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德之人,正是我兄劉玄德?

此言一出,別說下方諸多州府從事,就連劉備也是愕然不已。

因為他完全沒有想過劉琦會把荊州讓給他。

事實上諸葛亮和沈晨倒都給他策划過謀取荊州,但實際上劉備並未有武力奪取的想法。

當時劉表還在,荊州實力雄厚,他那點人馬給劉表塞牙縫都不夠。

後來沈晨給他的謀劃比較粗糙,沒有具體細節。

而諸葛亮做隆中對,是先取巴蜀,然後再看荊州局勢,等到劉表死後,就立即出兵得到整個荊州。

只是那時候諸葛亮又不知道劉表什麼時候死,因此在布置謀略時有一定局限性。

所以劉備這邊的戰略部署,從沈晨做昆陽對、新野對,再到諸葛亮做隆中對,都要缺少一定前瞻性,基本都是走一步看一步。

結果就是諸葛亮算漏一步,劉表死於劉備得巴蜀之前。

這導致隆中對當中先取西川,再等劉表死後,等荊州內亂時奪荊州的計劃落空。

劉表一死,劉琮上台,劉琦遭受打壓,劉備自然沒辦法去取西川了,只能連忙準備出兵幫助劉琦。

之後他們的策略就變成了幫劉琦得到荊州,然後在劉琦的幫助之下,出兵巴蜀,得到益州,聯合劉琦,攻打江東,再北伐曹操。

所以這也是為什麼劉備在打平亭之戰前,就許諾手下的東州兵,告訴他們打完這一仗,就帶他們回西川的原因。

結果萬萬沒想到,劉琦居然主動提出要把荊州讓給他。

這下劉備就一頭霧水了,聽到劉琦的話,連忙說道:「賢弟此言差矣,景升公雖道義有失,然賢弟一直堅守底線,抗曹而不背叛天子,如今荊州回到賢弟手中,正是因賢弟德行沈厚所致,你我兄弟同為宗室,自當相互扶持,共同匡扶漢室才是。」

「咳咳咳。」

劉琦咳嗽幾聲,臉色更加蒼白,苦笑道:「兄長之意,我自然明白。但是如今這天下,國之不國,缺少的是一位有主謀的人能夠匡扶宇宙,重新恢復大漢江山,我才能不足,並不能勝任,因而正需要兄長這樣的人來統領荊州。」

「這」

「長公子,我不明白,先帝楚王多年打下的荊州基業,就這樣拱手讓與他人,這是為何啊?」

「要是這樣的話,長公子又何必攻打二公子?還不如讓二公子繼續為主。」

「不錯,我亦是不明白緣由,還請長公子解惑。」

下方几個州府從事頓時情緒激動起來,裡面除了鄧洪和劉先沒有說話以外,其餘劉闔、劉觀、文穎、王威等人紛紛出聲,言辭激烈。

他們倒不是排斥劉備,主要是他們受劉表恩惠,忠誠事主。

像劉觀歷史上就多次勸諫劉表,王威則是在劉琮投降曹操,被曹操封為青州刺史,遠赴青州之後,忠心耿耿一路跟隨,後來曹操派于禁追殺劉琮,王威拚死反抗,最終於亂軍中殉主。

由此可見,雖然這些人之前事於劉琮,但實際上不管是劉琮還是劉琦,只要是劉表的子嗣主政荊州,他們都無所謂。

偏偏現在劉琦要把荊州讓給劉備,這是讓他們這些劉表忠臣不能理解的地方。

然而劉琦卻認真說道:「諸位,我想問問你們,荊州在我那二弟手中,真的能夠像我父親一樣,北可拒曹操,東可伐孫權,西可御劉璋,南可定交趾嗎?」

有人說道:「荊州帶甲之士二十萬,若不內鬥,自當可行!」

劉琦搖搖頭道:「即便是我父親在的時候,張允北伐曹操,損兵折將。蔡瑁攻打西川,結局如何?黃祖大軍討伐江東,一戰大敗而歸,以至於父親病倒薨殂。我那二弟生性懦弱,權力為蔡瑁蒯越把持,連父親都不能辦到的事情,他豈能辦到?」

「這」

眾人一時語塞,他們這才想起來一個殘酷的事實。

劉表在的時候,擁眾大軍二十萬,看似風光無限,但好像也沒打什麼勝仗,經常輸得大敗。

如張允的北路軍,蔡瑁的西路軍,黃祖的東路軍,次次鎩羽而歸,要不是劉備和沈晨經常幫著擦屁股,恐怕荊州早無了。

劉琦繼續說道:「因而若荊州在我二弟手中,這才是萬劫不復。我聯合玄德兄長討伐仲琳,便是不想父親基業毀於他手,若是放任不管,恐怕此時的荊州,早就被曹操與孫權瓜分。」

「既然如此,那長公子又何必要如此呢?」

王威問道:「公子在荊州威望最高,我等心中也是敬重不已,只是蔡瑁蒯越張允等人弄權,荊州之主才歸了二公子。如今長公子重掌荊州,荊州上下心悅誠服,公子眾望所歸,協助左將軍西取益州,大家互為同宗,相互扶持,共匡漢室不好嗎?」

「咳咳咳」

劉琦劇烈咳嗽,手帕捂在嘴上,片刻間鮮血染紅。

「長公子!」

「賢弟!」

眾人看到這一幕驚愕不已。

劉備連忙起身走過去,跪坐在劉琦身邊,見他臉色慘白,有氣無力,立即喊道:「快傳醫師。」

「不用了。」

劉琦笑了笑,擺擺手道:「醫師早就看過了,從前歲年末到今朝年初,我就重病纏身,一直在休養身體,奈何大限已至,油盡燈枯,早就已經堅持不住,現在諸位知道為什麼了吧。」

「.」

眾人一時沉默,場內鴉雀無聲。

劉琦就又說道:「如今天下宗室,只有荊州和益州,益州劉季玉自身難保,荊州若在我二弟手中,內有蔡瑁蒯越張允等人弄權,外有曹操孫權等人為賊寇,將來必然衰敗。我又病入膏肓,時日無多。荊州已是內憂外患,諸位難道看不出來,我若不將荊州託付給玄德兄,漢室江山恐將傾覆嗎?」

「.」

場內依舊沉默著,沒有一個人說話。

因為劉琦說的是對的。

現在天下劉姓宗室已經非常衰敗,劉協這個正牌天子被曹操控制,形同傀儡。

外面的宗室就只有益州的劉焉一系以及荊州的劉表一系。

劉焉的繼承人劉璋沒什麼能力,被家奴張魯反噬,現在都已經打到成都了,也許過不了多久,益州就要被張魯所得。

荊州這邊情況也不是很好。

雖然劉表的能力還是不錯,創建了這麼大一片基業,奈何他一死,立即就遭到了扶持他上位的蔡、蒯等世家大族的反噬。

原定的繼承人劉琦被排除在外,換上了生性懦弱有沒有能力的劉琮上位,權力被蔡瑁蒯越等人把持,如果劉琦和劉備不出手的話,將來荊州指不定姓蔡還是姓蒯。

所以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目前劉姓宗室,已經到了形勢極為危險的時候。

如果劉琦沒有生病的話,他的個人能力還是有的,再加上本身在荊州頗有威望,掃清蔡蒯二氏,重新掌權荊州,創建一番事業也不是不可能。

可惜眾人看著桌案上那條染血的絲巾,紛紛露出了惋惜的表情,這身體條件,恐怕是沒辦法做到那一步了.

而相較於荊州派系的沉默,劉備派系這邊眾人就各自互相對視,亦是覺得十分驚訝。

他們沒想到的是,劉琦的思想覺悟居然這麼高。

劉琮上位,作為沒有子嗣的劉琦,其實也有理由不去和胞弟相殘,爭這荊州之主的位置。

畢竟這位置就算是奪過來了,將來也沒有後代可以繼承。

但他偏偏聯合劉備這麼乾了。

世人以為他貪戀權力,於是與胞弟手足相殘。卻是不知道,他的格局居然如此之大。

因為劉協被曹操控制,劉璋快要被張魯打廢了,自己的弟弟又性格懦弱,被蔡瑁蒯越等人控制,他就乾脆起兵和劉備一起,搶奪荊州。

而且這還是在明知道自己重病的情況下做的選擇。

之後又眼看自己命不久矣,便把好不容易得來的荊州送給劉備,為的便是劉姓江山能夠繼續延續下去,保證祖宗基業屹立不倒。

這麼大的心胸氣概,縱是向來心高氣傲的關羽,都在心裡忍不住夸一句劉琦真男人!

唯有諸葛亮看了眼坐在自己對面正襟危坐,一副劉琦心腹的沈晨,心中在想,劉琦能有這麼高的思想覺悟,以他的本事肯定想不到,恐怕也只有自己這曉卿賢弟了。

劉琦扭頭看向劉備,對他說道:「玄德兄,這天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天子若無我們這些宗室在外搖旗吶喊,曹操恐怕早就已經篡位登基。奈何宗室日益孱弱,劉季玉為家奴所迫,二弟被佞臣所持,我又重病纏身,命不久矣,當今宗室,也唯有靠玄德兄來振興祖業了。」

「賢弟何至於此啊?」

劉備此刻眼淚都流了下來,痛苦道:「我聽說荊州有一位神醫名叫張機,若能尋到此人,或許有救。賢弟當好好休養身體,荊州還需要賢弟來做主,我豈能越俎代庖?」

劉琦搖搖頭,慘笑道:「我的身體我自然知道,看過無數醫師,沒得治了。宗室若無我,玄德兄又不肯接受荊州的話,恐大漢江山不保啊。兄豈能忍心祖宗基業為曹賊所得?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祖宗留下的江山傾覆嗎?」

劉備搖搖頭,無視下方諸葛亮頻頻遞來的眼神,咬牙拒絕道:「絕不可,景升公有收留我之恩情,賢弟又與我情同手足,我絕不會奪同宗基業。賢弟請放心,現在當務之急,就是要調養好身體。」

「咳咳咳咳.」

劉琦又輕聲咳嗽了起來,嘴角溢出鮮血,然後轉頭向右側屏風後面的耳室喚了聲:「婉兒。」

屏風後面便走出一個女子。

女子大概二十餘歲,小腹高高隆起,在侍女的攙扶下走了過來,小心翼翼地跪坐在劉琦身邊,輕聲道:「夫君。」

劉琦對劉備說道:「玄德兄,我將荊州託付給你,除了因咱們劉姓江山大業以外,還有一些私心。我身患重疾,時日無多,幸運的是去歲七月,妾室婉兒懷上了身孕,臨盆在即,我自感可能見不到我那未出生的孩兒了,因而不管是男是女,我將他們母子二人託付給兄長,還有我那兩個不成器的弟弟。若是將來兄長能夠以荊州之地,北伐曹操成功,興復漢室,還望兄長能夠記得愚弟往日情分,我的妻兒與那兩個弟弟,就全依賴兄長照拂。」

劉備已是淚如雨下,握住劉琦的手悲戚道:「賢弟莫要說這等喪氣話,先在府中調養身體,荊州事務,可交由曉卿與元陽公代勞。」

劉琦笑了笑道:「元陽公病得怕是比我還重,躺在竟陵,已是下不來床了。」

黃祖畢竟也是六十多歲的老頭,這段日子持續高負荷作戰,打洪口的時候甚至因為情緒激動,體力透支而吐血,現在還躺在竟陵縣衙府邸。

下方黃祖的兒子黃射得知此事大吃一驚道:「長公子,我父親重病了?為何沒有人告知我?」

劉琦解釋說道:「是元陽公讓我不要跟伱說,他說你在章陵要幫助玄德兄對付曹操,為免你分心,叫我隱瞞此事。不過如今戰事平息,你可速去竟陵探望,最好能把元陽公接到襄陽來,找襄陽名醫問藥。」

「多謝長公子,那我先去了。」

黃射忙不迭起身告辭離開,疾步跑出府邸準備立即前往竟陵。

等他離去之後,劉琦又對劉備說道:「兄長,我與元陽公都有重疾,亦是不知何時會死,還請兄長撫臨州事,代理荊州事宜。」

「我」

劉備一時茫然,回過頭,下方諸葛亮和徐庶都是微微點頭。

歷史上諸葛亮可是建議劉備路過襄陽的時候直接武力奪取荊州的主,這麼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他當然不建議劉備推辭掉。

而劉琦派系的人,一個個都是低著頭,現在也沒有了反對的聲音。

他們發現劉琦的算盤是對的。

雖然打了自己老弟的江山,把父親創下的基業讓給劉備。

可肉爛在鍋里,大家總歸是都姓劉。

將來如果劉備成功了,以今天劉琦讓荊州的這份恩情,劉琦的兩個弟弟劉琮、劉修和以及他還未出生的子嗣,一個宗室國王的爵位跑不了,那是不知道多少代的富貴榮華。

反觀要是劉琦不聯合劉備攻打劉琮,劉琮被蔡瑁蒯越控制,以他們的能力,恐怕要不了多久就會被曹操孫權瓜分荊州。

到時候不僅漢室江山不保,就連劉琮劉修和劉琦的子嗣,也會朝不保夕。

因此做長遠打算的話,劉琦這麼做並非壞事。

「長公子說的是。」

眼看劉備遲遲不能答應,下方一直沒有表態的鄧洪忽然說道:「公子現在身體有恙不能處理州務,州中大小事務還是需要主謀的人,還請左將軍撫臨州事,安定荊州人心。」

劉先也站出來說道:「正是,即便左將軍並無奪同宗基業之心,但至少應該先助長公子治理州府,等長公子身體休養好之後,再做其它打算。」

之前反對的荊州從事見到鄧洪劉先如此說話,一時詫異,倏地眾人又忽然想起了他們與沈晨的關係。

沈晨是劉琦心腹,在地位上可能還要高於黃祖。

因為黃祖年事已高,又重病在床,已經很難再參與荊州的管理事務。

而沈晨今年才二十二歲,未來很可能會成為荊州掌權者。

並且作為目前的荊州軍神,又是當世大儒,雖然才二十二歲,可他在荊州的聲望達到了一個極為恐怖的程度。

因此沈晨的態度,分量極重。

現在他雖未直接說話,可鄧洪劉先,也許就代表了他的想法。

如果連他都支持劉備的話,看來劉備入主荊州,確實是一件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當下眾人也不再遲疑,紛紛勸進。

「左將軍,如今長公子需要休養身體,荊州的確不能沒有主謀之人。」

「是啊,左將軍助長公子奪回荊州,在長公子身體有恙的時候,代為治理,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

「我等對左將軍代撫州事之事,並無異議。還請左將軍看在楚王、長公子以及荊州百萬戶軍民的份上,先行處理州府事宜吧。」

諸多州府從事相繼發聲。

由於劉琦的病重,他們的態度自然也得改變。

畢竟正如劉琦所說,劉琮和劉修不堪大用,劉琦自己又身體不好,讓劉備掌權,未嘗不是一件壞事。

一直到了最後,沈晨也進言道:「左將軍,國家大事,不能沒有人決斷。今長公子抱恙,將軍代理州事,想必也是眾望所歸矣。」

劉備目光遲疑地看著台下。

下方都是劉琦這一派在進言,諸葛亮他們倒是想進言,可他們肯定沒那麼厚臉皮說話,所以一個個都沉默著。

不過那殷切的眼神已經給出了答案。

所有人都在等待著劉備答應,此時他不得不做出回應,咬牙說道:「既是如此,那我暫時代理州事。事先說好,只是為我伯瑞賢弟代為管理,等賢弟身體好些,我自當歸還荊州於賢弟。」

劉琦大喜道:「既是如此,取我荊州牌印來。」

當下就有僕從取來牌印。

所謂牌印是兩種東西,一是塊牌子,二是印璽。

劉琦把這兩樣東西託付給劉備,就相當於把荊州權力,交接在了他手裡。

只是劉備堅持宣稱自己只是代為管理,絕非謀奪同宗基業,因此現在劉備還並未名正言順掌控荊州。

不過有了牌印在手,整個荊州上下軍隊他都可以調用,屬於是名義上代管,實際上已經成為了荊州最高掌權者,將近二十萬大軍,全都在他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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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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