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有什麼事？」李察鼻樑上架著一副高山堡出品的蛤蟆墨鏡，看起來很無賴也很惡霸，嘴裡還打著官腔。
「本爵作為領主，對高山堡發生的一切享有知情權，小小民女還不趕緊如實報上！」
「你這副眼鏡好醜啊。」安妮一看到他的行頭，立刻沒忍住笑得停不下來，「而且這麼黑，還能看見東西嗎？」
「唉，沒辦法——世人看待我的目光總是太高山仰止，稍微阻擋一下罷了。」領主大人很臭屁地摘下墨鏡，差點被驟然明亮的光線晃出眼淚，硬撐著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別賣關子，究竟什麼事？」
「魔能刺青可以開始量產了。」
李察一愣，時間太久，他都快忘記還有這茬了。
「真的？」
從去年開始著手培植納西水仙，按照原本的計劃需要大半年擴大育苗。再加上採集花粉釀造蜂蜜，用蜂蜜炮製刺青素材，怎麼也得一年時間，也就是到今年十一月份左右。
可現在才剛八月，竟然比原計劃提前很多。
「嗯。」半精靈商人輕輕點頭，露出略微得意的笑，「因為今年氣候確實寒冷，適合培育水仙的時間更長，所以比預想中還要順利。」
「梅麗莎嬤嬤在哪，我有些事得當面問問。」領主大人問道。
「在花房。」安妮白生生的食指朝向怒濤河的上游。
李察確實有一陣子沒關心過魔能刺青的相關事宜了。
所以當他走向上游，親眼看到籬笆圈起來的大片河灘地，井然有序地種植著納西水仙時，很是吃了一驚。
「長得不錯啊。」領主大人微微一怔。
何止是不錯。
微風吹皺水面，一叢叢齊腰高的水仙亦隨之緩緩搖曳，如同柔美的舞女。那一朵朵鵝黃色的花朵，就像頭頂的精巧金篦。
十幾位赤著腳的精靈少女，正在彎腰專心侍弄著這些嬌貴的植物，如同墜入凡塵的仙子。一時間，竟然分不清究竟是花艷還是人嬌。
一切美麗得近乎不真實。
「嬤嬤在那邊。」安妮拽了一下李察，後者卻像生鐵雕塑似的雙腳紮根，一動不動。
「那些蜜蜂真的不會蜇人嗎？」領主大人一看到那些足有手指大小、還烏漆嘛黑的帕加尼蜂，就渾身起雞皮疙瘩。
坦白來說以他現在的皮肉，哪怕站著不動硬抗，受傷的幾率也差不多可以忽略不計。
但很少有人能猜到，向來天不怕地不怕的高山堡領主，偏偏有點怕那小小的蟲豸。多看兩眼，就是好一陣抑制不住的惡寒，哪有什麼道理可講。
「不用怕，有精靈約束它們不會隨便叮人的。」安妮顯然並不能體會這種複雜的心情。
「我不是怕，我是擔心這些小傢伙丟了性命。」李察一邊嘴硬一邊帶上墨鏡，儘量忽略那些嗡嗡亂飛的大蜜蜂，步伐僵硬地跟在後面。
好歹沒有帕加尼蜂試圖在他身上停留，這個發現讓領主大人稍微鬆了口氣。
「外婆，李察來了。」安妮脫下鞋，伸腳踩進河泥里，徑直走向水田深處。
李察如法效仿。
當他路過時，正在忙碌的精靈少女們紛紛停下活計，對領主屈膝行禮。
精靈的禮儀真好看啊。領主大人一通感慨。那麼華麗的動作，如果人類來做一定難免顯得浮誇造作，但精靈就不會。
媽的，精靈妹子怎麼都曬不黑呢？他繼續思索一個嚴肅的哲學問題。
「李察大人，日安。」梅麗莎嬤嬤摘下頭頂的斗笠。
「日安，嬤嬤。」李察裝模作樣地點點頭，一副上級領導蒞臨視察的派頭，「沒想到納西水仙長得這麼好。」
「是啊，有時候就連我自己，也不敢相信這一切居然都是真的。」梅麗莎嬤嬤微微一笑，很滿足似的，「我小時候的夢想實現了。」
「水仙在夏天也會開花嗎？」李察的目光在那些嬌嫩的鵝黃色花朵上停留。
沒記錯的話，水仙的花季應該在春天。不過納西水仙畢竟是魔法植物，如果有不同似乎也沒什麼好奇怪。
「往常是不會的，但今年氣候太反常，納西水仙的花期有些紊亂。」安妮說道，「不過應該不會產生太深遠的影響。」
「那就好。」李察點點頭，「原諒我要問點煞風景的問題，現在積累的素材足夠給多少人紋制魔能刺青？」
「五百人。」梅麗莎嬤嬤對此顯然早已心中有數，想也不想就答道，「這一波花期至少還能積累出兩千人份的刺青素材。」
領主大人微不可查的點點頭。
現在整個開膛手軍團一共才不到三千人，其中還包括斯嘎爾人這樣，完全用不上魔能刺青的成員。
畢竟地行龍騎兵的衝擊力完全來自地行龍，騎士的力量大一點還是小一點，根本無所謂。
兩千五百分素材已經差不多足夠覆蓋全體，作為普通士兵人手一套的標配福利。自精靈帝國覆滅後的悠悠數千年，這應該是魔能刺青最大規模的一次利用！
「這樣，如今戰士們都在新世界打沙蜘蛛抽不開身。」李察打了個響指，「請您帶人去新世界為他們紋制吧。」
自從草原精靈部落來到高山堡，領主大人就一直在安排他們練習刺青。
將近九個月的時間，只是用來學習一副「松林猛虎下雪山」，並不算太困難。如今至少能找出百十個合格巧手，也到了該見真章的時候。
「沒問題。」梅麗莎嬤嬤微微頷首。那張永遠寧靜淡泊的面孔上，難得流露出幾分堅定。
作為一名歷盡世事滄桑的精靈主母，她當然知道，沒有付出的收穫就像是無根之萍，難以長久。
精靈們在高山堡幾乎不從事任何生產，之前要求的兵役也沒再提起過，卻一直在被保護、被給予，生活相當優渥。
如果想把這份優渥維持下去，就一定要展現出足以匹配的價值。如今他們終於等來證明自己的機會，容不得絲毫疏忽輕慢。
「這一波花期還會持續多久？」李察繼續問道。
「按照以往的經驗，大概還會持續半個月。」
「那正好，再過半個月我也差不多得去一趟新世界。」領主大人踩著滑膩的河泥，深一腳淺一腳地回到岸上，「等花期結束之後，正好帶著所有素材跟我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