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剛一這樣想,內心馬上有一個反對的聲音說道:呸呸呸,俏掌盤是天仙一樣的人物,這凡間的槍彈,豈能傷她一分半毫?呸呸呸,大吉利是。萬不可這樣詛咒俏掌盤,寨子裡誰家沒受過她的恩惠呀?

有的則想,要是萬一俏掌盤被這駱家的槍彈傷了,有個三長兩短,回頭定要將這駱府上上下下,殺個雞犬不留,只、只是……就算這樣,也難消大家的心頭之恨啊?啊,天可憐見!攔烏阿妮陀火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有的人甚至想得更遠,想到報仇之後,就你歸你的高老莊,我回我的流沙河……如果有不懂的,非要問個為什麼?嗯,那只能告你,沒有俏掌盤的糾雲寨,那還他娘的還是糾雲寨麼?

這時候,一個頭目發現,玉面鼠手下的疤狸子從外面憂心忡忡地進來,似有要緊事要稟報,但又似乎發現場合不對,便逗留堂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頭目登時沒好氣地嚷道:「疤狸子,怎麼畏畏縮縮的?有什麼事,快說。」

另一人也認為玉面鼠有事瞞著大家,不由心裡有氣,也一語雙關地嚷道:「對呀,疤狸子你搞搞清楚,你吃的是糾雲寨的飯,可不是哪個人的飯!快說。」

眼下情況緊急,眾人卻一籌莫展,玉面鼠本來就十分焦慮,此時聽了這話,心裡驀然一驚,生怕好容易攏成一塊的人心,陡然就又散了。他訕然地擺了下手,對堂下平靜地說:「說吧,要是好消息,掌盤當家們都看賞的,說吧。」

「是,是。」疤狸子十三四歲年紀,向來機靈利索,深得大家喜歡。此時,居然仍然猶豫不已。見眾掌盤又要喝斥,慌忙鼓足勇氣地嘟囔道,「俏、俏掌盤……正…正和那謝先生打架呢……都、都打輸了……謝先生還不停手,說要……說要……!」

「要?要怎地?」

嘭的一聲,堂上不約而同站起幾個大小掌盤,騰地拍案而起,一道道能殺人的目光直射堂下,同仇敵愾,厲聲喝道:

「你娘的倒是快說呀……他要怎地?」

疤狸子嚇得脖子縮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明白堂上的怒氣,不是對自已發的,才又大著膽子,訥訥地道,「謝、謝先……」

疤狸子期期艾艾說到這兒,堂上又響起一道拍案怒喝:「疤狸子!」,隨著聲音,一個物件拖著灰濛濛的尾巴,忽的掠過天井,向他兜頭飛來。

嚇得他猛一激凌,本能地一矮身,好歹避了過去。

唿的一聲,這物件擦著他頭皮掠過,摔在他身後的青磚地面上,叭的一下,跌個粉碎。

剛才那聲音再次響起,怒氣更盛:「謝先生?謝先生?這姓謝的,是給你疤狸子吃還是給你疤狸子穿了?啊?你個白眼狼!快說,那姓謝的,想要怎地?」

眾人看時,卻見是個年約三十的粗豪壯漢,本是寨中的老兄弟,掛了個小隊長的號,手下有三兩個嘍囉,但由於他脾氣暴躁、口無遮攔,又出了名的護犢子,遇事不講道理,只論親疏。所以,也就一直沒混上什麼顯眼職位。

直到今年開春,才得俏飛燕推薦,新晉上位,當上了掌盤,說是他忠勇可嘉,辦事得力。

這時,他一聽到俏飛燕受人欺負,便即怒火熊熊,此時聽這疤狸子還口口聲聲「謝先生,謝先生」,他哪裡還按捺得住,順手抄起駱家神主牌前的三腳香爐,隔空就擲了過來。

這當兒,就見爐中的香灰和檀香的殘茬兒,徑直撒了一路。堂上堂下,天井裡外,空中地面,還有疤狸子的頭上臉上,全都撒染上一層灰濛濛的灰土。

「是,是。這、這姓謝的……」疤狸子受他氣勢所迫,連身子都矮了半截,見他催問,本要立即回答,但此時香灰滲入眼睛,極不舒服,他連忙晃了晃腦袋,使勁眨巴著眼瞼,一邊揩拭,一邊恭敬地哀聲回答,「這姓謝的…說要打得俏掌盤……跪下……唱……唱真服……」

堂上堂下,各有一隊手擎火把的嘍囉,挨牆而立。他們手中的火把嗶剝作響,影影綽綽的,映得堂上堂下的眾人面目忽明忽暗。

疤狸子的話音剛落,堂上便喀喇喀喇大響,就見原本整整齊齊的桌椅,轉眼間就東倒西歪、一片狼籍。

卻是那七八個大小掌盤再也忍耐不住,一個個怒髮衝冠、面紅脖赤,蹚開身邊的桌椅,怒沖沖便朝外闖。

剛才那新晉掌盤大哥,此刻目眥欲裂,填膺的怒火,似已燒得他的胸膛都要炸裂開來。就見他大步流星地往外闖,兩手大開大合,噗嗤一下,撕開了胸襟,露出毛髮森森的結實胸膛。

這還沒完,他那虯髯糾結的頭顱霍地仰起,發出一道聲震屋瓦的長嘯,猶如受傷的野獸在嗥叫,其勢懾人心魄。

堂下牆邊的那一隊手擎火把的嘍囉,見大小掌盤們走過,連忙動身,一一跟上。

「唉,等等。咳咳……」這時,堂上忽然響起一陣猛烈的咳嗽。這聲音並不高昂,說來奇怪,眼見就要走出門外的大小掌盤們,居然都聽到了,居然都紛紛回頭。

「眾家兄弟,等一等。」

就見堂上燭火搖曳,玉面鼠端坐神案前,一動不動。他那俊俏的面頰上,既有遺憾,又有欣喜。說話的是他旁邊一人,這人佝僂著身子,顫顫巍巍,正是那長年患病的九哥:

「唉,疤狸子,不過是個半大的娃崽兒,懂得什麼?大伙兒跟著起什麼哄呀?咳咳,大家不清楚那謝先生,還、還不曉得自家十六妹麼?」

寨中上上下下,都曉得這九哥年齡其實不大,只是自從前些年患病以來,整個人都見天兒憔悴,日益蒼老。

「大伙兒好好想一想,依十六妹的相貌身手心氣兒,一般不相干的外人,能欺負得到她麼?」

九哥說到這兒,禁不住又是一陣猛烈的咳嗽,直咳得身體不住地搖晃,旁邊的玉面鼠伸手去拍他背,被他一擺手止住了,他緩了緩,抬眼看了看堂下,伸手招了招:

「回來罷,都想想法子。眼下,駱家這鍋連皮肉帶骨頭的湯,可還差些火候呢…」

「唉,疤狸子,」九哥看著堂下那滿臉懵逼滿身灰塵的少年,嘆了口氣,「你快去請俏掌盤和謝先生,就說我請他們過來議事。」說到這兒,九哥抬起頭,看了看天井上方的天空,似是自言自語,又似對眾人說,「不消兩個時辰,天就要亮了……這麼一陣子乒桌球乓的,趕去給駱屠戶報信的人,怕都走了好幾撥嘍……」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