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大疤劉的攤檔用兩片草蓆鋪地,上面擺著洋釘、洋布、玻璃洋燈盞、玻璃西洋小鏡之類的商品另有三個鼓形的藤筐大陶罐一字兒排開,一個盛著滿得冒尖兒的紅沙糖,一個盛著白瑩瑩的塊狀鹽巴,還一個藤筐大陶罐封了蓋,陶罐上貼了張紅紙,上書一個「酒「字。

那兩個買紅沙糖的婦女見陳清華過來,笑著招呼:「留學生大少爺來啦?」邊說邊避到邊上,讓出一塊地方。其中一個婦女打趣攤主:「不用看,不用看。咱們大少爺在這,你劉大疤敢耍滑頭,下次就不用來啦!」

「那是,那是!這方圓百里,誰不知道咱們大少爺眼裡攙不下沙子。大少爺就像這秤上定盤的星,有大少爺在,外路人別想欺負咱們上山人,咱山里百姓,也不會去為難來路客。堂堂正正,平平和和,那才叫一個長長久久。」

劉大疤呵呵笑著,稱好紅沙糖,匆匆放下稱,轉身就將身後的兩個大箱子推了出來,掀開箱蓋,從裡面捧了大小几個紙包,奉到陳清華和謝宇鉦等人手上:「大少爺,這位先生,看看,這是龍牙盞,這是檳城的檳榔,這是泗水的芒果乾」

待眾人分別接了,劉大疤又摳摳索索地從衣兜里掏出一包洋煙,彈出幾支,首先奉在陳清華面前,陳清華擺了擺手,他呵呵笑了:

「大少爺還是沒學上抽煙吶?還是不抽好!不抽好!大少爺,小的前年冬上,就聽人說大少爺這些年東渡日本求學,小的好生仰慕當年孫國父和他的同盟會,包括如今南京的常委員長,這多少豪傑,那都是在東洋地面上求學大少爺現今學成歸來,萬里前程,也只在指掌之間大少爺,你身邊這位先生器宇不凡,是和你一同回來的朋友罷?這位先生抽煙嗎,來一支,來一支。」

謝宇鉦微笑著拒絕了,陳府幾個家丁里雖有幾個會抽的,但不大敢當陳清華的面抽。何況,看這劉大疤那模樣,根本就沒打算給下人們派發。不過,家丁中也有兩個煙鬼,他們一看煙盒上的招牌圖畫,心道,好傢夥,竟然是老刀牌,這可是好煙。

這時,旁邊響起一個聲音道:「喲,劉老闆,好久不見哪,喲,生意興隆呢!」

聽聲音,眾人知道,村裡的潑皮牛二,帶著兩三個護圳隊的駕到了。

只見那牛二今天倒跟換了個人似的,也不知用了什麼藥,昨晚臉上被打得腫得像個豬頭,這才一晚上過去,就恢復了許多,不細看都看不出來了,身上的破衣爛衫也不見了,換上了藍布衣裳配紅腰帶,瘦還是那麼瘦,但整個人顯得精神多了,也正經多了。只是,他左手臂上纏繞著的一條花紋斑斕的蛇,又讓他整個人帶上了幾分邪性。

「喲,劉老闆,你這可是好煙吶……」就見這時候牛二老大不客氣地擠到攤前,伸出枯瘦的手,先將左手把玩的的毒蛇尾巴捋到旁邊,空出手在衣襟上擦了擦,然後從劉大疤手上煙盒攥了兩支香煙,抽出來,擲了一支,叼在嘴上,緊接著他叼著煙的嘴巴里就發出含糊不清的聲音:

「唔唔,劉老闆,多一支,多了一支」說著,便要將多的那支煙遞還回去。

劉大疤臉上眉花眼笑,一擺手,一撇嘴:

「噯,牛二哥,多一支你就拿著。一支煙,客氣什麼?」

「哎呀,還是劉老闆場面!」牛二叼著煙,嘿嘿笑了,順手將多的那支煙別在耳後。劉大疤卻似乎並未聽到他這句話,早轉過頭去,奉承起端詳燕窩的陳清華來。

牛二由於沒有火點煙,又不好意思向正忙著的劉大疤要洋火,只好取下嘴上的煙,橫著在鼻沿來回嗅著,旁邊謝宇鉦見了打趣道:

「牛二哥,這煙不錯吧?」

「那是,老刀牌,謝先生,你知道,這可是地地道道的洋煙。」牛二眯起了眼睛,一臉陶醉。

土地廟前人聲嘈雜、塵土飛揚,這深山裡民間商業的蓬勃生機,讓謝宇鉦感慨無限。

此時,就聽那劉大疤說:「大少爺,您看,這地道的龍牙盞,國內可是不多見,是我特地給令堂大人捎帶的!」

「難得劉老闆有心!」陳清華放下手裡的燕窩,左右看了看,「劉老闆,你們馬幫打算擺幾天攤?什麼時候去湯湖圩?」

「大少爺,這一次馬幫帶的貨雖不少,但大多都是湯湖圩那邊定下的,所以,這次在村裡只擺一天攤兒,明兒就得上路。怎麼啦?大少爺,有事?」

陳清華瞥了劉大疤一眼,看了看身邊的謝宇鉦,笑著說:「也沒什麼事,就是有朋友要去湯湖圩,你知道,山外來的,不熟路,跟你們一起我才放心!」

「這……」劉大疤咂咂嘴,似是有些為難,「這我得問問大東家。不過,咱們這麼多年的交情,你的人,我信得過。我跟大東家說說,應該沒問題。」

見劉大疤答應下來,陳清華微笑著,指了指攤子上的燕窩:「這幾盒成色不錯,劉老闆費心了,回頭送到家裡去吧。」

「噯,噯,好,好。我馬上包好。」劉大疤點頭哈腰,喜形於色。

見他這副老江湖做派,又答應願意讓自己隨行,謝宇鉦心中輕鬆許多,忽覺衣袖被人輕輕扯了扯,偏頭一看,卻是牛二。

只見牛二神秘兮兮:「謝先生,借一步說話!」說著便退了幾步,離開人群。

謝宇鉦有些奇怪,跟著他走到旁邊,不解地問:「什麼事,牛二哥?」

「謝先生,幫我個忙。」牛二左右瞟了瞟,擠出個笑容,揚起左臂上的蛇,小聲道,「這蛇煮的湯,對身體可有益處了,賣給你,只要一塊大洋。怎麼樣?」

隨著他抬起胳膊,那條毒蛇纏繞著,騰身昂首,怒氣勃然,頻頻吐著猩紅的信子。

謝宇鉦一眼就認出,這是條劇毒的蛇,見牛二有恃無恐地把玩,知道他肯定已經在它身上做過手腳,然而出於對這類冷血動物的天然反感,還是不由自主地稍稍避開了些,不滿地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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