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注:前兩章已修改為全新內容,敬請親們查閱。無大綱寫作的鍋,至此終於理得稍順些了。)

當那彎眉月移過中天,慢慢墜向西邊的山嶺時,夜幕下的駱府正火光沖天,濃煙滾滾。爆豆般的槍聲,以及愈來愈大的火勢,交戰雙方的怒罵、哀嚎、驚叫、狂笑,響徹了整個冷水坑村。夜風中的峽谷也不甘寂寞,不但回聲震盪,而且松濤陣陣。

一時之間,倒像是有千軍萬馬在這峽谷中廝殺一般,顯得慘烈異常。

從軍事意義上來,客家先民創建的這種圍龍屋,幾乎等同於一座中小型的軍事要塞。

大大小小院落,是一個個明碉暗堡;到處都是的花窗門戶、高高低低的望窗箭孔,是預設用來觀察和射擊的絕好孔道;最令江湖綠林頭痛和恐懼的是,這圍龍屋四圍或堂屋頂上,又選擇性地加建了一些高層建築物,或叫碉樓,或稱望亭,共計九處,號稱九點金。

江湖傳言:敢打九點金,神仙半條命。

此外,這圍龍屋裡又有巷道縱橫、天井水井密布,很容易就讓進入其間的人,如同墜入迷宮。

駱家世代耕讀傳家,富庶繁盛。進入民國後,開始涉足工商界,成績斐然。這財勢,不是一般的大。

加上這些年來,靖衛團又聲名在外,別說一般的小偷小摸在冷水坑附近絕了跡,就連一些不是猛龍不過江的江湖刀客、一些在駱家父子手裡多多少少吃了點虧的綠林好漢,也根本不敢將主意打到冷水坑來。

按說書人的說法,這冷水坑什麼所在呀,有分教:老虎打盹之地,蛟龍憩爪之所,龍潭虎穴哪各位看官。

不過,人有千般好,花無百日紅。這世上,又哪有千日防賊的。

被駱紹瑜逼到了絕境,不得不鋌而走險的糾雲寨,今天撿了一個大便宜。

由於白天時候,在本地人駱三的協助下,探馬隊已事先進行了詳細的踩點,加上戰前謝宇鉦的統籌安排,山寨來的百餘人馬,在各大小頭目的率領下,行動就有序得多。

所以,在小半個時辰內,糾雲寨的人馬就占領了這座偌大的圍龍屋前面的兩進院落。

第一進大跨院的正堂屋內,糾雲寨的大小掌盤,正在在舉行聚會,商議接下來的戰鬥,該怎麼進行?

首先對已取得的戰果進行盤點。

戰鬥以突然襲擊開始,進行到現在,已俘虜家丁二十餘人,家屬和下人近三百人,占據了外圍的牛羊馬圈、豬欄禽舍,以及幾囤糧穀倉,繳獲了長短槍二十餘支,手榴彈五枚,子彈數箱。

可謂戰績斐然。

然而,這時候,糾雲寨的大小當家們,馬上就發現,長途奔襲的糾雲寨,已經陷入一個極其尷尬的境地:這些俘虜當中,居然全是駱屠戶叔伯兄弟等旁系,沒有一個人是駱屠戶真正的嫡系。

對下人們進行審問後得知,駱屠戶的嫡系,如今正在駱老爺子的率領下,龜縮在以中間中屋跨院為主的幾個相鄰院落里。

中間正屋大堂屋頂上,有一個四面通達的望亭,它是整座圍龍屋的制高點。望亭里架著一挺捷克式,此時,它正向試圖衝鋒的土匪們吼叫著:噠噠噠,噠噠噠噠。

這座大屋裡,麇集著以駱老爺子為首的長房人丁六十餘人,加上護院家丁,足足有近百口人。

作為靖衛團前任團總,駱老爺子被驚醒後,迅速摸清楚了情況,知道是土匪下山抄掠。他立即命護院家丁,護著長房的男女老幼,迅速轉移到中間正屋的兩三座跨院裡,牢牢地扼守著第三進以後的院落。

然後,他命人搬出幾箱武器彈藥,長房十四歲以上的男丁,人人領了武器在手,立即編入護院隊伍。這一下子,就讓堂屋的防衛力量增加到半百人槍。

算上屋頂望亭里的那挺捷克式,以及躲在複雜建築物里打防守的加成,現在駱老爺子麾下,實際上已有了近半個連的戰力。

而且,這正屋大院的一個小偏院,還囤積了整個駱家九成的武器彈藥。

一句話,人手多,武器足,地利好……如果說,糾雲寨這個遠道而來的貴客,在正席開始前的幾盆湯,喝得稀哩呼嚕還挺順暢,那麼,現在主人家終於將主菜端上了桌,他們卻發現自己似乎缺少一副好牙口。

幾個不信邪的掌盤,親自帶隊衝鋒,但都先後丟下幾具屍體,退了回來。

如今已是下半夜了,此次行動的主要目標——駱紹瑜的嫡系家屬們,成了最難啃的那塊骨頭,怎麼辦?接下來怎麼辦?

開始時,大小掌盤還興致勃勃,你一言,我一語,亂紛紛地,說什麼的都有,但是,最後也沒有一條主意,能獲得大家的共同認可。

漸漸地,大家變得無話可說,一個個大眼瞪小眼,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氣氛越來越尷尬。

這時候,一個頭目突然詫異地道:「咦,怎麼沒見俏掌盤呀?」

經他這麼一說,眾人才發現,那號稱糾雲寨大總管的俏大掌盤,以前可是逢會必到的,現在居然沒在現場。

「對呀,玉掌盤,那俏掌盤人呢?」

「快請她來,一起商量。」

「這…這個……」讓人大跌眼鏡的是,

一向敢做敢當的玉面鼠,此時竟然變得吞吞吐吐、吱吱唔唔起來,「她…她一個姑娘家家,懂得什麼?要是凡事都問她,那還要我們這幫大老爺們做什麼?」

玉面鼠話音剛落,馬上就有人不同意了:

「哎,玉掌盤,話可不是這麼講的。不說俏掌盤腦子靈活,我們遠遠比不上。就說我們糾雲寨吧,打打殺殺,我們這些糙爺們能成,寨中的大小事務,還不是俏掌盤在操持?要我說,山寨能挺到今天,俏掌盤這個大管家,至少有三股一的功勞。眼下,大傢伙都沒什麼好辦法,何不請她過來,保不齊她就有什麼神機妙策,也說不定。」

「對呀,玉掌盤,此次下山辦事,全仗俏掌盤和三哥踩點精準……大家又奉她為臨時總指揮,她怎麼能不到場呢?」

「玉掌盤,快讓人請俏掌盤來,一起商議。」

玉面鼠依然面有難色,眾人詫異不已,紛紛震驚地想:槍彈無眼,莫非……?

眾人剛一這樣想,內心馬上有一個反對的聲音說道:呸呸呸,俏掌盤是天仙一樣的人物,這凡間的槍彈,豈能傷她一分半毫?呸呸呸,大吉利是。萬不可這樣詛咒俏掌盤,寨子裡誰家沒受過她的恩惠呀?

有的則想,要是萬一俏掌盤被這駱家的槍彈傷了,有個三長兩短,回頭定要將這駱府上上下下,殺個雞犬不留,只、只是……就算這樣,也難消大家的心頭之恨啊?啊,天可憐見!攔烏阿妮陀火救苦救難觀世音菩薩!

有的人甚至想得更遠,想到報仇之後,就你歸你的高老莊,我回我的流沙河……如果有不懂的,非要問個為什麼?嗯,那只能告你,沒有俏掌盤的糾雲寨,那還他娘的還是糾雲寨麼?

這時候,一個頭目發現,玉面鼠手下的疤狸子從外面憂心忡忡地進來,似有要緊事要稟報,但又似乎發現場合不對,便逗留堂下,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這頭目登時沒好氣地嚷道:「疤狸子,怎麼畏畏縮縮的?有什麼事,快說。」

另一人也認為玉面鼠有事瞞著大家,不由心裡有氣,也一語雙關地嚷道:「對呀,疤狸子你搞搞清楚,你吃的是糾雲寨的飯,可不是哪個人的飯!快說。」

眼下情況緊急,眾人卻一籌莫展,玉面鼠本來就十分焦慮,此時聽了這話,心裡驀然一驚,生怕好容易攏成一塊的人心,陡然就又散了。他訕然地擺了下手,對堂下平靜地說:「說吧,要是好消息,掌盤當家們都看賞的,說吧。」

「是,是。」疤狸子十三四歲年紀,向來機靈利索,深得大家喜歡。此時,居然仍然猶豫不已。見眾掌盤又要喝斥,慌忙鼓足勇氣地嘟囔道,「俏、俏掌盤……正…正和那謝先生打架呢……都、都打輸了……謝先生還不停手,說要……說要……!」

「要?要怎麼樣?」

堂上幾個掌盤聞言,相互對視一眼,心下不禁犯起難來,有的想:這謝先生今次幫了糾雲寨這麼大忙,這俏掌盤受丁點兒委屈,要是並無大礙,也就只能息事寧人了。

有的想:這謝先生莫非是看十六妹生得俊俏,一時把持不住,以致兩人起了衝突?哎,希望雙方平安無事……

但也有的掌盤,卻嘭的一聲拍案而起,幾道能殺人的目光直射堂下,同仇敵愾,厲聲喝道:

「他要怎地?你娘的倒是快說呀……他要怎地?」

疤狸子嚇得脖子縮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明白堂上的怒氣,不是對自已發的,才又大著膽子,訥訥地道,「謝、謝先……」

疤狸子期期艾艾說到這兒,堂上又響起一道拍案怒喝:「疤狸子!」,隨著聲音,一個物件拖著灰濛濛的尾巴,忽的掠過天井,向他兜頭飛來。

嚇得他猛一激凌,本能地一矮身,好歹避了過去。

唿的一聲,這物件擦著他頭皮掠過,摔在他身後的青磚地面上,叭的一下,跌個粉碎。

剛才那聲音再次響起,怒氣更盛:「謝先生?謝先生?這姓謝的,是給你疤狸子吃還是給你疤狸子穿了?啊?你個白眼狼!快說,那姓謝的,想要怎地?」

眾人看時,卻見是個年約三十的粗豪壯漢,本是寨中的老兄弟,掛了個小隊長的號,手下有三兩個嘍囉,但由於他脾氣暴躁、口無遮攔,又出了名的護犢子,遇事不講道理,只論親疏。所以,也就一直沒混上什麼顯眼職位。

直到今年開春,才得俏飛燕推薦,新晉上位,當上了掌盤,說是他忠勇可嘉,辦事得力。

這時,他一聽到俏飛燕受人欺負,便即怒火熊熊,此時聽這疤狸子還口口聲聲「謝先生,謝先生」,他哪裡還按捺得住,順手抄起駱家神主牌前的三腳香爐,隔空就擲了過來。

這當兒,就見爐中的香灰和檀香的殘茬兒,徑直撒了一路。堂上堂下,天井裡外,空中地面,還有疤狸子的頭上臉上,全都撒染上一層灰濛濛的灰土。

「是,是。這、這姓謝的……」疤狸子受他氣勢所迫,連身子都矮了半截,見他催問,本要立即回答,但此時香灰滲入眼睛,極不舒服,他連忙晃了晃腦袋,使勁眨巴著眼瞼,一邊揩拭,一邊恭敬地哀聲回答,「這姓謝的…說要打得俏掌盤……跪下……唱……唱真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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