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寶珠作為一個才女,自然有幾分傲氣,而她個人的婚姻嫁娶,卻又全都在父親手中掌握,隨意的支配,拿著她來全自己的面子,這樣顧寶珠自然不能接受,便在這煙花爆竹鳴放之時,支開了身邊的人,就此懸樑而去。

願奴脅下生雙翼,隨花飛到天盡頭。

天盡頭,何處有香丘?

未若錦囊收艷骨,一抔凈土掩風流。

質本潔來還潔去,強於污淖陷渠溝。

曹雪芹的《葬花吟》中一段話自然而然浮現在蘇陽的腦海之中。

小瀛洲裡面丫鬟哭成一團,顧寶珠在世的時候,對這些丫鬟們不薄,而顧寶珠突然死去,這些丫鬟們在情感上過不去。

顧巡撫神情呆滯,下面的諸位仕子也都停杯投箸,靜悄悄的聽著上面的哭鬧,他們一個個都不再做聲了。

「我們走吧!」

蘇陽起身,招呼了一聲錦瑟和梅香,直向外面走去。

這一場文會到了這裡,已經是舉辦到頭了,接下來的戲碼,不過是這些人假情假意的在這裡哭一陣兒,並且因為顧寶珠上吊而死,死後連家門都不讓進,就在這外面尋一棺材,尋一墳地,草草安葬。

一代佳人,死了就是這般下場。

錦瑟隨著蘇陽起身,幽幽一嘆。

在來到這裡之前,錦瑟還在想著一個夫妻團圓和美的結局,結果一個弄虛作假,在這文會上面鬧了笑話,而另外一個性子剛強,在這文會上面就此懸樑而去。一個讓人發笑,一個讓人傷心。

到了現在,兩個人陰陽相隔,當真是陌路之人。

梅香跟在蘇陽和錦瑟之後,隨著兩個人一路走到了外面,臨上船時,梅香轉過臉去,整個小瀛洲上面懸燈結彩,八角琉璃晶燈耀目生輝,那顧巡撫的身邊擺放著燈屏,果然是花花世界,錦繡乾坤,但在這般繁華盛景中,沒有顧寶珠的棲身之地。

「我們走了……」

蘇陽對著錦瑟和梅香說了一聲,讓她們心中有數。

此時小瀛洲周圍皆是船隻,密密麻麻,船上自有燈火,緊密簇擁,如同鐵索連舟,並沒有離開之路,蘇陽手中持漿,輕輕一划,船隻向著前面而去,水流翻騰,兩邊的船隻自然讓出一路,船槳搖動,月影朦朧,周圍的人尚不知怎麼回事,便見這最裡面的一船已經劃到了小瀛洲水面的最外面。

天色已黑,冷月凝凝,西湖上面水波搖曳,道道白色的鱗光翻騰,離開了小瀛洲那熱鬧的區域,在這明凈幽寂的西湖上面泛舟搖曳,習習涼風撲面而來,愜然自在。

蘇陽不急不緩,手中搖動船槳,臨來之時,錦瑟想要多坐一陣兒船,此時蘇陽自然遂她心愿。

「姑爺,寶珠姑娘會下枉死城嗎?」

梅香楚楚俏立蘇陽身邊,淒哀問道。

她本就是轉輪王府的婢女,已經身是亡魂,對於生死本看極淡,知道死後自然還有另一種生命延續,只是她對顧寶珠為何而死,耿耿在心。

自殺的人死後會進入到枉死城裡,在枉死城中飽受磨難,一直等到了自己的壽數合乎生死簿,才能夠進入到十殿閻羅殿,依次審訊生前罪責……因此在梅香看來,顧寶珠並沒有因此解脫,反而會遭遇更多的磨難。

「她不會下枉死城。」

蘇陽回答道:「今天她入土,明天晚上我就把她挖出來。」

現在的顧寶珠剛死,蘇陽一身仙術,一身醫術,從哪一方面來說,救醒顧寶珠都是一件極其容易的事情,更何況在顧寶珠臨死之時,蘇陽給她打去了一道符篆。

只不過現在的顧寶珠不能救。

現在若是把顧寶珠救醒,固然是彰顯了蘇陽神通,只怕顧巡撫立刻會覺得這女兒不通情理,不曉世情,讓他在這一場文會上面子丟盡,讓這熱熱鬧鬧的文會,成為了另一番模樣,並且覺得寶珠給他添了許多的麻煩。

現在將顧寶珠救醒,是將她從地獄裡面拉出來,然後一腳踹進了火坑裡。

而等到顧寶珠入土之後,再度甦醒,如果顧寶珠選擇回家,顧巡撫會是另一個態度。

梅香聽明白了這裡面的關節,連連點頭,姑爺果然是心善的。

蘇陽看向前面,瞧見錦瑟卓立船頭,幽然安靜,不甚開心,便放下了手中的船槳,穿過船艙上前,伸手環抱,將錦瑟摟在了懷裡。

錦瑟身子往後一靠,聽之任之的躺在了蘇陽的懷中,此時已經是夜裡,左近無人,錦瑟已經沒有了法力束縛,恢復了女兒家窈窕體態,靠在了蘇陽懷中後,自身的幽幽暗香自然散發,讓蘇陽不由緊了緊懷,咬著錦瑟耳朵說道:「錦瑟娘娘,今日的打賭你可是輸給了我,你可是要無條件的答應我一件事情……」

正在閉眼沉寂的錦瑟猛然睜眼,鳳眼看向蘇陽,只見蘇陽眉宇間頗有邪意。

「這裡不行!」

錦瑟立刻在蘇陽的懷裡掙脫起來。

「為什麼不行?」

蘇陽緊緊摟著錦瑟,說道:「我偏要在這裡提要求!」

錦瑟臉上即刻有紅霞爬上,原本明晰若玉的面孔染上了一層暈紅,變得越發明艷動人,對著蘇陽小聲說道:「梅香還在呢?」

「這正好呀。」

蘇陽看著錦瑟,臉上「邪邪一笑」,自覺帶著「邪魅狂狷」的霸道氣息,說道:「讓她見證一下。」

這種事還要她見證?

「這不行,太羞人了!」

錦瑟臉上通紅,看著蘇陽說道:「你若是想收她……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你不能……」

像是這種身邊貼身的丫鬟,隨著她出嫁之後,就是在蘇陽身邊備著的,哪天錦瑟身體若有不適,蘇陽若有需要,梅香就會派上用場,這種事情在錦瑟看來是極其平常的事情。

就像是以往春燕作為錦瑟身邊的貼身丫鬟,錦瑟在明知蘇陽和春燕之間有情,仍然能夠不在意一般。

「這有什麼不行的?」

蘇陽眼見錦瑟氣急,面色恢復平常,對著錦瑟呵呵一笑,柔聲說道:「我不過要你今後你開心多一點,笑容多一點,這樣的要求讓梅香在一旁聽著,今後督促你一下,合情合理吧。」

「啊?」

錦瑟聽到蘇陽的要求之後,抬頭呆呆的看著蘇陽。

「此事不難吧。」

蘇陽看著錦瑟問道。

錦瑟搖搖頭,臉上酡紅,目光爛漫如星,小聲說道:「我還以為,你會藉機會打劫呢……」打賭輸給了蘇陽,錦瑟已經做好了被蘇陽趁機要挾,然後無奈委身的心理準備,卻沒想到蘇陽的要求居然這麼簡單。

「那種事情是你情我願的。」

蘇陽攬著錦瑟說道:「你不願意,我自然不會強求。」低頭對著錦瑟的臉上一親,讓錦瑟眉眼微合,任其輕薄。

「停下,停下……」

遠遠一個漁船對著蘇陽大喊。

蘇陽和錦瑟抬起頭來,只見是昏暗處有一艘船,一個船夫正對著蘇陽和錦瑟擺手,不讓蘇陽和錦瑟靠近,說道:「我們在這裡撒網了,你們不要驚擾到魚。」

「呵呵呵呵……」

蘇陽自然發笑,也不去後面划槳,腳踩在船隻上面,整艘船向著漁夫那裡就靠近過去,漁夫見狀,連連呼喊,蘇陽不管不顧,周圍的水裡忽然嘩嘩啦啦,成群的魚向著另外的地方跑去。

「哎呀……」

漁夫看到蘇陽不管不顧的將船開來,哎呀的嘆息一聲,說道:「你不准走,你非要把錢給我賠出來不可!」

蘇陽自顧而笑,到了漁夫的船邊,問道:「你一晚上打魚能賺多少錢?」

漁夫看蘇陽服裝甚華,舉止有度,便老實答道:「打魚沒有定錢,不過昨天我打魚賣了二兩銀子,而今天的這一窩魚,我都盯著看了好久了,至少要有一百條,按照市價……」

「那就一百兩吧。」

蘇陽笑著說道。

一百兩!

漁夫聽到這一百兩銀子,心中一驚,看著蘇陽說道:「先生,你可不是在誆騙我?」

這對漁夫來說,可真的是一筆橫財了,有了這一筆財富,漁夫就算是發家了。

「我很少騙人。」

蘇陽笑著應道:「不過這錢不是我掏的,而是另外的人掏的。」

漁夫聽到另外人之後,臉色就又疑惑起來,不過蘇陽也沒有給他辯解,彎下腰去,伸手扯著漁夫撒下的網,如此收了幾次網後,漁夫便看到了水流異常,只見蘇陽拉著漁網,在裡面居然拉出來了一個人,面色蒼白,顯然是泡在水中有一段時間了。

扯上網來,漁夫已經嚇的手足癱軟,他來到這裡已經有一陣兒,不曾發現半點異常,而人泡在水中,不過片刻就會沒命……誤傷一條人命,對他來說討不了好。

現在別說是蘇陽給他一百兩銀子,他都想要給蘇陽一百兩銀子,讓蘇陽不要聲張……可是他沒這個錢。

蘇陽對著打撈上來的人提了一腳,這人連連咳嗽幾聲,居然就此活了過來,抬起眼來,目光迷濛的看著蘇陽。

「李牧亭,你和杜康恩苦苦織網,現在自己掉在網中了吧。」

蘇陽看著李牧亭,嗤笑一聲,划船就走,說道:「漁家,收他一百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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