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被拐的孩子送回衙門,又等老賈的兄弟、侄子把穆氏的靈柩葬到賈家祖墳,一通忙活下來,天已經黑了。

義莊裡,弔死鬼穆氏跪在李從言跟前,只恨自己舌頭太長說不了話,唯有一直磕頭以謝大恩。

「你執念已消,不如就此轉世吧。」

李從言扶起穆氏,說道。

穆氏心愿已了,並無留戀凡塵之心,很果斷地點頭答應了下來。

李從言撐開油紙傘,將穆氏收了進去,在合傘之前說道:「稍後便送你去見城隍。」

一旁,賈老頭本就體弱力衰,奔波了一天,累得站都站不直,正趴在一副棺材蓋上休息,此時聽了李從言的話,不由問道:「世間真有城隍爺?老頭子我還以為是瞎掰的呢。」

「自然是有的,每個地區都有一位城隍負責該區域的陰間事務。」

李從言解釋道,「陰間有生死簿,記錄每個人的生老病死,當有人壽終正寢時,便會有陰差前來勾魂,再由城隍、判官對其一生善惡進行審判,善者方可轉世,作惡多者則被送往地獄,遭受磨難。」

老頭兒疑惑道:「那穆氏死後為何沒有鬼差勾魂?」

「穆氏這般名為『夭歿』,陽壽未盡便短命身亡。與生死簿記載有出入,鬼差又如何能知曉。沒有鬼差接引,自然便成了孤魂野鬼,需自行前往陰司接受處置。」

「原來如此。」

老頭兒恍然大悟,接著說道,「那你速速送穆氏去罷,老頭子我累了一天要好好睡一覺。」

「是該走了。」

李從言看了看外頭的天色,「天黑了還沒回去,家裡的丫鬟怕是等急了。」

說罷,他解下腰間的鬼頭刀,丟給老頭兒。

「刀還你。」

「不練了?」小老頭兒詫異。

「弄把鋼刀在家練即可,近日不來義莊了。」

「為何不來了?」

李從言笑了笑,半開玩笑道:「我怕義莊還藏了別的鬼,到時你又求我辦事,也忒麻煩。」

「嘿,你這臭小子!」

小老頭兒笑罵一聲。

說完,又把刀扔給了他口中的臭小子,「老頭子我年老體衰,提不動如此沉的刀咯,便送予你吧。」

李從言接過刀,也不客氣,不要白不要。

臨走之前,又拋下一個錢袋,「省著點花,過段時間再來看你。」

說罷,揮揮手,大步離開了義莊。

……

在追壟縣的歷史裡,一共有過兩位科考舉人。最近那位出自一百多年前,名叫蒲壽仁。

蒲壽仁中舉後,起初在長安當大官,後來身在故鄉的老母病重,他便向天子請辭回鄉,天子被他的孝心感動,便安排他做追壟縣的縣令。

為官期間,蒲壽仁政績卓著,清廉不阿,深受愛戴。然而,因其秉性剛直,觸怒上峰,在官場鬥爭中被同僚傾軋暗算,吃了冤枉官司,最終冤死獄中。

縣裡百姓感念他的正氣,自發集資建廟築像,燒香祭祀,將他封為城隍。

城隍廟,位於縣東南角。

大門口,左右兩側的楹聯十分醒目——

「作事姦邪任爾焚香無益

居心正直見吾不拜何妨」

進了門。

李從言便瞧見正中一個泥塑雕像,長耳黑須,面目和善,手執文牒,頭戴秀才帽,一副老書生模樣。

左右兩邊,是凶神惡煞的文武判官像。

城隍塑像正上方,高懸「浩然正氣」的牌匾。

運起「幽通」之術,只見牌匾散發著肉眼不可見的金光,光明、剛正、宏達!

「在下李誠,拜見城隍。」

李從言拱手行禮道,「現有孤魂穆氏,還請城隍發落。」

說罷,便撐開油紙傘。

弔死鬼剛一飄出,廟內景色大變,化作一間陰司公堂,晦暗陰森,鬼影幢幢。城隍坐於公案後,身後站著鬼臉判官,公堂兩側數名鬼差執仗而立,井然有序。

穆氏不知何時已跪在堂中,而李從言則被排斥在公堂外,隔空觀看。

城隍對著李從言遙遙點頭,算是打過招呼。

世間能人異士頗多,能通幽冥者亦不在少數,因此城隍並未感到驚奇。

「啪!」

城隍目光如炬,一拍驚堂木:「堂下何人?」

李從言見了覺得有趣,這鬼神辦案和陽間也差不多嘛。

城隍話音剛落,穆氏的舌頭頓時消腫,縮了回去。

她俯首道:「民女穆三姑,於七月初二自縊而亡。」

城隍聞言,對身後的判官點點頭,那判官手一翻,不知從哪變出本簿子,翻了一會兒,隨後撕下兩頁,遞給城隍爺。

公案上,放著一桿公平秤,左右兩個托盤,托盤一黑一白。

城隍將兩頁簿紙分置左右托盤,看了李從言一眼,似在對他解釋,道:

「生死簿,記錄生平善惡;公平秤,稱量善惡賞罰!」

正說著。

便瞧見,白色托盤那端慢慢下沉,黑色那端則不斷上翹。

李從言看了一會兒,大概明白了,生死簿撕下的兩頁紙,分別記錄了穆氏生前的善與惡,再通過稱重來判定賞罰。

目前來看,穆氏的「善」要比「惡」來得沉,而且沉不少。

果然。

不多時,城隍判道:「善!喝了迷魂湯,便可轉世投胎,再度做人!」

審判結束。

李從言從陰司回歸城隍廟,看著眼前的泥塑雕像,心神不由一陣恍惚,當真是光怪陸離一場夢。

……

待他走後。

一位老年書生的身影,從城隍塑像中一步跨出。同時,文武判官雕像也如同活過來一般,跟在其後。

文判官右手持筆、左手持簿,眉頭緊皺,道:「生死簿中有關李誠的記載,似乎有所錯亂……」

「哦?」

城隍疑惑,「錯在何處?」

「李誠成親後的生活……生死簿中並未記載,此人好似忽然憑空消失了一般。」文判官將生死簿翻得嘩嘩作響,卻沒有找到一丁點多餘的信息。

城隍想了想,說道:「他那妻子非常人,可是她從中作法?」

這時。

卻聽武判官說道:「李誠之魂有古怪。」

「有何古怪?」

「惡臭到了極致。」

這武判官生前是化形的狗妖,嗅覺極為靈敏。

「骯髒,駁雜,混亂,詭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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