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來話長,稍後我再跟你細說。」歐青謹讓馬兒走到較遠的地方,勒住馬兒:「你等著,今晚我必然要叫他死在亂刀之下,好生出了這口惡氣。」

夏瑞熙靠在他懷裡,聞著他身上的汗味,聽著熟悉的心跳,只覺得濃濃的倦意潮水一般襲來,全身再無半點力氣:「我不想看,我們可以先回去麼?」趙明韜肯定是不會有好下場的,但她對怎樣活活砍死一個人並不感興趣。

歐青謹摸摸她的頭:「你不想親自看看他的下場麼?」

夏瑞熙打了個呵欠:「我想睡覺,好累。」這幾天以來,她就不曾睡過一個好覺,每天都繃緊了弦,驟然放鬆,就再也堅持不住。

歐青謹卻是瞪大了眼睛,關注著戰況,趙明韜必須死,趙明韜不死,難解他心頭之恨。

聞聽夏瑞熙的話,把她往懷裡更摟緊了些,嘆息道:「睡吧,我帶你回家。」

那邊趙明韜從馬上跌落,他當機立斷割斷了系馬鐙的牛皮繩,動作敏捷地在地上滾開,好歹沒有被馬壓住或是被馬蹄踩著,卻是新傷帶舊傷,摔得爬不起來。

埋伏在地坑裡的人已經跳出來,掄刀就砍,他匆忙中只顧得舉起匕首往上一格,另一邊又是寒光閃到,他原以為他怎麼也躲不過這一刀,他的部下卻是反應敏捷得很,很快護住了他。

「放信號!」他吼出一嗓子之後,匆忙尋找夏瑞熙的身影,卻只看見兩人一騎飛速跑開。那個身影何其熟悉,他曾經在夢裡,在腦海里,無數遍的描摹了許多遍,不是為了別的,而是總情不自禁拿他與自己相比較而已。

歐青謹竟然又沒有死,他又中了歐青謹的圈套。

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呢?趙明韜百思不得其解。然而此刻的場景已經由不得他慢慢去思索,歐青謹帶來的人同樣不多,可卻是精挑細選出來的軍中好手,非文家茶莊裡的人可比。而且此刻文家茶莊裡的人也趕上來了。

接應的人還遠,就算看到信號立刻打馬狂奔趕來,也要將近半個時辰,所以必須拚命,怎麼也得熬到那一刻。他紅了眼大吼道:「接應的人片刻就到,拼了就有活路在,拼了。。。。。。」一群亡命之徒的力量是不容小覷的。

歐青謹眯起了眼睛,只恨時間匆忙,不能多挖幾個地坑,多傷幾匹馬,多摔傷幾個人,要是有弓箭就好了。

這邊李鉞揪著容氏的頭髮,一瘸一拐地拚命拖著她往趙明韜這邊靠攏,大聲吼道:「住手!否則老子宰了她!」

容氏恨恨地瞪著李鉞,她同樣摔下馬背,她的運氣卻沒有夏瑞熙那般好,有個死心塌地的人在一旁守護。她雖靠著敏捷的身手不曾摔斷脖子,卻是扭著了腳,五臟六腑都幾乎砸得移了位。

靠著直覺,她緩過勁來就拚命往旁邊爬,卻被李鉞抓了個正著,重新又淪為了人質。她那個恨呀,一方面恨不得趙明韜被碎屍萬段,另一方面卻又害怕攔截的人不聽李鉞的威脅,害她白白送了性命。

畢竟,仇人的性命和自己的性命比起來,還是自家的性命重要許多。所以,在李鉞的刀割破她的脖子時,她配合的痛楚無比地尖叫了一聲。

截殺趙明韜的兩幫人,歐青謹帶去的一幫人不為所動,繼續砍殺,文家茶莊的一群人卻是不幹了,伸刀擋住了攻勢,大吼道:「住手!你們若是害得我們九小姐出了什麼事,以後就不怕我們大帥怪罪下來麼?」一個庶出小姐的命不重要,丟了容家的面子事大。

歐青謹的人不曾得到指令,猶豫不決。先前摸進趙明韜房裡的那個年輕人揚聲道:「歐大人,你不能只顧著你自家人的死活,就不管其他人的死活了吧?若是九小姐真出了點什麼事,只怕劉將軍也是不好和容大帥交代的。」

趙明韜鬆了口氣,抬起眼四處搜尋歐青謹和夏瑞熙的身影,當看見遠處的人影時,他不由握緊了手裡的鋼刀。

夜風把青年男子的話吹過來,驚醒了昏昏沉沉的夏瑞熙。她聽得一清二楚,抬眼看去,只見歐青謹臉色更黑,可以說是已經猙獰,便低聲安慰:「青謹,我知道你希望快刀斬亂麻,儘早把這事處理了。但容家這麼多人在這裡,都看著呢,你怎麼也得表個態,撇清了你自己再說。否則,將來要被記恨的。」這些武將,面子可是看得很重的。

歐青謹苦笑:「我何嘗不知道,只是不想功虧一簣罷了,我們過去。」夏瑞熙不知道,他對付趙明韜,花了多大的力氣和心思。眼看就要得手,卻又突生變故,也不知容家的人為何這般沒本事,這麼好的機會都沒有把容氏救出來。

若是有容家能做主的子弟在這裡,斷然不會發生這樣的事情,肯定是要犧牲容氏,拿了趙明韜,以全大義的;然而,此時此刻,儘是一些怕擔了責任的小兵,唯恐容氏死了被怪罪,自然要先顧容氏的性命。

至於發話的這位麼,來歷不明,行徑古怪,說是專為容氏而來,有些舉動卻頗讓人費解,此時又說這話來逼他,也不知到底是走的那條道,打的什麼主意。罷了,罷了,先憋過這一關再說。

歐青謹拿定主意,打馬上前:「請各位兄弟先退十步。」微笑著對那青年男子說:「這位兄台說話可真是難聽。我若是只顧著自家人的死活,搶了人就該跑,還留在這裡幫各位的忙做什麼?」

「食君之祿,忠君之事,你留下來不是幫忙,而是應該的。」那青年男子語氣囂張至極,看了看歐青謹懷裡的夏瑞熙,嘴角綻開一個笑:「伉儷情深,今日算是開眼了。」

「他是誰?」夏瑞熙輕聲問歐青謹:「我覺得他有點古怪。」

既然能摸到趙明韜的房間,用劍指著趙明韜,逼得趙明韜不得不把她當做人質,說明他非常人。這樣一個人,卻偏找不到容氏的藏身處,非要嚷嚷說讓把容氏交出來就饒趙明韜一條活路,之後又那般窩囊得跟在後面,實在說不通呀。

歐青謹嘆口氣:「我也不認識他是誰,是他告訴我你們往這個方向來的,也是他告訴我,有這麼一個平原,你們必然要從這裡經過,否則我不會來得這麼快,提前挖好了坑等著。」

不得不承認,這次偷襲成功,離不開此人的提醒和幫助。他隱約覺得,此人雖然一口一個容大帥的,只怕並非是容大帥的人。

神秘青年男子此時已在和趙明韜談判,最後雙方各退二十餘丈,大約兩刻鐘後,接應趙明韜的人趕來,容氏被放回。趙明韜在一群人的簇擁下離開,臨走之前,他狠狠看了夏瑞熙和歐青謹一眼,隨即絕塵而去。

歐青謹難過得很,這麼好的機會,竟然給那青年男子破壞了,看向那男子的眼神就頗有些不善。那男子打馬過來,笑道:「我壞了歐大人的好事,歐大人此時只怕是恨透了我罷?」

歐青謹淡淡地笑著:「兄台說哪裡話?兄台不是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麼?兄台做的既然是忠君之事,我又何來恨透兄台只說?」打著忠君的旗號,卻放走逆賊,分明就是違逆!他恨啊,只恨手裡沒有弓箭,不能給亂箭射殺趙明韜。

青年男子默了片刻,呵呵一笑,抱拳道:「今日之事,情非得已,但也算是互惠互利,各取所需。剩下的事,請歐大人莫要再管,他日必然會給你一個交代!」說完不等歐青謹回答,也不和文家茶莊裡德人打招呼,打馬飛快地去了,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這人到底是誰?態度傲慢得很。」夏瑞熙更奇怪了。

歐青謹卻是恍然明白過來,勒轉馬頭:「走吧,先找個地方歇歇,明日回家。趙明韜定然插翅難飛。」見夏瑞熙不明白,他親熱地颳了刮她的鼻子:「不困啦?他是皇帝的人。」這人突然出現在這裡,這般做派,反覆提醒他說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觀其行,察其言,只能是新帝的人,是新帝布局在西京城的一顆很關鍵的棋子。

趙明韜作為名義上的叛軍之首,身份又特殊,新帝需斬其首級,才能震懾天下。相比較而言,於全局來說,容氏卻是微不足道,她的死活與趙明韜的生死所含的意義實在不能相提並論。

然而,此人口口聲聲都是容帥,都要救容氏,為此不惜攔阻他的人,放走了趙明韜。這只能說明,新帝在竭力討好容帥,在忌憚容家軍!

容氏的事,說好了,就是君恩隆寵;若是說不好,有朝一日便是容家為了救女兒,私自放走要犯的大罪。結局如何,要看容家怎麼把握,也要看新帝是否有容人之量。

討好了容帥,趙明韜卻是不能放走的。如果不出所料,應該有人等在前方某處,張開了天羅地網等著趙明韜。這人這般匆忙地趕去,只怕就是去報信和幫忙的。

「哦,原來是這樣。」夏瑞熙不再去想它,左右逃不脫那些爭權奪利的陰謀詭計。她抱緊了歐青謹:「我們什麼時候才能過上平靜的生活,遠離這些紛爭?好累。」

歐青謹扶著她的頭髮:「很快了。」今晚的事情讓他看到,新帝才是最後那隻黃雀,剛柔並濟,謀略在胸,布局天下,由此可見,天下指日可定。

夏瑞熙從歐青謹懷裡醒來的時候,已是身處一間簡陋之極的農舍中,身下睡的床鋪有股異味,但是身邊有她最愛和視她若寶的男人,所以一切都算不得什麼。

夏瑞熙有些失神地看著歐青謹黑瘦了許多的臉龐,他怎麼不問她這幾天發生了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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