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書看著桌面上因為清風吹過,而不斷翻開的書頁。

一如自己現在的心情,雜亂而又無序。

對於白昊辰兩兄弟的計劃,以及執法堂給出的處置,宋知書在考慮該怎麼做,有辦法嗎?似乎毫無辦法,根本什麼都做不了。

他內心中再次升起一種無力感,一如當初聖人劍胎被奪,毫無任何辦法。

正如陸明的提醒,自己要面對的那股勢力很強,根本無從對抗。

明知道是故意栽贓嫁禍,卻只能眼睜睜看著。

宋知書沉默,告訴自己不要多想後,便將門窗關上盤坐起來,吸收天地靈氣,凝聚在體內,滋養肉身和經脈,但不知為何,始終無法平靜。

就連在修煉的時候,也發現經脈有些堵塞,不如以往那般順利。

宋知書感受胸口的那一股鬱氣,以及雜亂的心神後,良久後放棄修煉,重新走到桌子前,開始默寫和翻閱各種文章,想讓自己徹底平復下去,化解胸口那股鬱氣。

一連三天過去,宋知書都呆在家裡,哪裡都沒去。

和往常一樣,不是在修煉,就是在讀書寫文。

一日清晨。

宋知書站在窗邊,放下紙筆,神色平靜地看著剛剛抄錄的文章。

字跡潦草,沒有一點美感可言,比剛讀書時還都不如,那是心靜不下來,且胸口那股鬱氣也堵得慌,根本就化解不了。

不僅是今天,連續幾天抄錄的文章都是如此。

修煉也和之前一樣,沒有進展,相反還比之前稍有退步,這是心境出了問題。

「鬱氣難解,心靜不下來,別說修煉了,連讀書都讀不下去,算了,出去走走吧。」

宋知書看著面前的文章自語,眼中帶著些許笑意,這種笑並不是別的意思,而是充滿了無奈,待在家裡只會讓自己愈發心亂,倒不如出去走走散散心,轉移注意力。

稍作收拾,將所有的東西都整理好後。

宋知書關上家門,來到了街道上。

明月城內,目之所及,街道上車水馬龍,人來人往,有人因為收穫多而歡喜,也有人因為面露愁苦,一如往常般,並無絲毫變化。

宋知書有些像一名局外人,靜靜地看著街道上發生的事情,一切仿佛與自己無關。

「太昊劍宗太大了,或許自己遭遇的那些,根本影響不到什麼,誰又沒有無能為力的時候呢?何須一直放在心上?」宋知書自語,感覺這樣想似乎好多了。

就連胸口的那股鬱氣,也沒有了之前那般強烈,心緒也平復了許多。

宋知書繼續走著,並無目的,只是有時候會駐足停留,將目之所見細細體悟。

「是宋師兄?」

突然間一道略帶熟悉的聲音響起,帶著驚愕。

宋知書轉過頭,發現許久未見的蘇婉雲就站在身後,對方的境界已經來到了練氣七層,想來在這段時間中也收穫良多,修為得到增長。

「蘇師妹。」宋知書點頭,聲音平淡,並無親近之意。

「宋師兄練氣九層了。」

蘇婉雲剛想說話,但很快感覺到宋知書身上的氣息非常渾厚,比自己強很多,一時間眼神中帶著些許震驚。

遙想當初,對方不過練氣二層而已,現在一段時日沒見,居然提升得如此之快。

看起來相差不多,但蘇婉雲前些時候才入的練氣七層,故而比較之下,完全就不是一回事。

所以她心中除震驚外,也湧現出一股羨慕,到了練氣九層後,築基可期啊。

那時候,二人之間就不是同一個層次的人物了,身份差距會很大。

築基可晉升外門弟子,能獲得宗門更多的資源傾斜。

或許未來的差距,會越來越大。

蘇婉雲怎能不意動呢?

「恩,蘇師妹也進展不錯。」宋知書點頭,並未解釋太多,只是順口說了一句。

「哪裡比得宋師兄呢?」

蘇婉雲一笑,本想走向前多親近親近,畢竟有一個築基可期的關係,未來自己的境遇也會好一些。

不過很快,她似乎想起了什麼,面色變得有些難看,然後不由後退兩步,想儘量遠離宋知書,語氣也變得清淡了一些:「不過僥倖而已。」

「怎麼蘇師妹害怕受到我的影響?」

宋知書見此一笑,前幾日陸明有提醒,所以心裡知道是怎麼回事,不由開口:「按理說你攀上的白秋玉的關係,不應該害怕才對吧?」

蘇婉雲之前和白秋玉巡山,相互之間肯定也認識,即便白秋玉要針對自己身邊的人,但也不至於蠢到對但凡有點關係的人都動手。

但現在連對方都是這種表現,可想而知那些言論已經傳到了什麼地步。

「宋師兄說笑了,像師妹這種底層弟子,哪裡入的了白師兄的眼,他不在乎,有的是人會在乎。」

蘇婉雲聞言後苦笑,能和白秋玉一同巡山,不過是借了關係,自己區區雜役弟子,即便有點姿色又如何,階層差距太大了。

何況就算白秋玉身邊有許多想討好的人,拿她下手也不是沒有可能。

無關痛癢的小角色罷了,不會有人在意的。

宋知書沒有開口。

因為對方說的沒錯,連劉青那幾個都可以直接放棄,何況蘇婉雲呢?白秋玉的狠毒,自己以前還不了解,但經過最近一系列的事情後,宋知書徹底明白了。

「宋師兄,若無他事的話,師妹就先行一步了,來日來日再續。」

蘇婉雲出聲,眼神中帶著些許焦急的神色,顯然並不想和宋知書多聊,最近城內的風言風語太多了,不是自己可以承受的,萬一被誤會了,仙路盡毀啊。

「好,師妹慢走。」

宋知書點了點頭,剛想再繼續多說什麼。

但很快眼角的餘光,瞥見了一個熟悉的人影,直接同意。

「謝師兄。」

蘇婉雲躬身,連忙轉身,然後頭也不回的消失在人群當中。

宋知書見此沒有說話,而是朝著另外一個方向走去,去尋找那道熟悉的人影。

好在那人因為拉著板車,上面還有一名老嫗和一個莫約五六歲的孩童,因此速度不快。

宋知書很快就追上來了,見到這副場景後微微蹙眉,溫和開口:「王壯?」

中年人聽到後當即放下板車轉過頭,看見宋知書後,頓時瞪大眼睛,止不住驚喜,當即連忙躬身見禮:「宋仙師?小的王壯,見過宋仙長。」

沒錯,這個人就是給宋知書送過信,並且贈送雨傘的信差王壯。

此刻王壯很驚喜,見禮後又不知該怎麼說話,只能用雙手不斷磨著褲腿,最後才想到喊道:「娘,翠兒,快下來見過宋仙長啊,之前和你們說過的。」

板車上的那名老嫗聽見仙長兩個字,也被震驚到了,拉著孫女走下車,當即就要跪下去。

這可是仙長啊,是天大的人物啊,像自己這樣的凡人不說搭上話,見都很難得。

「老人家不必如此。」

未等這一老一少跪下去,宋知書抬手將二人扶起,自然不想受如此大禮。

老嫗也不敢反抗,連忙退了回去,仙長的手自己可不能多碰。

至於那女童,則睜大眼睛看著宋知書,滿眼的好奇,年紀尚小的她還不明白仙長兩個字到底代表著什麼,只是覺得面前這個大哥哥讓人親近。

宋知書則抱以一笑,繼而看著王壯身後的板車,還有上面的各種包袱,忍不住詢問:「怎麼?你要離開明月城?」

「是啊仙長,仙門改制,明月城內房租大漲,本來有送信的差事,也能養活一家老小,可前些時候不知道為什麼,掌柜的突然說人夠了,小的也就被辭退了。」

「辭退其實也沒什麼,小的就心想再找份差事,大不了再辛苦些,可跑了十幾個地方,都說我年紀大不要,小的實在沒辦法,只能帶著老小離開,不然就真的活不下去了。」

說到這裡,王壯不由嘆氣,帶著無奈,心想自己現在有的是力氣,怎麼就年紀大不要呢?

可他沒有辦法,又沒有路子,還有一家老小要養活,不走留在城內豈不是等死?

宋知書聽到此話後,起先沒什麼,但越聽越不對勁,眉頭微微皺起。

因為他突然知道是怎麼回事了。

王壯這樣的凡人,城內雖然很多,但也不會缺活做,可為什麼會被突然辭退,又跑了十幾個地方沒人要呢?原因自然很簡單,是被針對了。

又是白秋玉。

只因為與自己有關係,連凡人都不放過?

宋知書微微握拳,心中的怒火再一次慢慢點燃,胸口本來平復的鬱氣再次湧現,但最後還是無奈鬆開手,溫和道:「有什麼是我能幫到你的嗎?」

「宋仙長,您是好人,只有您才會和小的這樣的人搭話,小的能遇上您是天大福緣。」

「小的事情您千萬別費心,個人有個人的命,走了之後又不是活不了,宋仙長無需勞心,小的不值當。」

王壯卻搖搖頭,然後躬著身回答,滿臉笑意:「您看看,小的也不會說什麼吉祥話,以前跟掌柜的學了兩句,臨走前小的恭祝宋仙長未來仙道有成。」

宋知書沒有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因為自己確實什麼都說不出來。

最後二人又聊了兩句。

時間不早,王壯也要啟程了。

黃昏時刻,大日西下,殘陽如血。

宋知書站在原地,看著前方,在不遠處王壯走到板車前,如一頭老黃牛般,拉著車上的老小,慢慢向著城門口走去,最終不由再吐出幾個字。

「又算了嗎?」

自己胸口中的鬱氣本來已經被壓下去了,可現在又有再起的預兆。

若說李刀等人因為被利益蒙蔽,被針對落入圈套的話,那還情有可原,也不算絕對的無辜。

可王壯呢?何其無辜,對方只是一個區區凡人而已了,影響不到任何的東西,也沒有一絲一毫的威脅,卻因為自己的原因,落得帶著一家老小遠離明月城的下場。

宋知書確實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看著王壯離開的方向好一會兒,最後才慢慢前行。

他真的無能為力,如果自己真的選擇幫助的話,那白秋玉那裡無疑會得到消息,到時候王壯怕是要面對更為悽慘的下場,不僅僅是離開那麼簡單了。

所以最終宋知書依舊什麼都沒做,也做不了,只是在街道上漫無目的走著,可心卻無論如何都靜不下來。

一炷香後,宋知書停下腳步,然後抬起頭,看著熟悉的明月書院,猶豫了一下還是走了進去。

自己心中有疑問,也有很多雜亂的思緒,怎麼都無法理清楚。

故而想請教文淵先生,得到答案,解除疑惑。

明月書院中,鮮花溢出清香。

一座庭院內有兩道人影相對而坐,而桌面上的茶水並未動半分。

「君子有惑?」

周文淵望向面前沉默不語的宋知書,率先開口,他能看出宋知書心中有一股無法發泄的鬱氣。

「是,請先生教我。」宋知書點頭,因為確實無可奈何了,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小友那幾個朋友的處理結果,老夫也知曉。」周文淵沉思片刻,開口回答:「太昊劍宗執法堂給他們的處罰,確實嚴重了些,可事已至此,況且小友也已經盡全力了。」

「平安兄告訴了老夫很多,是有人在特意針對你,可謂計劃縝密,毫無漏洞,老夫只小友想出頭,但你又能用何種方式呢?人人都知道是在對付你,可他們卻從未直接對小友下手,所以用任何理由都是無用的。」

宋知書聞言,抬起頭露出疑惑:「難道我遇上的這些,看到這些,就都只能算了?」

文淵先生的想法,自己何嘗不明白,不理解呢?

但心中依舊不舒服。

胸口更是因為那件事情而堵得慌,無從發泄。

周文淵微微嘆氣,繼續勸解:「那股勢力很強,不是現在的你能抵抗的,宋小友你未來會有很高的成就,有時候無需急於一時,前路漫漫,終有小友能出頭的時候。」

說到這裡,周文淵飲下一杯茶,他何嘗不知道這樣的解釋有些牽強呢?

可又能如何?即便自己全力出手幫助,也改變不了局面。

太昊劍宗的事情,不說明月書院,儒家也管不到,周文淵選擇勸解,只是想緩解宋知書胸中的鬱氣,讓他不要鑽牛角尖,正如剛才所言,前路漫漫啊。

宋知書有聖人之姿,不能就這樣被一件事情而絆住腳,對方還有更為長遠的未來。

「先生之意,學生明白。」

宋知書出聲,沉默下來,並未繼續開口。

如文淵先生所言,現在的自己太弱小了,的確什麼都做不到,就連出頭的理由都沒有。

能怎麼辦?

沒辦法。

過了良久,周文淵見宋知書依舊沒有開口,再一次道:「宋小友,老夫有一個建議,倒不如先遠離這片是非之地,行萬里路,紓解胸中鬱結之氣,也或許行了萬里路,可以想清楚一切。」

他的意思很簡單,就是讓宋知書先離開,不要被周遭之事給牽連,而且不論修行還是讀書,最忌諱心中有惑,周文淵也是不想對方被影響。

一直待在太昊劍宗的話,很容易越陷越深,這不是辦法啊。

離開嗎?

宋知書神色平靜,也知道文淵先生是為自己好,如今自己被外物影響,修煉不成,讀書也無法靜心,里離開確實是一個可行的辦法。

最重要的是自己在儒家知聖境巔峰,行了那萬里路,或許可以達到知行境。

然後徹底明悟完美練氣的意義,藉此儒道和仙道一起突破。

而且現在遭遇的一切,也全都因為實力不足

思緒至此,宋知書站起身來,拱手作禮:「多謝文淵先生教導,學生便依先生所言,先行離開。」

不離開的話,自己只能看著,日後像王壯這樣的事情,也許會一直發生,走出太昊劍宗,行萬里路,也說不定另有一番見解。

「宋小友能想通,老夫心中甚慰。」

周文淵聽到回答,也鬆了口氣,就怕宋知書現在什麼都聽不進去。

隨即,二人閒聊幾句,但也都不是儒家道理,現在的宋知書確實很難有那份心思了。

不久後宋知書拜別周文淵,走出明月書院。

回到家中後,他先是收拾了一番,然後拿出自己的身份令箭,趕往錄事堂。

雜役弟子無任務若要離開宗門,需要先行去錄事堂登記,拿到出行玉符,不然私自外出的話,屬於壞了門規。

當然,登記的過程並不複雜,宋知書很快就弄好,不過要等待審批,要用七天的時間。

從錄事堂離開之後,宋知書也哪裡都沒去,徑直回到家中,期間也沒有和任何人交談,一切準備就緒,只等七日後去拿出行玉符了。

與此同時,青山城內,一處靈院府宅中。

「這麼說,宋知書去了錄事堂,準備外出離開宗門?」

白秋玉端坐在大堂上,聽完幾個外門弟子回稟後,眼中不由露出笑意。

「回白師兄,是我們親眼看到的,還問了錄事堂,宋知書的確要離開宗門。」有外門弟子回答。

「白師兄,要不要阻止他?」另一人開口,以他們的勢力,駁回宋知書外出的請求,還是不算難的。

「不用了。」

白秋玉微微搖頭:「他要走便讓他走吧,沒必要繼續糾纏,再說宋知書又不是不回來了,以後要對付他,還有很多機會,不急於一時。」

宋知書要離開,確實讓白秋玉有些驚訝,本以為對方會強行出頭的,沒想到卻是這樣的結果,但仔細想想也覺得很正常。

自己這一系列的謀劃,天衣無縫,對方根本找不到任何漏洞。

不走能怎樣?難道還留下來繼續斗嗎?

劉青、執法堂、還有諸多外門弟子都是自己的人。

他宋知書斗得過嗎?

不是白秋玉看不起宋知書,區區雜役弟子而已,加上李青舟不在劍宗,唯一的靠山都沒了,自己要對付宋知書,簡直易如反掌。

「是,我們知道了。」幾名雜役弟子回答。

宋知書,現在你也嘗到了什麼是無能為力的滋味吧?

逃避有用嗎?

只要你一日不死,一日在太昊劍宗,那現在發生的一切,都只是開胃菜而已。

思緒至此,白秋玉端起桌面上的一杯靈酒,沒有說話,臉上卻不由浮現出一抹嘲弄的笑意。

時間流逝,七天時間一晃而過。

這七天中,宋知書基本哪裡都沒去,就待在家中,打坐讀書。

李刀三人自然還在執法堂,雖然處罰已經下來,但他們還要在裡面待一段時間,不可能這麼快就被放出來。

明月城,靈屋內。

宋知書回到家,手中是剛從錄事堂拿到的出行玉符。

玉符的樣式很簡單,正面刻有太昊劍宗,反面則記錄著自己的名字和大致信息,可以代表身份,也算宗門給下面弟子一些保護。

畢竟太昊劍宗,乃天下三大劍宗之一,有些東西該有還是有的。

宋知書將出玉符收入儲存袋,又收了幾件衣物,帶上古雲大儒給的古符和聖人劍胎後,便走出了門外。

昨日他去了一趟明月書院,和文淵先生與陸明告了別,所以今天就直接出發了。

明月城的街道,宋知書已經看過很多遍了,似乎還和之前一樣,但每天都在發生故事,不過這些自己現在卻沒有心思細細體悟。

來到城外。

宋知書翻開手掌,聖人劍胎散發出光芒,瞬間漲大數倍。

聖人劍胎取代了原本那柄木劍的樣式,所以從外表看起來並無任何分別。

只不過他並未立即踏上去,而是轉頭看向身後的明月城,以及更深處被雲霧繚繞的太昊劍宗群峰。

「這一次行萬里路,不知何時能夠回來,或許很快,也或許是幾年後吧。」宋知書自語,神色一如既往的平靜,並沒有因為要離開而傷感。

隨即,宋知書踏上聖人劍胎,打出一道法訣。

咻。

下一刻,宋知書化作一道流光,沖向天際,下方的明月城也也變越小,直至消失。

聖人劍胎劍胎雖然只是下品飛劍,但因其特殊性,堪比上品乃至於極品飛劍。

尤其在宋知書練氣九層大圓滿的法力加持下,日行八千里都不在話下,不過他此次離開並沒有特定的目的地,故而方向的選擇也隨心而動,走到哪裡算哪裡。

不久之後,宋知書駕馭聖人劍胎,離開了太昊劍宗的範圍內,遨遊在天穹之上。

只是由於前段時間發生的事情,胸口中有鬱氣堵結,因而宋知書心中並沒有那種御劍逍遙的感覺,也沒有多少豪情萬丈。

認清楚了自己的弱小,自己的無能為力,現在哪有那麼多的感悟呢?

宋知書一笑,繼續灌注法力御劍全速飛行,像是要將心中的那股鬱氣都發泄出來,但似乎並沒有太大的用處。

這是自己入太昊劍宗後,第一次離開,上次在外還是在十幾年前,那時候自己帶著李青舟在外苦苦掙扎。

很快,聖人劍胎一路飛躍了三百里,下方是各種叢林,隱約中還能見到一些村莊。

不過由於離開了太昊劍宗的勢力範圍內,宋知書有時候還會遇上妖獸傷人,大多數都很弱小,而面對這種情況,他當然沒有猶豫,御劍進行斬殺。

那些凡人見到後,一個個跪下口稱仙人,這對於宋知書來說不過是舉手之勞罷了,並沒有什麼。

宋知書又御劍飛了一個時辰,見到前方有一座高聳的山脈,準備改變方向。

因為越是這種地方,遭遇強大妖獸的可能性就越多。

自己離開太昊劍宗是行萬里路的,有些危險自然要選擇規避。

「前方十里,有妖獸的氣息,似乎還有血腥味?」

不過就在宋知書要離開這片區域的時候,忽然發現前方有異常,這種情況自己看過,可能是凡人遭遇了妖獸。

並未猶豫,直接御劍而去,既然見到了,自然就不能視若無睹。

片刻後。

宋知書御劍來到了一條寬闊的道路上,從上面的車轍印來看,應該屬於凡人的商道,而那妖獸的氣息和血腥味,就在前方。

宋知書當即落在地上,收起聖人劍胎,但並未放入儲存袋,以備不時之需。

可在當他走過去的時候,眼神當即變化,眉頭也不由微微皺起。

只見在面前,數輛馬車被毀壞,衣物食物散落,還有上百凡人的屍體,橫七豎八的躺在地上,鮮血浸透了商道,顯然已經死去了,而更前方,有一頭妖獸,實力大概在練氣三層,正要對著最後活著的十餘人出手。

見此情況,宋知書瞬間反應過來,打出一道法訣,聖人劍胎當即化作一道流光。

噗。

僅僅是瞬間,那頭傷了上百個凡人性命的妖獸,就被輕易斬殺。

畢竟雙方之間的實力相差太大,加上聖人劍胎的威能,區區練氣三層的妖獸,怎麼可能抵擋?

另外一邊,那十餘個凡人見妖獸被殺,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注意到正收回飛劍的宋知書。

「那是仙人啊,仙人救了我們。」

「快快,拜見仙人。」

「感謝仙人救命之恩啊。」

十多個凡人性命得救,連忙走過來跪下感謝。

在大周,凡人並不是沒有見過修士,但大多數都是遠遠地看一眼,如今發現仙人救命,就站在眼前,心中自然感激至極。

「此地血腥味極重,不宜久留,你們快離開吧。」

宋知書看著那已經死去的上百人,微微嘆氣,交代了一聲。

「是,仙師。」

那些凡人,又感謝一番後,帶著親人的屍首,開始一個個離去。

見此,宋知書沒有說話,這樣的事情很多,自己只能見到就出手,至於別的卻也無能為力了。

「是是宋仙長嗎?」

可就在這時候,一道熟悉的聲音傳來。

宋知書聞言心中微驚,然後轉過頭去,發現正是前幾日離開明月城的王壯。

「真的是宋仙長?」

「宋仙長,我我娘,還有翠兒,她們剛剛都死了。」

王壯先是驚訝,可很快一臉絕望,他臉上帶著傷,面色發白,看著宋知書慢慢走了過來,然後跪在地上,一個大男人,悲痛之下,就這樣哭了出來。

聽到此話,宋知書這才發現在不遠處的有一輛板車。

上面躺著一老一少兩具屍首,沒死多久。

一家三口就剩下了王壯。

「我來晚了。」

宋知書不知道該說什麼,言語中帶著歉意。

為何而歉?

若非因為自己,王壯會被針對辭退,會離開明月城嗎?她的母親,還有才五六歲的女兒會死嗎?

「宋仙長,您怎麼能這麼說?」王壯搖頭,帶著哭腔:「這怎麼能怪您呢?這都怪我啊,是我沒有能力,是我不夠努力,是我對不起娘和翠兒啊。」

看著不斷哭泣的王壯,宋知書徹底沉默下去了。

王壯,一個凡人,何其無辜啊。

「我身上有一些靈石,你拿去,找個安穩的地方住下吧。」

良久,宋知書開口,從儲存袋中拿出靈石,遞到王壯的面前,這是靈石,雖然只有幾枚,但足夠普通凡人富貴生活一輩子了。

「宋仙長,小的多謝您的好意,可我不需要了。」

王壯搖搖頭,擦乾眼淚站了起來,有些失魂落魄,:「小的只是個凡人,這就是我們凡人的命,小的知道您是好人,但您是仙長,不必將我們這種凡人放在心上的,宋仙長,小的該走了。」

宋知書沒有說話,知道對方因為母親和女兒的死,已然絕望了,什麼富貴都不重要了。

王壯則微微作禮,轉過頭,拉起板車上的母親與女兒,和那一日一樣,一步步朝著前方走去。可對比在明月城,此刻的他身形佝僂,似乎再也抬不起來。

不久後在商道上,只剩下了宋知書一人,血腥味依舊。

他站在原地,久久沒有說話。

無力嗎?

是的,無能為力。

宋知書臉色看起來依舊平靜,但胸口那股鬱氣,再也壓制不住了,充斥著全身。

自己很不願意去想,不去理會,御劍繼續的萬里之行,可宋知書走不下去了,真的走不下去了,不想再往前方邁出一步。

「還算了嗎?」

宋知書自問,然後沉默了下來。

感受著方天,很安靜,除了地上的血腥味以外,似乎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自己的內心再也平靜不下去了。

不由的盤坐起來,然後看著王壯之前離去的方向,宋知書有太多的疑惑,沒有得到解決,有太多的怨氣,無法紓解,急迫的想要知道這些答案。

「君子有怨,何以化之?」

「君子有怒,何以解之?」

「君子遇不公,何以待之?」

宋知書閉上眼睛,連續問了自己三個問題,同時回想這一段時間發現的一切。

「白秋玉仗著實力奪我聖人劍胎,我拿回之,是我錯了嗎?白秋玉設計陷害李刀,被執法堂懲處斷絕仙路,是我錯了嗎?天地有善惡,對我不利,就是惡嗎?」

「我行萬里路,只為與化解心中鬱氣嗎?難道不是想要企圖等修為強大起來,清算一切嗎?那如此的話,我與白秋玉,又有何分別,只因為對我不利,我還其人之道,就是善嗎?」

宋知書不斷自語,詢問自己的問題,將內心中的想法全部說出來,想要得到答案。

但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似乎沒有任何說服自己的理由,善惡善惡,到底如何是善,如何是惡,自己做的一切,就一定無愧良心,就是善嗎?

宋知書盤坐在地上,各種情緒起伏,各種心思不斷出現。

慢慢的,時間一點一滴流逝,這方天地依舊安靜。

他從白天,一直坐到了黑夜。

又從深夜坐到了白天。

宋知書坐在地上,經過日月交替,剖析內心深處最真實的想法,尋求最後的答案。

大學之道,還有前段時間所學的儒家文章,也一一在腦海中呈現出來。

時間繼續流逝,大日升起,照耀萬物。

突然間。

思考了一天一夜的宋知書睜開眼睛,心中所有的疑惑和想法,同時出現。

「君子有怨,當以直報怨!」

「君子有怒,當血濺三尺!」

「君子遇不公,當以公道換之!」

「世界無有善惡,君子當知善惡,以良之,尊內心而行之!」

隨著宋知書不斷開口,不斷明悟,心中不斷的疑惑也在不斷得到了答案,屬於自己的答案。

此時此刻,宋知書站起身來,眼神愈發明亮,一如剛剛升起的大日,祛除一切黑暗,然後轉過頭,看著明月城,看著太昊劍宗所在的位置,輕輕吐出一句話。

「不能再算了。」

說完這句話後,他念頭開始通達,胸中的那一口鬱氣也不斷涌動,似乎在歡呼雀躍。

今日,就讓我煉化胸中這口鬱氣吧!

沉思片刻。

宋知書當即翻手,拿出那枚大儒古符,毫不猶豫捏碎。

砰!

古符碎裂。

一道道儒家正氣湧現出來,然後匯聚,組成了一道的人影。

人影並不高大,身著一襲儒服,很樸素,看起來與常人沒有什麼兩樣,可他身上的儒家正氣,卻無比濃郁。

正是大儒古雲。

不過這並不是古雲大儒的真身,而是一道大儒意志,可以承載一位大儒的所有力量,與大儒親身而至沒有任何區別。

古雲大儒的意志在出現後,先是掃視周圍一圈,看著地上已然乾枯的血跡時微微蹙眉。

但除此之外,並未發現任何危險,最後才轉頭看向宋知書。

「宋小友,你捏碎古符,有何需要老夫幫助?」

既然宋知書動用了大儒古符,肯定是遇上了十分要緊的事情,即便周圍沒有危險,可古雲大儒依舊警惕,隨時都會出手。

「古雲先生。」

宋知書面對古雲大儒意志,微微躬身作禮,但並沒有解釋太多,緩緩開口道:「學生要做一件極為要緊並且危險的事情,請先生護我。」

自己要做的事情很大,或許會捅破天,而為了一切能夠順利,只得尋求幫助。

聞言,古雲大儒意志看著宋知書堅毅的雙眼,但並未猶豫,也沒有問是什麼,輕輕吐出一個字。

「好。」

「這道意志可護你一個時辰。」

話音剛落,古雲大儒的意志消散,然後直接化作一縷儒道正氣,鑽入宋知書的胸口。

宋知書感覺到那股強大的儒道正氣,深吸一口氣,翻手喚出聖人劍胎,腳踏其上,然後沒有絲毫猶豫,打出一道法訣,以最快的速度,朝著一個方向趕去。

那個方向,正是太昊劍宗所在。

不久後。

明月城內。

周文淵的弟子陸明,以及明月書院的一眾學生,正坐在城門口,伏桌書寫。

在他面前,有諸多太昊劍宗的弟子排隊,不時報出自己的姓名。

聖人坐化,儒道愈發興盛,不久前又有數位大儒在九城傳道,因此很多劍宗弟子都開始報名讀書。

當然想要入明月書院,除名額之外,也是要考核的,而報名的地方,就設在城門口等幾個重要的地方,陸明負責的就是這件事情,卻因為書院最近過於忙碌,他也會親自前來幫忙。

「今日又報名幾百個,不知最後留下的能有多少。」

陸明看著不斷增加的名單,心中思索,現在入明月書院可不簡單啊,有時候半個月都不會有一個人通過,畢竟人太多了,書院可教不了那麼多。

沒有多想,他低著頭,準備繼續書寫。

可很快,排隊的弟子中出現了些許騷動,全都轉頭望向城門口,竊竊私語。

「不是說他出去了,怎麼回來了?」

「不知道啊,這才一天吧?」

有人說話,心中疑惑。

「切勿喧鬧,否則直接取消資格。」

陸明皺著眉說了一句,然後抬起頭,不經意間看了一眼城門口。

起初他並不在意,但下一刻,陸明看到了一道熟悉的人影,當即神色微變,顧不得書寫和維持秩序,直接走了出去。

那個人,正是剛剛御劍而歸的宋知書。

宋知書被針對,親近的人被針對的事情,有白秋玉等人推波助瀾,因此認識的人不在少數,很多劍宗弟子都聽說宋知書離開了,所以看到他回來的時候,自然震驚。

何止是他們。

陸明都震驚了,連忙走到宋知書面前,帶著疑惑:「宋兄,你怎麼回來了?」

前兩天對方還在跟自己告別,說要行萬里路,可這才多久啊?

宋知書看到是陸明後,微微作禮,然後開口。

「自然有未盡之事。」

「什麼未盡之事?」陸明心中有預感,但不知道到底是什麼。

宋知書聞言,並未立即答話,而是先抬起頭,看著執法堂所在的位置,繼而平靜笑道:「練氣!」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