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人進入屋內,鄧洪準備了一點水果和酒水招待。

漢朝有茶,但當時的茶不是炒茶,還會亂七八糟加入大量油鹽醬醋,混雜在一起味道稀奇古怪,鄧洪和沈晨都喝不慣。

而酒水則不同,是當時招待客人常見的飲品,雖然小孩子不能飲酒,但卻是度數很低的黍酒。

當然,沈晨不會喝酒,喝也是鄧洪和周林兩個人喝,他就在一旁看著。

三個人坐下之後,鄧洪看了看自己這不到二十平米的陋室,略微尷尬地說道:「現在襄陽人口大增,房價上漲得厲害,這房子雖是租的,但也是很貴了。」

周林是經商的自然明白這一點,笑著說道:「如今北方大亂,人口大量往南方遷徙。我們益州從去年開始也有十餘萬戶百姓南下,成都現在的情況跟襄陽差不多,房價漲了快一倍了。」

「德茂兄家大業大,我們不能比。」

鄧洪端起酒杯嘆息道:「現在這糧價也漲得飛快,我都不敢在城裡買糧了,只能每月託人從新野送糧食過來,再買些菹醬或者魚醢度日,好在襄陽魚比較便宜。」

周林也端起酒杯,環顧四周說道:「幼碩兄精打細算,是個會過日子的人。哦對了,我怎麼沒看到嫂夫人?」

「額」

鄧洪臉色尷尬,趕緊喝了一口悶酒掩飾,結果剛一入口,就覺得辛辣湧來,「撲哧」一聲全吐了出來,吐著舌頭驚訝地看著酒杯道:「這酒怎麼如此古怪?」

沈晨這時才在一旁嘿嘿笑道:「這是我今年離開宗族前釀的酒,比尋常酒烈數倍。剛才趁叔祖招待德茂先生的時候,我偷偷換了。」

「你這傢伙真是。」

鄧洪就覺得更難受了,以前在宗族的時候還能管教一下,自從沈晨成了宗族大救星,後來又執掌宗族權力,現在儼然已經沒有把他這個從外叔祖放在眼裡。

沈晨說道:「這酒真的比尋常酒要烈很多,冬天賣的話暖身,幾杯就喝醉了,德茂先生,你嘗嘗,看看能不能賣到蜀中去。」

周林之前看鄧洪的樣子不敢喝,現在沈晨催促,就只好硬著頭皮抿了一口,頓時也覺得辛辣入口。

其實這就是普通的蒸餾酒,說難聽點就是酒精兌水,跟後世白酒肯定沒得比。

但問題在於漢代的酒都是低度酒,歷史上第一次記載烈酒是在唐朝的劍南,也就是今天的益州後世的四川,名叫燒春,至少高度酒在當時絕對是首創。

周林喝了一口之後就覺得喉嚨火辣辣的,渾身頓時像是燒了起來,過了片刻臉色微微發紅,整個人就已經有了一點昏意。

「這酒」

他酒量很差,但卻搖晃了一下酒杯,臉上露出一絲為難道:「烈是烈,可味道較差,恐怕在蜀中很難賣出去啊。」

沈晨搖搖頭道:「肯定不難賣的,這世上有人喜歡把酒當水一樣喝,肯定也有人覺得普通粟谷酒不夠力道。這酒甚烈,口味不是問題,可以調嘛。關鍵在於怎麼賣。」

「哦?」

周林十分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問道:「沈小郎覺得應該怎麼賣最好?」

沈晨笑了起來:「這種事情我相信先生比我在行,我在荊州都知道益州盛行今文經學,常召開經文辯會,先生既然是益州世家大族出身,不可能不知道這點。」

「這個嘛」

周林沉吟片刻,問道:「沈小郎打算定價多少?」

「三百錢一斗。」

「是你這裡的出貨價?」

「自然,這酒烈,耗糧也比尋常黍酒多數倍。」

沈晨毫不猶豫地點點頭,搞蒸餾酒比普通酒耗量更多,在成本更高的情況下,出廠價貴一點也很正常。

「有些貴了。」

周林遲疑起來,除了少數特別的酒以外,這個價格已經比市面上最好的酒進價都差不多了,即便是翻倍送到巴蜀去賣,刨去運費和成本,他們的利潤也不多。

沈晨笑道:「先生若是不敢進太多也無妨,今年第一批我們釀的不多,只有一千石,這一千石先生如果要的話,半價拿走。至於後面能賣多少錢一斗,全憑先生本事。如果先生賣不掉的話,我們原價回收。」

他知道周林不是不懂烈酒肯定有市場,但壓價是商人的本性。現在物價高漲,原來和平時期,比較好的醇酒50-80錢一斗,現在能賣到200-350錢,普通米酒20-30錢一斗,現在賣到了80-120錢,價格基本都翻了三四倍。

而烈酒是新產物,一是不知道銷量如何,二是怕沈晨漫天要價。所以不管是從味道上好,還是價格上來說,周林如果真的想嘗試販賣這種新奇事物,必然會選擇對他這個廠家進行壓價。

因此沈晨也懶得跟他繞什麼圈子,直接以半價先讓周林拿去賣。銷量再來拿貨,銷量不好就把貨還回來。反正他現在釀的也不多,權當是搞飢餓營銷了。

「這樣嗎?」

聽到他的話,周林目光在沈晨身上打量思索,自己的心思看來被這小孩子看穿了,便也乾脆不裝了,說道:「既然如此,那些瓷器?」

沈晨搖搖頭道:「瓷器不比酒,酒要看人們口味。瓷器的好壞一瞧一摸就知道,這就不能半價了,得實價。」

「但瓷器的價格波動也比較大呀。」

周林為難道:「人們天天都要喝酒,但瓷器只需要買幾個就行,現在蜀中多用江東白瓷,你的瓷器雖然看著不錯,可想賣出高價可不容易。」

「這個可以談嘛。」

沈晨也不是不知道這一點,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酒在漢朝社會屬於必需品,人們的日常生活離不開酒。

它就如同水一樣屬於剛需,達官貴人日常飲食要酒,舉行宴會要酒,家裡來了客人也要酒。不止是貴族,普通百姓也需要酒來彌補過於單調的生活。

而瓷器就不同,普通百姓家盆盆罐罐不需要太奢侈的高端瓷器,自己就燒點陶罐陶碗能用就行,後世出土了無數陶瓷,可真正值錢的永遠都是那些最好的官窯出品,因為它們在那個年代本身就是奢侈品。

所以酒可以賣出價,但製作更精美的瓷器卻很難賣出高價。因此在瓷器的價格上沈晨也必須要鬆口,甚至可能要比江東白瓷價格還低,否則的話人家還不如從江東買白瓷回益州呢。

周林思索道:「碗我只能給15錢一隻,瓷罐的話40錢,還有瓷盤瓷碟瓷盆瓷槅瓷洗瓷缽瓷杯瓷耳瓷盞托燭台虎子唾壺瓷枕瓷壺瓷樽」

他一口氣說了數十種瓷器,都是當時流行的陶瓷用具。比如所謂的虎子其實就是模仿的戰國時期的青銅虎,唾壺則是平時吐痰用的東西,還有夜壺、枕頭、碗碟一類,家用器具較多。

但周林每說一種,沈晨的眉頭就皺一分。因為江東白瓷碗在荊州市面上一隻的價格在40-50錢,進價的話最少在20-30左右,周林報出來的價格,基本都算是在對半砍了。

從某種程度上來說,古代的瓷器一直不算貴。比如後世河北出土過宋朝的白釉刻花蓮瓣碗,碗底刻著售價「三拾文足陌」;福建也出土過宋朝的褐釉瓷瓜楞蓋碗,蓋底也刻著售價「三拾文」。

而根據《居延漢簡》記載,漢朝的瓷器價格其實要比宋朝還低,正常年月普通瓷器維持在5-20錢左右。但白瓷屬於高端產品,因此價格會貴一點,再加上又是亂世,價格會更高。

畢竟北方現在都亂成這樣,誰還做瓷器啊?這都是南陽窯洞裡的瓷器,所以即便是普通瓷器也漲了不少,大概在10-30錢的樣子,白瓷的價格在北方更是翻了好幾倍。

雖說沈晨在南陽窯洞搞出來的是新瓷器,價格應該比老牌的江東白瓷要低些,可再低也不能低成這樣。周林完全是把他的瓷器當普通瓷器在賣,砍了太多。

只是深思熟慮之後,沈晨最終還是答應了他的條件。一是新瓷器確實沒有經過市場考驗,周林也不一定能夠知道這些東西在益州就會受到歡迎。

二是人家那麼遠行船,不僅承擔了巨大的成本,還有很高的風險。萬一市場反響不太好,那麼這一趟就是虧本,買賣自然就划不來。

所以價格偏低一點,也是可以理解。

想到這裡,沈晨便說道:「先生說的價格是比較合理的,可惜了,我漏算了一點,今年剛剛出產了瓷器就急著找先生販賣,如果先在荊州找商家出手試試,也許就能看到它是否能被世人所接受了。」

周林聽到這句話,笑著說道:「這倒也簡單,我在荊州有幾個商人朋友,若是沈小郎想的話,我可以幫你介紹一下。現在最精美的瓷器就是江東白瓷,你的瓷器也算是上品,如果能夠打破江東白瓷的壟斷,想必很多人願意看到。」

壟斷一詞出自《孟子》,從春秋戰國時期開始,商人們就已經知道了什麼叫壟斷權。

就像現在。

江東白瓷其實並不是說只有江東產白瓷,而是北方目前戰亂,以前的各類瓷窯基本都已經關閉,產量少得可憐。

而荊州和益州做瓷器的土質遠不如江東地區,就如後世景德鎮一樣。景德鎮之所以能成為瓷都,就是因為當地的土質特別好,適合製作瓷器。

因此荊州和益州產的白瓷在精美上就比江東白瓷差了很多,高端瓷器基本被江東白瓷壟斷。

在這種情況下,導致價格高低往往都是江東的瓷器商人們說了算。

他們這些遠航商人非常吃虧。

如果有人能夠打破江東白瓷的壟斷,價格更低廉的話,作為商人逐利的本性,想必人們也更願意與沈晨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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