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人飛遁速度極快,已經超過音速,聲到人到,晃眼間出現在傅則陽面前,長得又黑又瘦,跟千年的殭屍仿佛,一雙碧眼凶光閃爍,不穿衣褲,只用鳥毛樹葉製成一條短裙,一扇雲肩裹住要害,手持鳩杖,滿面帶笑:「自昔年小靈山一別,神君風采更勝當年了!」

這人正是鳩盤婆,她在深山蠻荒之地創立赤身教,收些化外番民做教眾,親傳弟子卻只有三五個,魔法高深,當年在紅蓮法會座位十分靠前。

傅則陽一見是她,立即通曉來意:「道友,你是給齊漱溟來當說客的麼?若如此就不必說了。」他指著托在掌心的青色煙球,「這餐霞小輩屢次挑釁於我,這次撿我花費不少心血眼看到手的便宜,還把我一件鎮洞之寶盜走不還,不殺不足以平民憤,不殺不足以謝天下,你有什麼話,等我用魔火煉化了她,拿回寶物咱們再說。」他說著就要動手。

鳩盤婆趕緊阻攔:「神君且慢!千萬看在老身的面上,容我先把話說完。」

傅則陽停手:「你要說什麼?你出身魔教,竟然給峨眉派未來的掌教做說客?」

「神君不也當上武當派的掌門了嗎?」鳩盤婆苦笑,「老身開個玩笑,神君莫要見怪,唉,此事我本也不想管,只因我當年受過長眉真人的恩惠,得他點化之功……」

原來峨眉派跟魔教之間的糾葛不小,昔年長眉真人進入石神宮,用紫郢劍將血神經上冊斬成化碧珠,正要去斬下冊時候,石神宮主請他罷手,把下冊先還回來,算是借與的,以解他女兒昔年向魔神立誓造成的惡果,為表誠意,還把專門克制血神經的血蓮萼送給長眉真人,請他監督未來修煉血神經的魔道修士。

後來鄧隱戀上石神宮主的女兒,由道向魔,墮落魔道,還在魔道公主的幫助下得到血神經的下冊。在這期間,鐵城山老魔的女兒單戀鄧隱,百般引誘,鄧隱也曾墮落過……關係十分混亂,發生了不少事情,鳩盤婆跟長眉真人和鄧隱都有過來往,那時候她還只個魔教中普通的晚輩弟子,論輩分論法力,都不能望兩人項背。

鳩盤婆被丈夫背叛,並受魔咒折磨,苦苦向鐵城山老魔哀求,得傳三部魔經,煉成九子母天魔,創立教宗,才能為魔教中獨占山頭的大佬級人物。

後來長眉真人曾經偶遇鳩盤婆,對她進行許多規勸,鳩盤婆便收斂了過去種種惡跡,將作惡太多,不能悔改的弟子全部處死,差些的也逐出師門,連她和弟子們豢養神魔,也不放出去令其隨意害人,而是不厭其煩,親自去人間找到窮凶極惡的壞人殺死,連魂魄帶肉身一起帶回來給神魔做祭品享用。

鳩盤婆始終念著這點「點化」之恩,既知收斂,以避未來災劫,也想辦法交好峨眉,儘可能地向正教靠攏,洗白自己,並還昔日的恩情。

她說了一番言辭懇切的話來給餐霞求情,並拿出長眉真人當年那套「點化」她的說辭來勸傅則陽棄惡從善,好避天災人劫。

傅則陽看時間還早,便也想點化與她:「天之道,損有餘以補不足。截長補短,損高補低,如熱量從熱向冷,濃度從濃轉淡,此是自然規律。我輩修行人,與普天下的凡夫來說皆是有餘,為大道所損,因此方有天劫,跟你殺人與否,做多少善功善事有什麼關聯?」

鳩盤婆辯道:「廣修善緣,仇人越來越少,朋友越來越多,自然人劫人禍轉少。況且道友難道不知,天劫發動時,亦有仙界賞善罰惡之神助持,更有異界魔神隔空干擾。若能積修十萬功德,善神保佑,天劫能減弱三成。若修百萬功德,非但善神保佑,諸天護持,連群魔亦不能害,魔劫再減三成。而如道友所說,我們為有餘,眾生為不足,我們普度眾生,廣興布施,正是損己之有餘以補眾生之不足,天劫一減再減,終至於無,豈不可喜可賀?」

傅則陽笑道:「想必這就是當年長眉真人給你講的避劫之理了?確實有些道理,但這是仙道佛道,卻不是我們魔道。魔之一道,損眾生之不足以奉己身之有餘!天神欺我,我便滅了天神,魔神害我,我便奴役魔神。天劫不足懼,魔劫不足懼,人劫亦不足懼。與天斗,與魔斗,與人斗,天上地下,唯我獨尊,如此才是魔門正宗!」

「好大的氣魄!」鳩盤婆聽完咋舌,「若是旁人說出此話,我只當做是妄言妄語,這話由神君口中說出,我卻是要信的。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請神君為我解惑,既然神君不屑善功,當年為何還要去北極率領群仙拯救天災,積修數百萬的功德呢?」

傅則陽道:「魔之一道,由人性情慾望而生髮,隨順眾生,取補之餘,要給眾生快樂,眾生喜歡美人,我便送與美人,眾生喜歡錢財,我便送與錢財,眾生喜歡功德,我便送與功德,凡此種種。我們用取自眾生之資幫助眾生變現快樂,抵禦災劫,共同在此界逍遙快活,此為大自在。似佛門極樂,乃假極樂,要人放下一切快樂而得至樂,實非真正樂事。」

「一派胡言!」空中傳來一個溫潤的女聲,緊跟著空中金光大作,無量佛光在高空糾結聚集,結成一朵金色蓮台,一位美貌溫柔的女尼在蓮台上現身,是站立像,升高丈六,遍體金光,頭頂上方有大量的光明雲,普照四方,正是優曇神尼到了!

鳩盤婆舉著鳩杖,很有禮貌地行禮:「見過神尼。」

傅則陽笑道:「優曇道友,你終於來了。」

優曇神尼嘆了口氣:「我若不來,你必殺餐霞,因此也只能來了。」

「不錯!」傅則陽點頭,「不過這也是你們偷盜我東西在先,由使個聲東擊西,梅花分瓣之計,把斷玉鉤讓餐霞帶著往峨眉山去,將吸星琢留在你的潮音洞,還用佛光遮掩,蒙蔽天機,我差一點就被你們矇騙過了。」

優曇神尼緩緩搖頭:「可惜我小看了那吸星琢,我的佛光竟然無法完全隔斷你們之間的感應。我只問你,若我執意將那寶物扣下,你是否會將其引爆,將中原大地毀做廢墟?」

「神尼太高看了我那寶貝了,你的佛光護法也真箇厲害,我竟然沒辦法直接把它召回來,就算引爆,也必然被你強行壓制在地面,不能升空吸攝諸天星辰,頂多引發地震,太虛煞火蔓延,將方圓三千里之內一切山河焚燒成灰。若無人收拾,等年深歲久以後,或許會熔穿底殼,引發二次災害。至於我會不會發動,那只在我一念之間了。」

優曇神尼道:「這東西不愧是魔教第一至寶,別人煉製的這類法寶,只需以佛光送入高空大氣層外,讓它在太空裡面爆炸,便不會損及人間,你這吸星琢卻是送得越高,吸收諸天星辰的力道越大,我想了許多辦法都無法將其消滅。」

「若沒有這點本事,我怎能放心容得餐霞將它帶走?」

「你的本事不小,可惜神通越大,造業越多,重業壓身,雖然此時歡樂,未來等壽命終了之時,依然墮落,萬劫不復。」

傅則陽道:「我只要修成血神經的最高境界,證得不死不滅,萬劫不復之身,與天地同壽,何人何事能讓我墮落?」

優曇滿面慈悲:「道家有小年大年之辨,可知天下本無真正的大年,滾滾輪迴之中,再大的年也有終了之時。有生必有死,生為死之因,死為生之果,若想不死,須得不生。哪怕壽長億萬,與天地同壽,然而天地亦有毀滅之時,人亦隨之滅亡。有情眾生有老病死,無情眾生有生住異滅,宇宙星空亦有成住壞空,萬事萬物皆逃不出這個生死輪迴。你要麼解空成真,涅槃寂靜,要麼歸根復命,齊物合道,不然終有死滅之時。不然,你以為千萬年來佛道兩教那麼多的高手,智慧神通都不下於你等,為何都甘願尊規守律,自我約束,所為何來?若真有你說的那等好事,既能享樂,又能長生,又能達於無窮,我也不修這佛了,扔了木魚,褪下緇衣,跟你修魔去!」

鳩盤婆聽完這這些話,忍不住老淚縱橫,雙掌合手,皈依拜服:「神尼真乃普渡眾生的菩薩,我昔年由凡入聖,修成許多神通,比之世間凡夫強了不知幾千百倍。然而快樂短暫,痛苦長久,先遭男人背叛,後被妹子拋棄,只剩下我一個人在鬼哭神嚎的深獄之中日日夜夜守著魔燈,百年孤寂,與自囚於地獄等同。弟子祈請菩薩開示,我早有棄惡從善之心,天劫眼看臨近,卻不能解脫,昔年便想求長眉真人收入門下,卻道與玄門無緣。如今見識了佛門廣大智慧和無邊的法力,懇請神尼廣開普渡之門,弟子願意皈依我佛,同向極樂!」

傅則陽正在回味優曇神尼方才說的這番話,他昔年得張三丰開示指點,說世間只有一個道,並無三個道,因為三家研究的都是宇宙萬物,其對象和本質是一個東西,只是研究的角度和結果不同,不論是道家修仙證道,還是佛教普度眾生,亦或是魔教取短補長,都是為了讓自己活得更好。

哪怕佛教有「廣修供養」「忍辱普渡」的奉獻教義在,也是由於他們發現了眾生本質一真不二,因此無緣大慈,同體大悲,大家共同富裕的結果,自己富裕也包含在內。

傅則陽過去道魔雙修,找到兩家的相同點,也找到了相悖的地方,他學習三豐真人的境界,跳出兩家的藩籬,以事實為基礎,去圓融兩道為一道。

他過去沒有修過佛,如今聽得優曇講的這番「佛門正宗」之理,與道理不同,與魔理更是矛盾,他再用三豐真人的那種境界去試著貫通融匯。

見鳩盤婆哭泣跪求,他笑道:「婆婆要想皈依佛門,需要先學會放下,先把你那九子母天魔放下。那九個魔頭作惡太多,你解脫不了,災劫沉重主要都是他們的緣故,不如送我,我替你擔下這個劫數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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