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靜的話,讓林寶差點以為聽錯了。

他愣愣的睜大眼睛,看向許霏霏,女神憔悴的面容,卻露出了平靜的溫柔,她拉起林寶的手,「我們就在媽媽的照片前,拜堂吧。」

「霏霏……」

「我從來沒和一個男人相處過這麼久,就像你說的,我們倆的身份,本該是一輩子都不可能見面的人,永遠活在兩個世界,卻偏偏認識了,也許這就是一種奇妙的緣分吧,老天爺還安排我們死在一起,有你陪著我,我突然沒那麼怕了。」

她神色愈發的平靜,坦然面對著死亡的事實。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

「別這麼說。」她暖暖的笑著,「我很討厭入贅這件事,為了爭家產,不得不聽我爸的意見,找一個入贅的男人,可這一年多的時間,我卻一點都不討厭你了,你讓我過的很開心。」

「有嗎?」

入贅至今的點點滴滴,在許霏霏腦海里一一閃過,明明是一場假夫妻,卻在角色扮演中,漸漸分不清真假,豪門的侵染,母親的悲劇,讓她極難信任一個人,包括親生父親也無法信任,林寶卻成了她最為信任的一個人。

這其中的轉變,真的是因為利益的捆綁嗎?

直到遊輪那晚,她都是這樣的認為的,可此時的孤島上,再沒有了任何利益關係和爾虞我詐,她突然明白過來了,真正的信任,從來不是靠利益獲得的……

她心裡對林寶的情愫,才是信任的原因。

男女之間的事情,有時候並沒有多麼複雜吧,她知道他們之間的曖昧,是最簡單的日久生情。

在恩怨交加的豪門裡,和林寶相處的日子,卻讓她獲得了最簡單最平凡的快樂,一起看看電影,努力的了解她的愛好,為她做一頓味道普通的家常菜,被她拿起衣架追打,在她睡著時候偷偷親她……

這一切的溫馨,並不高級,但她也只是一個有七情六慾的普通人,錢再多也不代表有錢人的浪漫就有多高級,心靈的感動是共同的。

緣分是一個無法解釋的東西,她居然和一個平凡小子發生了感情,老天爺把他們倆放在與世隔絕的孤島上,也許就是在告訴她答案。

說出來吧。

「林寶,我愛你。」

「霏霏!」

林寶瞬間瞪大眼睛,急速的呼吸著,簡直不敢相信,在這最後的絕境里,死亡要來了,她以為許霏霏只是痛苦絕望中,做出一些自我安慰的舉動,好坦然離開,所以說什麼母親的照片前拜堂。

可那一句我愛你說出口,徹底震驚了林寶。

她……是說真的?

曖昧被世俗的利益壓抑,無法表達,他們就不得不結束關係,當淪落孤島,遠離了人間凡塵,許霏霏終於可以推開那些阻礙,讓這關係純粹的擺在他們面前,也在靈魂離體之前,純粹的升華。

那三個字的重量,仿佛一塊大石頭壓在林寶心口,他急促的喘息著,像心臟病發作的痛苦模樣,大手死死抓著胸口。

許霏霏被嚇到了,她不知道是自己的話刺激了林寶,以為是身體瀕臨死亡,帶來了過激反應。

「你怎麼了……」

眼淚嘩的一下流了出來,她一把抱住林寶:「不要!要死我們一起死,你不能先走!」

「我……」林寶激動的渾身發抖,喉嚨仿佛被扼住,說不出話來。

突然的變化,讓許霏霏痛苦而害怕著,就這樣告別了嗎,「林寶!還有一口餅乾,你快吃。」

她拿起餅乾塞到林寶嘴裡,卻被他顫抖的推開了,雙眼猩紅,似乎帶著濕熱,死死盯著她。

「我……」

這讓許霏霏更痛苦了,她生怕是來不及說出遺言,腦子裡突然想到了什麼,她一把扶起林寶:「你要記住,你是一個人,我愛的林寶是個人,不是野獸和畜生,你是帶著人的資格離開的……我很快會下去找你,先別喝孟婆湯。」

人……

我是人,不是野獸……我要帶著人格離開。

仿佛一擊重拳,結結實實的打在了林寶的心臟上,那冰封的心臟,無數的裂痕中,突然嘭的一聲……

徹底碎裂。

噗通噗通的心跳聲,是如此的清晰,從沒有過的清晰,傳到了耳朵里,他感受到了自己的心跳,自己的熱血。

我……回來了。

他愣愣的瞪大眼睛,像個石頭一樣,雙眼盯著許霏霏,一動不動,許霏霏以為他魂魄離體了,眼中瞬間絕望,卻聽見林寶突然大喊著:「我愛你啊!」

「我愛你!我愛你啊!」

幾乎要撕破喉嚨的大喊,在汪洋大海中很快消失,卻在許霏霏的耳邊,如驚雷般震盪著。

眼前的林寶,仿佛是衝破了什麼障礙一般,瞪大的雙眼,不斷流出淚水,像是獲得了解脫一般,大手一遍抱住了她,力氣大的讓她喘不過氣。

「林寶……」

「我愛你……」哽咽的哭聲,是大男孩的淚水,像一個髒兮兮的男孩,找到了回家的路。

這世間沒有打不開的鎖,只是沒找到它的鑰匙,也許是註定的姻緣,讓這個鑰匙,打開了他心中的鐵鎖。

那痛苦而暢快的哭聲,似乎讓許霏霏明白了什麼,她任由林寶大力的抱著,任由他哭著,任由他宣洩著被困鎖多年的心魔,他走出來了……

耳邊不斷的聽他說著我愛你,一聲又一聲,在感受著人格歸來,哇哇的大哭,許霏霏從來沒見過他如此狼狽,她卻欣慰的笑著。

帶著人格離開,她是不喜歡林寶一生都被心魔折磨而離開人世,所以匆匆說出那句告別的話,卻沒想到,似乎打中了什麼。

她也忍不住哭了。

孤島上,微小的火堆,四周是無盡的大海,生命垂危的兩人,相擁而泣,有人說人一生都在尋找回家的路,那麼此時,他們倆似乎都找到了,願意接受這安然離世的結局。

林寶擦乾眼淚,像個迷途歸來的男孩,不自信的問道:「霏霏,真的結婚嗎?」

「嗯,我願意和你做正式的夫妻,和任何事情都無關,是這一年多的相處,我想通的答案。」她伸手擦掉林寶的眼淚,「你哭鼻子的樣子,真傻。」

「馬上要死了,沒必要這樣的。」

「就是因為快死了,才不留遺憾,上次結婚是假的,這次我們真的拜堂。」

火光之下,說著生死不離。

兩人默默的拿出最後的東西,一小塊餅乾,半瓶水,就這樣組成了一個拜堂儀式,恐怕再沒有比這更簡陋的婚禮。

林寶用水草編出了他的戒指,許霏霏用頭髮,也編出了自己的戒指,兩人一起跪在母親的照片前,手裡舉著香煙,叩頭跪拜。

「媽,我沒能做完要做的事,但我找到了一個我愛的人,他為我做事很多次差點死了,我也願意陪他一起死,人生終歸塵土,我願意和他生死不離,馬上就帶他一起去見你,他叫林寶,我們現在就在你面前成親。」

林寶也跟著跪拜道:「媽,霏霏讓我做回了人,即便是短暫了,我也願意用人的樣子離開,黃泉路上,我會對她好。」

拜天拜地拜父親,三叩首之後,兩人吃下最後的東西,拿出最後的水,再不留任何希望,互述衷腸,生死不離。

戴上戒指,最後一口水,兩人當做交杯酒,一起喝了下去,眼淚也瞬間流了出來,許霏霏把襯衫墊在了地上,拉著林寶,流著淚笑道:「老公,我們把最後的力氣用完吧,離開前,做一對真正的夫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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