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晨所在的小山丘離地面不過百米,而那艘樓船就有二三十米高,雙方距離已經不算遠。

船頭上密密麻麻布滿了士兵,他們舉起盾牌防止山上向下方射箭。

在人群當中,有人越眾而出,沈晨仔細看去,讓他感覺到非常意外的是那人居然是自己放跑的「張玄」。

「沈晨!」

「張玄」距離他們百來米,只隱約見到穿著似乎非常華麗,聲音在山間迴蕩。

沈晨走到懸崖邊上,于山頂眺望山下江面,喝道:「張玄!」

「孤非張玄,乃是江東之主吳侯孫權是也!」

孫權凜然而立,仰視著山頂。

孫權?

這小子是孫權?

沈晨頗為驚訝,他萬萬沒想到自己放跑了孫權。

「怎麼,是不是對孤的身份很驚詫?」

孫權見沈晨沉默不語,笑著嘲諷道:「若早知道是孤,你的防守就不會如此鬆懈了吧。」

沈晨撓撓頭道:「原來你是孫權啊,我確實沒有想到是你,難怪伱在交換人質之後,就想射殺黃將軍,原來是你下的命令。」

「不錯,正是孤,孤雖身陷囹圄,然亦是找到了機會逃了出來,怎麼樣?是不是很後悔?」孫權笑容滿面地說道。

「你好像對你能跑出很得意?」

沈晨無語。

孫權大笑道:「你不識孤還讓孤跑了,難道這還不能得意嗎?」

「你想多了。」

沈晨擺擺手:「這是我騙周瑜和魯肅的手段罷了,若非我故意派人放了把匕首在你房間,又讓士兵們放鬆警惕,你怎麼可能逃得出來?」

「啊?」

孫權臉上的笑容凝固,合著他不是靠自己智慧與勇氣逃跑的,而是故意被人放跑的?

周瑜從船艙鑽出來,站在頂層甲板上高聲道:「即便如此,不識我主,讓我主從容脫離敵營,本就是一件貽笑大方的事情。」

沈晨笑道:「不識就不識吧,以後就認識了,何況你們現在自己中計,難道還要給自己臉上貼金不成?」

「哼。」

周瑜從鼻子裡哼了一聲,負手而立朗聲說道:「你即便是把呂蒙和徐盛騙走又能如何?現在還不是被我們包圍了起來。」

沈晨淡淡地說道:「你們跑到這裡來,不會是來跟我說閒話的吧。」

「沈晨!」

孫權高聲說道:「今日你們已被我們圍困,即便能逃也必然損失慘重,如果你願意交出黃祖,投降江東,我必以上卿之禮待你。」

「勸降?」

沈晨笑道:「黃將軍早年對我也算是有恩,你想讓我把黃將軍交出去,那是做夢了。至於投降你們江東更不可能,我雖然與楚王有些理念不合,但楚王待我恩重如山,豈能背主啊。」

孫權眼珠子一轉道:「不投降也可以,我與黃老賊仇深如海,只要把黃老賊交給我,我就放你們離去。」

「想多了,放你們離去都還看我心情呢。」

沈晨微微一笑。

孫權打什麼鬼主意自己還不知道?

如果他答應了這件事情,恐怕自己名望和聲勢頓時全部失去,甚至還要背負罪名。

雖然黃祖被俘虜了,但他是江夏水軍的統領,在級別上是僅次於劉表的存在,即便是劉琦在官職上也要低於黃祖。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黃祖在目前這支荊州軍中乃是最高級別主將,劉琦劉磐都要聽他的命令。

自家主將之前被俘虜,好不容易換回來,再送出去,那士兵士氣得跌成什麼樣?

何況沈晨本身也沒有這麼處置的權力,連劉琦和劉磐都沒有。

因此孫權完全是在搞心理戰術分化士兵而已。

「放我們離去還得看你心情?」

孫權仿佛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樂得合不攏嘴道:「你現在被我們包圍起來了,還在說這些大話嗎?」

「嗚嗚嗚嗚!」

就在這個時候,後山方向傳來激烈的號角聲音。

沈晨臉色沉下來道:「我說你怎麼忽然跑過來跟我閒聊呢,原來是故意牽制住我,打算從後山突襲啊。」

「不錯。」

孫權雙手叉腰高聲道:「山腳那些士兵都只是用來欺騙你的罷了,我早已經令人從後山突襲上來了。」

沈晨聳聳肩:「那他們的運氣可不太好,你們是被淹死,他們要被我們射殺或者砍殺。」

淹死?

轟隆隆!

就在這個時候,天地間仿佛都開始震動起來。

孫權周瑜他們在樓船上,肉眼可見地看到在舒水上游的十多里外,無數河水波濤翻滾著向著下游衝來。

整個河面頃刻間像是高了十多二十丈,像是在短時間內把一個西湖的水傾入了江中。

「怎麼可能!」

周瑜被震驚得失聲:「舒水上游明明沒有堤壩。」

「哈哈哈哈哈。」

沈晨站在山崖上放肆大笑。

周圍山崖邊上無數江夏水軍都在遠遠眺望著這一幕。

巨大的浪花湧現出來的可怕噪音幾乎把天地都震碎,聲音由遠到近,只在很短的時間內就咆哮而來。

山崖下方的江東軍甚至都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只聽見比海浪還要誇張數十倍的巨大聲響接連不斷湧來,聲音越來越大,地面甚至都開始顫抖。

沒有得到命令的江東軍一個個茫然地站在烏嶺山腳,很多人都以為地震了,紛紛抱頭鼠竄到處亂跑,有人不知所措,有人東奔西逃,還有人四處觀望等待著上級軍官的指示。

但可惜的是連軍官們都搞不清楚發生了什麼,不少人甚至也跟士兵一樣如無頭蒼蠅般亂竄,弄得山腳的江東軍營地一片混亂,完全沒有統一指揮。

而山上的江夏水軍們則看到,隨著狼煙放了沒過一刻鐘,舒水的盡頭好像湧現出無數恐怖的潮流,在短時間內把整條河流倒灌得非常誇張,河面肉眼可見地開始升高,將兩岸淹沒。

緊接著山腳開始蔓延河水,同時伴隨著巨大響聲,驚濤拍案,一股高有二三十米的巨浪向著江東軍的船隊席捲而去,宛如巨獸張開了大嘴,要將一切吞噬。

孫權的那艘樓船幾乎是首當其衝,雖然巨浪看著還在數里之外,可那水速在短短一兩分鐘之內就已經洶湧人來,可怕的浪潮直接將船給吞沒,並且繼續向著下遊方向而去。

船上的人甚至沒辦法在短時間內完成轉變船頭的動作,因為大潮來得太快了,比閃電還要快,第一眼看著還很遠,電光火石之間它就已經到了身前。

在那股浪潮抵達了烏嶺下方之後,山腳的森林水位陡然暴漲,天地間風雲變色,地動山搖,好像上空都布滿了陰雲。

沈晨擦了擦濺在臉上的水珠,即便是站在百米高的山頂,都仿佛有浪潮拍打江岸一樣可怕,滾滾洪水帶著萬鈞之力,來自大自然的咆哮捲動著隆隆驚濤,席捲八方。

短短數分鐘的時間,在巨大的浪潮過去之後,森林被淹沒,很多低矮的山丘變成了一個個島嶼,原本乾淨清澈的舒水河流變成了渾濁的黃洪,林木倒塌、營地被淹沒,曾經的山腳叢林此時密密麻麻全是黑點。

那些東西都是林中雜物,枯葉樹枝、破碎的木頭、船隻殘骸以及很多在水中浮浮沉沉的江東軍士兵,離著百米開外的山下瞬間變成了一片人工湖泊,湖面上各種哀嚎聲、救命聲、呼喊聲不絕於耳。

江水還在快速流動,很多江東軍只能抱著木頭艱難地在洪水當中求生,恐怖的上游堤口還在源源不斷地灌水進來。明明天氣晴朗,也沒有下雨,但人間卻變成了一片恐怖的地獄,令人顫抖。

「將軍,這水能蓄那麼多嗎?」

張南渾身都濕透了,他剛才站在懸崖邊上,結果被一個浪花拍了過來,差點卷進去,好在周圍人反應快把他拉住,此時像是落湯雞一樣正擦拭著臉上污水。

沈晨搖搖頭道:「前些日子暴雨,南面山洪爆發,你知道為什麼舒水沒有因此而暴漲嗎?」

張南驚訝道:「將軍把那些山洪給蓄起來了?」

「是啊。」

沈晨笑了笑道:「而且不止是山洪,還有數條小河,也挖建了大量的蓄水壩。」

水攻的奧秘就在於挖建蓄水池,普通一個魚塘大小的蓄水池當然存不了多少水,要想起到像現在這樣瞬間讓河水暴漲二三十米的效果,至少得一個兩平方公里大小的湖泊才行。

但要想在山裡挖建那麼大一個湖泊,還要求在規定的時間內完成蓄水存水、堅固堤口、開閘放水等一系列操作,那幾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先不說人力物力能不能做到,單說要想修建這麼大的蓄水湖,就需要強悍的工匠技藝,而且只能建在上游。

所以周瑜和魯肅根本不相信沈晨能夠用水攻。

可他們卻忽略了好幾件事。

一是前些日子東南丘陵還在下雨,山洪持續爆發,水資源極為豐富,根本不需要用舒水裡的水來做蓄水之用。

二是沈晨原來是干設計工作的,曾經是建築設計師,在山裡設計建造湖泊並不難。

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他並不需要修建一個巨大的湖泊。

由於山林當中到處都有山洪和支流河溪,沈晨只需要派人在那些寬不過二三十米的小河修建攔截用的堤壩,然後在兩岸開挖蓄水池。

只要山洪與小溪小河足夠多,那麼十幾個小型蓄水湖同時開閘放水,短時間內巨大的水流量一起湧入舒水當中,就能夠造成大湖決堤的效果,讓舒水的水位暴漲。

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只需要利用好山裡的地形、河流的走勢以及最近暴雨的天氣,就能夠做到這一點。

而其中還有個問題就是人工。

雖然不需要挖建大型蓄水湖,只需要挖十幾個小型蓄水湖,以他們這點人根本做不到。

但山越人可以。

根據歷史記載,陳仆和祖山部各有數萬人,加起來人數足有十餘萬。

在他們的幫助下,沈晨於一個月內挖了大概十六個蓄水湖,用以承載舒水上游的山洪和溪流水。

這些蓄水湖都不大,每個蓄水湖的水量約在數萬立方米到十多萬立方米之間,總儲水量可能在二百萬立方米以上,大概是七分之一的西湖蓄水量。

看上去好像挺多,但舒水作為一條中小型河流,每天的水流量在千萬立方米以上,能在一天之內灌滿整個西湖。

而長江黃河這種超大型河流,每天的水流量則在數十億上百億以上,如果不流入東海對人類是一場災難。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沈晨僅僅只是截取了舒水每天水流量的五分之一,在一瞬間釋放出來而已。

就好像如果一個月每天都會下一幾個小時雨,不會造成什麼影響,可要是把一個月的雨集中在一天下完,就會形成洪災一樣。

沈晨也是利用這一點,並且分散修建蓄水湖,防止江東的斥候趁夜沿河南下去查看有沒有蓄水大壩。

甚至由於這些蓄水湖實在是太小,攔截的堤壩也完全是用木頭、石塊壘砌,在完成了蓄水功能後又蔓延了出去,造成舒水的水位並沒有下降,成功迷惑了江東軍。

現在的效果也十分顯著。

短時間內釋放出二百萬立方米的洪水,幾乎是舒水這條河流的五分之一,直接把烏嶺到石嶺兩岸淹了個遍,連綿數十里下來,以舒水的排水量根本不足以將這麼多水泄掉,導致整片山林都被淹沒。

山腳已是一片波濤翻湧,渾黃的洪水上各種人、畜、樹葉、木頭、船隻碎片飄蕩,很多人就這樣沉入了水底,被洪水淹沒,更多的人則是勉強漂浮,被水流卷向下游。

所有在烏嶺上方的江夏水師都呆呆地看著這一幕,大自然的恐怖給予了他們強烈的視覺衝擊和震撼感,以至於讓很多人都覺得雙腿顫慄抖動。

而就在這個時候,後山傳來連綿不斷的號角聲音,使得周邊的荊州兵頻頻往後山的方向看去。

「差點忘了。」

沈晨一拍腦門,拎起了放在地上的箭筒背在背上,左邊腰間懸掛著環首刀,右手提著一張弓,對身邊直屬於他的數百士兵呼嘯了一聲說道:「隨我來。」

將士們呼喝著三三兩兩,跟在他的身後,向著後山的方向而去,頃刻間隊伍就有了兩三千人,而更多的士兵還在加入其中。

這場戰隊對於他們來說,也充滿了波譎雲詭,直到這個時候他們才意識到後山似乎還有一股敵人存在。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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