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鍾大娘鼓起勇氣,詢問劉小玉:「你為什麼不與你婆婆一起進城?」
劉小玉回答:「我媽進了城,沒有人守屋,我留下來守屋。」
這個回答讓鍾大娘生氣。
鍾甜妮在離開農村之前,基本上把家裡的事情處理妥當。
鍾甜妮平時耕種的三分自留地,交給了鄰居一位老頭打理。
她喂的五隻鴨子、十隻雞,全部捉到鎮上賣掉了。
鍾甜妮的家,剩下的,就是一些用了二十多年的舊家俱。
像這樣的農房,沒有值得偷竊的貴重物品。
鍾家村裡,類似鍾甜妮這樣的房子,多著呢。
許多村民,全家人進了城。
一把大鎖把門鎖上,就算了事。
進了城的每家每戶都這樣做。
村子裡的留守老人,見慣不驚。
劉小玉這樣說話,不是欺騙鍾大娘眼睛不中用麼!
鍾甜妮走後,劉小玉像往常那樣,早晨到鍾大娘家服務。
劉小玉一到,先清潔一遍屋裡屋外的衛生。
打掃完衛生,劉小玉會問鍾大娘中午想吃什麼飯菜。
鍾大娘說出想吃什麼,劉小玉按照鍾大娘的意願,進廚房準備飯菜。
吃過午飯,劉小玉會陪鍾大娘,在院壩坐著聊天。
或者,劉小玉扶著鍾大娘,到村上走一走,轉一轉。
傍晚,劉小玉陪鍾大娘吃過晚飯,才走回鍾甜妮的家。
也就是說,白天,鍾大娘在劉小玉的陪伴和照料下,不知不覺過了大半個月。
開始,鍾大娘以為,劉小玉回婆家,休息一個長假。
鍾甜妮進了城,鍾大娘見劉小玉不走,由不理解變成了不滿。
漸漸地,鍾大娘意識到,劉小玉刻意不走,是為了鍾大娘。
偶爾,鍾大娘在劉小玉的陪同下,走過村上一些留守老人的家門。
個別老人露出神秘的笑。
有一次,突然,一位老人向鍾大娘發問:「鍾大娘,你被納入了『農村居家養老試點戶』?」
「什麼農村居家養老試點戶!」鍾大娘嘟嚨著。
她不明白說話的老人指的什麼。
那個老人還不肯罷休,又說:「村委會的牆上,有你的名字哩。」
結果,鍾大娘要求劉小玉,帶她到村委會,看看牆上寫了什麼。
劉小玉推脫不過,只好把鍾大娘帶到村委會。
果然,在村委會的公示欄上,寫著鍾大娘的姓名。
鍾大娘不是文盲。
鍾大娘讀懂了,這份簡單的公告。
原來,公告中說,鍾大娘成了「農村居家養老試點戶」。
劉小玉到鍾家村的意圖,暴露無遺。
鍾大娘看到公示之後,非常憤怒。
她的第一個想法是,她的兒子鍾貴強早死,她成了一個沒有兒子養老送終的老太婆。
什麼農村居家養老試點戶,不是欺負她鍾大娘家中無人麼!
鍾大娘憤憤地揚長而去。
鍾大娘回家的腿邁得飛快。
她把劉小玉甩了好幾百米遠。
劉小玉趕到鍾大娘家,見大門緊閉。
無論劉小玉怎樣呼喊,鍾大娘沒有開門。
當天,劉小玉沒有法子,再進入鍾大娘的家門。
劉小玉只好悻悻回了婆婆鍾甜妮家。
這就是曾麗英接鍾大娘到西州大城市,卻沒有接到劉小玉的前因後果。
這次,鍾大娘主動要求到鍾小兵家來,目的是為了躲避劉小玉。
鍾大娘重複道:「小兵,你把劉小玉弄到我家裡,安的什麼心?」
鍾小兵面對鍾大娘的質問,只好作出耐心的解釋。
鍾小兵解釋說:「奶奶,您不要誤會,不是我把劉小玉弄到老家,而是光明鎮政府,組織上的安排。」
聽到鎮政府幾個字,鍾大娘稍稍消了點氣。
對鎮政府,鍾大娘懷著感恩之心。
自從兒子鍾貴強病逝以後,光明鎮政府把鍾大娘,納入了重點幫扶貧困戶。
每年中秋、重陽、春節這樣的傳統節日,鎮政府的工作人員,都會親自到鍾大娘家走訪,噓寒問暖,送油送米。
鍾大娘說:「小兵,你早就知道這個事情,為什麼你不給領導說一聲,我不需要別人來伺候我。」
鍾小兵說:「奶奶,政府要開展他們的工作,我們這些長期受鎮政府關懷的人,應該積極支持他們的工作。」
鍾大娘做了事又說了話,感覺有些累。
她選了沙發貴妃位的一角,坐了下來。
鍾小兵語重心長講:「奶奶,別說您不願意當農村居家養老試點戶,我也不希望您在農村養老,可是,年輕人都進了城,還是有為數眾多的您這樣的老人,願意守著農村生活,您們的年紀一年一年增大,讓家鄉的父母官們情何以堪,您們不心急,他們心急呀!」
鍾小兵說的是肺腑之言。
人心都是肉長的。
鍾小兵覺得,像光明鎮副鎮長吳德亮,那樣的基層幹部不容易。
偌大的鐘家村,零零星星散落的村民,就是那些越來越年老的老人。
鍾大娘沒有鍾小兵那樣,高遠的思想境界。
不過,鍾小兵的一字一句,說得聲情並茂。
鍾大娘不是那種蠻不講理的人。
鍾大娘的骨子裡,有著善良的本質。
鍾大娘長嘆一聲。
她說:「不管怎樣,我不願意劉小玉伺候我,她那一家子人,上有公婆下有女兒,她應該去干點正事。」
鍾小兵正色道:「簽訂了協議,協議至少三個月以上,可不是鬧著玩啊,想讓人家走就讓人家走啊!」
曾麗英插話道:「奶奶,您就在西州安心住下來,或許,劉小玉見您遲遲不回農村,她就走了呢。」
鍾大娘想想,曾麗英的話很有道理。
這一次,鍾大娘決心在西州住長一些。
她想,如果住長一點,或許會發現城市美好的一面。
就這樣,新一天的生活又開始了。
鍾小兵繼續去美域義齒製作公司上班。
曾麗英繼續去三星級酒店工作。
孫兵兵繼續去樂寶貝幼稚園上幼兒園。
剩下鍾大娘一個人,留在東湖國際小區的家中。
鍾大娘很想見一個人。
那個人,就是與她非常談得來,被她稱作「兄弟」的擺攤剃頭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