定都是人事。
以人事抗天威,這便是一種無尚光榮的人道。
不過,人間突逢大喜,必於無聲處大悲。
司正覺得悲傷的源頭便是他現在祭拜的這位了。
從那一戰至今,已經過去了三百年。
三百年,人間的凡人換了一茬又一茬,大多都不知道這片大地上曾經出現過天災。
靈氣剛剛復甦的時候的那一批入道之人,天賦不錯的幾個都已經站在了十境的門口,等待機緣,參悟大道。
總的來說,可能是一小部分人的悲傷成就了這個世界的太平。
墨海不再,重歸北冥。
一個曾經舉世無敵的人,突然就不再於人間走動。
司正不相信他死了。
那樣一個死不掉的人,怎麼可能會死呢?
然而,司正信或者不信,都看得見他的兩個遺孀時不時出現在一間間的繁華與寂靜之地。
她們失魂落魄,出現在每一個那個男人可能會出現的地方,終日買醉,試圖用昏迷不醒來化解傷悲。
然而無人比司正更明白:酒已經醉不了一個十境的人了。
因為,他也曾買醉過。
誰還沒有失魂落魄的時候呢?
酒甚至麻痹不了一個十境之人的意識。
那種淡淡的醉意,就像是浮在大海上的一層油,根本污染不了十境之人清明透亮的心。
然而這一次,他覺得這兩個凡人眼中的女神,恐怕是很難恢復平靜了。
司正很同情她們,但是卻覺得自己沒有資格去安慰她們。
於是,這三百年間。
他只能遠遠地吊在她們身後,幫著她們處理一些殘餘的垃圾。
司正因此越來越懂得那個人的想法。
這個人間,真的是髒到了骨子裡。
這麼明顯的兩個失意之人,還是會遭到很多品行頑劣不堪的男人的垂涎與覬覦。
那些男人跟在她們兩人的身後,不懷好意,試圖撿屍。
司正很失望。
於是,他殺人的時候很果斷。
律法一怒,牽連無數。
女人就是光著屁股走在街上,也不是一個男人對其伸出惡手的理由。
司正覺得是這樣的。
不過,說來好笑。
他開始只打算殺掉挑事的一個人,最後一片人居然都跳了起來。
他們都覺得自己舉世無敵,還以為個個都有尊上之資,集齊了幾個當世有名的九境狂徒便對他的人間律法發起衝擊,試圖推翻他的統治。
司正當時看見這些人嘴巴里叫囂著正義,真的覺得人有時候是一種等級很低的生物。
這些人,空有一身修為卻連最基本的腦子都沒有,有了一丁點資本之後就試圖反抗權威和祖輩。
最後,跳得最高的人連他一刀都頂不住。
這就是人間。
可笑的人間。
司正若不是喜歡著眼去看人間的美好,恐怕自己都會對人間失意。
不過,司正覺得這也是施行律法的必要性。
律法是一種約束,約束非人之人。
「多謝人鏡給司正機會將律法散布人間。」
「司正之言句句發自肺腑,還望人鏡在九泉之下能夠為司正見證人間的興衰。」
司正已經忘了自己在此地叩拜了多久,起身時對著靈位誠心地說了這番話。
話罷,他緩緩起身。
領域之中,那兩個失魂落魄的女子又在某家客棧中賒了酒錢。
有些事情,在別人眼裡是重複重複再重複的麻煩。
但是,司正覺得他沒有資格嫌麻煩。
當然,他覺得他也不會嫌麻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