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醉出了辦公室,腳步輕快的往外走。
這次處座不僅沒責罰,還放了一個外站的副站長給自己,並且不是一般的小站——島城站是北方除奉天以外最大的城市,經濟發達,人口眾多,絕對是肥缺中的肥缺。在這地方當幾年副站長,那根本就是鍍金,等自己年歲再大點,弄個實缺站長也不是什麼難事。
可自己才多大啊,20歲!
20歲的少校副站長,這在整個南京的情報系統里也是頭一個!
他方途夠厲害了吧,現在也才是北平站的副站長,可方途都已經快26了!
想到這裡,沈醉嘴角不由得咧出一絲微笑。
不過話說回來,這情報系統的軍銜跟部隊又沒法比,部隊的少校,少說也管著一個營幾百號人,特務處的少校,充其量也就百十號人。
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沈醉暗地裡下了決心,一定要在30歲前做到少將!
正得意間,耳邊突然傳來一個聲音:「沈老弟,什麼事這麼開心?」
沈醉面色一凜,暗地裡罵了自己一句——怎麼今天喝了點酒,這表情怎麼都控制不住了?
抬起頭,看著迎面走來的耿朝忠,沈醉笑道:
「原來是六哥,喜事倒確實有一樁,小弟要外放了!」
「外放,到哪裡?無錫,鎮江?」耿朝忠走過來,親熱的攀住了沈醉的手臂。
「島城,怎麼樣?」沈醉笑嘻嘻的說道。
他並不避諱這件事,也不怕耿朝忠知道,反正自己調任的事遲早都會通報,耿朝忠遲早都會聽到風聲,現在說出來,倒顯得兩人關係親密。
「這麼遠!」耿朝忠一愣,「處座倒真捨得!」
「咳,六哥這是哪裡話,島城已經不錯了,再說了,估計我在那邊也待不了多久。」沈醉笑呵呵的說道。
「不錯,不錯,」耿朝忠仔細打量著沈醉,看他胳膊肘里夾著一個檔案單,手裡還拿著一個信封,看樣子是要回處里交差,想了想,才又開口道:
「老弟是要回處里吧?正好我也要回去,咱們一塊?」
「好,一塊!」沈醉爽朗答應。
沈醉找了個公文包,將檔案塞裡面,然後兩人結伴走出了門外找了輛車,一溜煙的開出了監獄。
鐘山特別監獄遠在郊區,距離老虎橋不算近,兩人出來的時候已經是晚上七點多鐘,沈醉開著車,摸黑走了七八里路,眼看著到了市區,那車「噗嚕」一聲,熄火了。
「這」
沈醉無奈的看了副駕駛位置上的耿朝忠一眼。
「算了,離老虎橋也就五六里地,咱們走回去算逑。到了附近打個電話,讓處里派人來拖車。」耿朝忠推了推車門。
「好,走回去。」沈醉倒也乾脆。
兩人都不是拖泥帶水的人,當下下了車,南京十月底的天氣,倒也不算太冷,兩人沿著公路一直走,沒多久就來到了使館街附近。
沿途幾間洋人的酒吧燈紅酒綠,耿朝忠走了幾步,突然開口道:
「老弟,我在南京也呆不了多久,估計下周就得回北平,趁著沒事,我們去喝兩杯?」
「呃,」沈醉猶豫了一下,終於點頭道:「好,喝兩杯!」
他和耿朝忠的交情算不錯,不好拒人千里之外,再說,他也想好好了解一下這個前「黨調處島城科長「。
走進一家掛著「里瑟酒吧」招牌的洋酒吧,進去一看沒幾個人,只有一個洋人坐在舞台里吹薩克斯風,一個洋人侍應生走過來,用蹩腳的中文問道:
「兩位,要什麼?」
「twobeers,please.」耿朝忠揮揮手。
侍應生點點頭,走了回去。
「怎麼想起喝啤酒了?」沈醉眨了眨眼睛。
此時南京盛行喝白酒,喝啤酒的可謂少之又少,所以沈醉才有此問。
「提前給你適應一下,去了島城,少不得要喝德國人釀的啤酒。」耿朝忠微微一笑。
「六哥對島城很了解啊!」沈醉不動聲色的看了耿朝忠一眼。
「何止是了解,」耿朝忠眉目含笑,「根本就是在島城出道。」
「我記得六哥是河北人?」沈醉故做不知。
「是,不過我在島城呆了好幾年,也是在島城入的行,」耿朝忠眯了眯眼睛,「還有,我的真名也不叫方途。」
「六哥的真名是?」沈醉問道。
「我的真名很土,不想告訴你,」耿朝忠呵呵一笑,「不過你去了島城,說不定還能聽到我的大名。」
沈醉笑了。
他知道,耿朝忠懷疑處座告訴了自己他的事情。
「算了,我也不問,再說了,咱們特務處有幾個人用的是真名?恐怕一個都沒有吧!」沈醉岔開了話題。
「那倒是,」耿朝忠一本正經的點點頭,「不過你這個名字起的好,討喜。」
「我姐夫給起的,他說處座一定會喜歡。」沈醉笑著說。
「余處長是聰明人啊!」
耿朝忠嘆了一句,沈醉的姐夫余樂醒,是上海站前任站長,也是特務處的元老,不過自知代江山容不下他,明哲保身去了政界。
旁邊侍應生已經端來兩瓶啤酒,「嘎嘣」一聲,耿朝忠輕車熟路的打開瓶蓋,一人倒了一杯。
「來,喝!」
酒杯輕撞,兩人有一搭沒一搭的閒聊,不知不覺已經過了大半個鐘頭。
「我去趟廁所。」
沈醉終於挨不住了,之前在鐘山那邊他就喝了不少,現在又跟耿朝忠喝了兩瓶,膀胱早就漲的厲害。
「去吧,我等你。」耿朝忠晃了晃酒杯。
沈醉站起身,剛要走,又看了一眼放在桌上的公文包。
猶豫了一下,他還是轉身走向了廁所——包里是自己去島城的檔案和調令,算不上什麼秘密。還有張照片,也沒啥大不了的——要是上廁所還帶著,顯然是生疏了耿朝忠,沒意思。
看到沈醉的身影拐進了隔間,耿朝忠臉上終於露出微笑,放下了酒杯。
沈醉去島城,是不是和自己有關,無所謂,自己也不怕他查,但近在咫尺的情報,如果還不順手看一下,那就不是耿朝忠了!
伸手到公文包里捏了捏,熟悉的檔案紙,繼續往下,摸到了那個信封,硬硬的,不大,像是郵票或者相片——越小的東西越重要,這是常識。
耿朝忠拿出信封掃了一眼,很平常,沒什麼暗記,快速拆開,一個兩寸的照片出現在了耿朝忠的眼裡,昏暗的燈光下,照片里的人似乎在對著耿朝忠笑。
朱胖子!
耿朝忠不由得呻吟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