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陽初升,淡淡望著蒼茫大地。白雲朵朵,間雜著兩三朵暗暗的烏雲,像棉花里的斑點。

「阿元哥你總算來了!」村子西門一里之外,青石道旁,林萌蹲在一塊巨石上,背上背著個翠花布包裹,一手扶著膝蓋,那張並不算太好看,卻十分柔和的瓜子臉上帶著疲憊。

「我要等爺爺離開了以後,才敢出來嘛,哪知道他半天也出不了門!」張元笑嘻嘻地望著林萌,卻不知怎麼的,心裡湧起一股酸楚的感覺,就好像林萌是他心底極為珍貴的東西,然而他卻發現她竟遭到了些破損一般——他現在還不知道,這種感覺,叫作憐惜。

「就是你出的餿主意,害得我這三天像坐牢一樣,澡也不能洗,睡覺也不安穩,總是把娘親問我什麼!」林萌揉揉眼睛,埋怨道:「你是不知道,我沒被她煩死,先要給累死了!」

「不是吧?」張元這幾天也過得不太好,卻還是誇張地笑道:「你三天沒洗澡啦?怎麼可能?快讓我聞聞,臭了沒有——咦,還是這麼香,沒有一點臭味啊!你真的三天沒洗澡?」

「你要死啦!」眼看著張元鼻子都要挨著她臉頰了,林萌慌忙一把將他推開,臉紅得跟杮子似的:「滾開啦,誰要你來聞的——人家早上匆匆忙忙洗了澡的,你以為像你這樣啊?」

「可是我天天都有洗澡啊!」張元笑嘻嘻地:「叫你把門釘上,你還真連個縫隙也不留啊?起碼自己進出要方便嘛。我都是等爺爺離開家門以後,偷偷溜出來洗澡、吃飯,還要為我們進林子打獵作準備。哪知道你這麼笨,居然連出來洗澡也不敢,哈哈,笑死我了!」

兩個少年肩並肩,腳踩著青石大道,朝著西邊的大林子走去。

他們腳下的這條青石道,據說是從鎮嶺關那邊修過來的,一路向北,直到過了洛雲鎮才拐向東北,經荒村、千頃麥田、黑木岡,繞過首陽山後折向西邊,沿著洛水南岸到隕星村,再繼續往西,經赤松林、鏡湖便到了青石隘,從那兒便通往了天昱嶺的深處。

他們今天要去的,便是赤松林。

赤松林,是一片足有上百里方圓的巨大森林。它的西邊緊接著天昱大森林,那是妖獸的樂園;東邊五里,便是隕星村;北面挨著洛水,南面則是已有千萬年曆史的青石道。

赤松林里,儘是合抱粗的參天大松樹,樹幹修長筆直,枝葉卻都是火一般的赤紅,艷麗無雙。這種赤松是一階木材,質地勻稱,那些枝葉更是引火燒炭的絕好材料。

煉丹、煉器、做飯、取暖,哪樣用不到火?這片赤松林,也給隕星村帶來了無盡的財富。

當然,真正的財富絕非這片松樹,而是林子裡那取之不盡的天材地寶。

赤松林緊鄰天昱嶺,物產十分豐富:首先便是龐大的妖獸資源。林子裡,從一星直至四星的妖獸,都有人曾經看見過,它們身上的皮毛、牙齒、鮮肉,在在都吸引著隕星村的人們。

但是隕星村的狩獵隊卻極少進入赤松林。因為林子裡的小型低階妖獸雖多,卻不夠吸引他們;而高階妖獸雖也不少,卻多數是食肉型的,性情兇猛暴虐,極為難殺。當然狩獵隊也不是殺不掉這些高階妖獸,但付出的代價太大了,村民們並不願意。他們寧願多走些路,去南邊那片小山嶺里,那兒的白毛羚羊、花紋野牛又溫順,肉質又好,那是他們的目標。

所以赤松林雖離村子極近,裡面的妖獸卻是極多,因為沒人去獵殺。

赤松林的第二種資源,便是四處皆見的藥材,從一階的紅花、黃芪、茯苓,到二階、三階草藥,可以說是遍地都是。同樣也是因為少有人來,這些藥材的年份還都不低!

當然,大凡寶貝,總有妖獸守護。這些藥材雖多,你也要能夠戰勝它們旁邊的妖獸才行。

一想到自己要去的,是個遍地豺狼的地方,林萌心裡就直打鼓:「阿元哥,我們兩個真正的菜鳥,真的要去那麼危險的赤松林嗎?要不,我們還是跟著狩獵隊,去南邊山嶺吧?」

「跟著他們,哪有什麼出息?」張元撇撇嘴:「你忘了我們的計劃啦:留夠交納肉脯稅的東西,我們就可以把其他材料積存起來,拿到鎮上去賣了,給自己換裝備、換資源。以後我們積存的錢財多了,我們還可以去洛雲鎮啊、鎮嶺關啊、仙元郡啊去看一看。同時,採集藥材煉製丹藥,幫助我們儘快提升實力。總有一天,我們會成為村民們全都要仰視的存在!」

「嗯!」雖然這個計劃聽著不怎麼靠譜,但林萌還是十分信服地點了點頭:她心裡還揣著一個夢想:升到長生境。只有這樣,她娘親才不會逼著她,去和那些土陋的村民相親。

至於要多久才能升到長生境,她不大清楚。大概,也許,應該,千把年後總能成功吧?

張元順手將劍鞘舉過頭頂,衝著遠方的大森林狂叫了一聲:「赤松林,我來了!」

林萌則驚訝地睜大了雙眼:「我的天吶,阿元哥,你從哪裡找了這把長劍來?」

她看看自己,兩手空空,不由感到有些羞慚:這副樣子,你是去拖阿元哥的後腿的嗎?

「村南,鐵匠鋪!」張元驕傲地一笑:「我三天前和你分開以後,就去了他鋪子,找到掌柜大壯哥。自從一年前我給他孩子取了個『承舜』的字以後,他對我就特別特別地好。聽說我要買一柄劍,還專門找了上百斤上好鋼鐵,費盡心思提煉出十斤精鋼,煉成了這柄長劍!」

林萌抿嘴一笑:「按照村子的風俗,你給禹兒取了字,就是他的乾爹了。你雖然總也不承認,但洛大壯哥哥的心裏面,一定就是這麼想的。這叫什麼,好像叫做打幹親家吧?」

洛禹,是一個五歲的小男孩,鐵匠鋪主事洛大壯的兒子。洛大壯今年四十多歲了,後天境七層,實力倒是不弱,因此也只像三十來歲的模樣。他四十歲才娶妻,四十三歲才生下禹兒,也算老來得子,因此寶貝得跟什麼似的,人家的兒子要十六歲才取字,禹兒五歲就取了。

神魔大陸人類處境艱難,繁衍的任務艱巨。雖然只有達到長生境的人,破了元陽元精之後才不會影響修行,但像隕星村這樣的村民,本就沒可能修煉到長生境,因此成親都比較早。

像洛大壯這樣,四十歲才結婚的,要麼是弱小得沒有女人看得上,要麼就是心比天大,一心想著突破——洛大壯也確有天資,四十來歲就修煉到了後天境七層。但村子裡的功法實在太弱,從理論上,那些凡級下品功法,沒一部能讓人修煉到後天境頂峰。像是洛千城、洛均這樣的先天境強者,都是不知花費了多少資源,付出了多少艱辛,這才險險突破的。

比如洛千城,就是在耗盡最後一絲力氣,才在九十八歲、將死之時成功突破了。當然,他突破了一年之後,那相貌就變回了四五十歲的模樣:壽元增加後,一百歲的「高齡」,也的確只當得四五十歲。但他自己都知道,若重來一次,他絕無可能成功突破!

扯遠了。總之,就為了禹兒的那個字,洛大壯便和張元結成了真正的鐵哥們,好朋友。就連村裡把張元稱為「隕星村第一廢材」,他也從沒隨聲附和過——當然也沒有辯駁過。

他的妻子也曾問過他:「你既然當張元是朋友,為什麼不為他辯解?」

他的回答是:「我自然當他是朋友,而且絕對相信他,他不是久居人下的人。但是我為什麼要為他辯駁?用事實洗刷村裡的偏見,不是他自己的事情麼?當朋友的,只需要相信他!」

「鏘!」張元抽出長劍,只見劍鋒如秋水一般,散發著瑩瑩的寒光,卻又有一股熱意:想來是洛大壯在劍身里加進了火性材料:他知道張元是火屬性,的確也算有心了。

張元其實不是火屬性,他是全屬性修士,哪一種屬性的功力,理論上他用來都沒什麼困難。但他現在的拿手本事,就只有一招「龍戰於野」,那倒的確是火屬性的。

「勁集於腕,心隨意通,凝意於氣間,透尖而起,咄!」這幾句話,是張元自《劍氣的奧秘》里學來的,他也是隨口一念,卻驀然發現,隨著這幾句口訣,他的真氣竟真的涌到了手腕,匯聚於掌心,竟已不吐不快,於是「咄」地一聲,一股火熱的氣息便湧出了劍尖!

那是一道如繡花針般細小的淡紅氣息,淡得幾乎看不見——而地上,則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洞,深不見底,就像有人用針戳出來的一般;而周圍的草莖,則已變得一片焦糊!

「呃!」張元驚愕無比,望向林萌——她的瓜子臉上,此時已是一片驚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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