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公冶黃算定吉時,叫傅則陽帶他去劈天王府。

極樂妖國除了摩天大聖摩黯居住的皇宮以外,其他六個妖王各有一座大型的王府,他們有的愛山,有的愛水,各自府邸內的裝修布置都不相同。

劈天大聖是五彩鸚鵡,喜歡山林,王府裡面修剪得樹木清脆,小溪潺潺。

傅則陽在門口遞上傳令牌,說自己有緊要的軍情要稟報給劈天大王。

門衛進去通報,很快出來:「大王要你們進去。」

一隻灰鸚鵡嘰嘰呱呱地一通嘮叨:「快走快走!大王急著要進宮去呢!要是真正緊急的軍報,大王要帶進宮去跟陛下研議,若是不那麼緊要的,大王就先進宮去了,你們快跟上,待會見著大王……」

終於來到劈天大聖寢殿,越過廊柱,進入大殿,劈天大殿正坐在奢華的王座上。

劈天大聖已經完全修成了人形,是個年紀不甚大的少年模樣,就是頭髮五顏六色的,瞳孔也不斷閃爍著五色奇光,身上穿著五彩霞衣,微蹙的眉宇間帶著一絲焦慮。

「綠劍,你有甚緊要軍情,要連夜來告訴我?你此時應該在邯鄲府,可是袁長空吃了敗仗?把邯鄲府也給丟掉了?」

傅則陽往旁邊讓了讓,用翅膀指著旁邊的白鸚鵡:「緊要的軍情在他身上。」

劈天大聖看向殿下的白鸚鵡,感覺有些眼熟:「他是誰?怎地……我仿佛見過?」

公冶黃說:「還請大王屏退左右,關閉殿門,此事非同小可,不能讓別人知道。」

劈天大聖擺手,讓灰鸚鵡把侍者都帶出去,然後將殿門關閉。

灰鸚鵡不肯:「大王不可!這白鸚鵡我們都沒見過,雖然是綠劍帶回來,但也不可不防,萬一他是人類派來的刺客……」

劈天大聖不耐煩地說:「什麼刺客能夠殺得了我?除非是光明教主,或者左右使者,四大法王親自,否則隨便派個小妖就能來害了我,你也不會在這裡喊我大王了。」

灰鸚鵡帶人出去,把殿門閉合,劈天大聖有些不安地問公冶黃:「你到底是誰?」

公冶黃朗聲一笑,站起身來,他那身量陡然拉長,一陣烏光黑氣涌過,顯出他本來高瘦的身量,手裡拿著一件白羽披風:「郢哥兒怎地連這件披風都忘了?這可是當年咱們玩鬧時候制的,雖然是幾百年前的事,但你也不該忘記,我以為你一見便能認出我來呢。」

見到公冶黃,劈天大王嚇得身子劇震,第一反應就是趕緊逃走,抬起手來正要發動妖氣,卻又有一種無處可逃的感覺,他神情激動,顫聲說:「師父……」

公冶黃本要向前走,見他這副神情便止住了腳步:「郢哥兒,老黃來接你回家。」

劈天大王的眼淚瞬間盈眶湧出,想要過來,才起身又坐了回去,搖頭道:「不,我回不去了,師父,你來晚了。」

公冶黃奇道:「怎麼就回不去了?你不願意跟走嗎?」

「不是……我……」劈天大王哭得像個做錯事的孩子,「我殺了人,還吃了人……我……十惡不赦,回不去了!」他看著公冶黃,心底潛藏的恐懼急劇膨脹,他真的害怕聽見從師父嘴裡迸出那兩個字。

然而公冶黃並沒有罵他,只是捋了捋鬍鬚:「十惡不赦?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人說人吃鳥肉是善,鳥吃人肉是惡,這是人定的善惡。若是由鳥來定義,人吃鳥肉才是惡,鳥吃人肉反是善,這是鳥的善惡。可見,天底下本就沒有什麼真正的善惡,不過是人與鳥各說各話罷了!於我千百年來觀之,所見大多數人皆不及鳥!你看我跟交下的鳥類朋友多,還是人類朋友?郢哥兒莫哭,在老黃這裡,老黃吃別的是善,別家吃老黃是惡,甭管人妖鬼神,皆是一般,你只要不想吃我,便是善我者,切莫再說回不去家的話了。」

「師父!」劈天大王終於撲過來,跪倒在公冶黃面前,抱住公冶黃的雙腿,「孩兒不孝,在師父走火遇難之期,不能為師父盡孝,反而偷跑出來……」

「我在那黑谷裡面一坐就是八十一年,莫說是你,便是個積年老怪也閒不住,再說走火起於心止於心,你也幫不上忙,出來玩玩也好,只是玩夠了要記得回家,下次莫要再讓我這樣千里迢迢出來尋你了。」

傅則陽在旁邊看著,心裡有點惆悵地想:要是玄翼也有這麼乖就好了。

公冶黃安慰了劈天大王一會:「好了,你收拾收拾東西,跟我走吧。」

劈天大王擦著眼淚站起來,張開嘴巴,吐出七粒葡萄大的赤紅火珠,雙手呈給公冶黃:「這是孩兒在偷拿師父的七禽火珠,現在完璧歸趙。」

公冶黃揮了揮手:「你既然喜歡,就先拿著,等回家以後再給我,快去準備啟程。」

劈天大王猶豫道:「孩兒想……」他低下頭,「我不能就這麼不聲不響地走了,自從出山一來,哥哥們對我都很好,不但傳我好幾種道法,還幫助我脫胎換骨,給我靈藥洗鍊妖身,孩兒才有今日成就。我們七人,曾經約定同生共死,要一起建立妖族極樂之國,如今光明教大舉入侵,我這時候走,真是對他們不住,若是這樣默默地離開,實在是連人類也不如了,我去跟他們正式辭別,然後再走。」

公冶黃沉吟道:「如果他們不放你走,你又該如何?」

劈天大王很有信心地說:「不會的,我們兄弟都相互交心,他們會體諒我的難處,前幾天,三哥和四哥還勸過我,說是戰事緊急,要我回去找您暫避呢。」

「好吧,若是不讓你去,日後此事必然在你心中成為一個死結,你還要怨我。」公冶黃走到椅子上坐下,「那你快去快回,我在這裡等你。」

劈天大王答應著,出門離去,往皇宮裡去見摩黯。

傅則陽預感這妖王此去會凶多吉少,以為公冶黃會攔著,沒想到公冶黃竟然讓他去了,忍不住開口道:「你以為你把七禽火珠留在他身上,就能讓他免於一難嗎?」

公冶黃本來在座位上閉目養神,聞言猛地睜開眼睛,二目中金光如電看過來:「是你!傅教主?你這血神經果然高明,竟然瞞我到這裡!」

傅則陽反問:「你怎麼猜到是我?」

公冶黃說:「我排演七禽神術,反覆推算,始終差了一個關鍵的卦象解不出來,翻來覆去,毫無頭緒。如今你既然能夠看出郢哥兒此去會有災劫,更看出來我故意把七禽火珠留給他,必然不是原來的武英綠劍所能做到的。而天下能夠這樣無聲無息,附身在一個鸚鵡精神上,連我這個跟鸚鵡打了近千年交道的人都給瞞過,也只有光明神教傅教主一人了。」

傅則陽沒想到自己在他心目當中竟然還有些地位,原以為他心高氣傲,認為自己是兔子的尾巴長不了,很看不上自己和光明神教呢。

「公冶道友,血神經的神奇奧妙遠超出世人的認知和想像,你的七禽火珠雖然厲害,但還是擋不住的鄧隱的全神一撲,即便你能傷到他,你那郢哥兒也必死無疑!」

公冶黃默然輕輕點頭:「我之所以敢放心讓他去,是因為從卦象來,當局之中,此時此地當有一個救星,我方才還用法術四下搜尋,看是否有高人在附近隱藏,沒想到竟然是傅教主,而且就在我身邊,唉,傅教主果然神通廣大。」

傅則陽抓住他話里的重點:「你說我是你局中救星?嗯,我也這麼覺得,而且在我的局中,你也是我的貴人。」

公冶黃點頭表示認可:「不錯,我的確是傅教主的貴人,本來老道我清風明月,逍游山林,並不想做誰家的貴人,如今看來,確實天數如此,不貴也貴了。」

他這話的意思,就是願意幫忙來換取傅則陽去救郢哥兒了。

傅則陽比較滿意:「事不宜遲,咱們須得趕快行動,不然你家郢哥兒小命不保。不過鄧隱身兼道魔兩教正宗大法,血神經煉成了完本的下冊,上冊九層不知道他是否全部煉成,但法力之高不用我說,我也不能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進去,否則打草驚蛇,救不出郢哥兒不說,還得壞了我的事,須得道友出力,將我送過去。」

「這個好辦,我這次來之前,已經預料到郢哥兒的這場劫數了,若非如此,我也不需要親自來接他回家了。」公冶黃雙手掐訣,當胸相對,指間噴湧出汩汩黑氣,黑氣凝成漩渦,仿佛深夜之中的驚濤駭浪,在浪潮中間,顯出七點火星,載沉載浮,若隱若現。

這七點火星按照北斗七星排列成勺狀,北極星位正是漩渦中心,那裡面現出一片虛影,影像當中,是在一個金碧輝煌的宮殿之中,郢哥兒正在跟人說話。

「傅教主。」公冶黃說,「郢哥兒跟了我有幾百年的交情,還望你能夠盡力相救,公冶黃日後必有厚報!」

「這個請道友放心,我既然已經出手,便不容有失!」傅則陽說完從武英綠劍身上飛出來,化作一道朦朧的金色人影,憑空一閃,投入到黑色漩渦之中,對準影像之中的郢哥兒,縱身一撲,立即上了他的身。

傅則陽已經修成血神法身,一切應用全都隨心所欲,運用自如,這回藉由公冶黃相助,以七禽火珠為落腳點,將元神附著在郢哥兒身上,非但其他那些高手們沒有看出端倪,連郢哥兒本身也沒有覺察分毫。

摩黯的這皇宮裡面比劈天王府可要大得多了,摩黯是金翅大鵬鳥,飛得高,飛得快,體型也大,單是腳趾上一根指甲就有兩米多長,紫禁城裡原有的皇宮就夠大了,他到了這裡,又給擴建了十倍不止,正殿最高處接近兩百米,裡面的龍座比人類的房屋還要大。

他的這個是真正的龍座,金翅鳥專吃各類毒龍,他這龍座用了無數龍族的骨骼壘砌而成,一塊塊大大小小的龍骨,恰到好處互相鑲嵌充塞成一張巨型皇座,四角分別有一條龍,後半截身子在皇座裡面,前半節向下延伸到地面,用兩個前爪撐地,龍頭向前努力抬起。

左右扶手各有六條龍相互纏繞,形成了欄杆形狀,靠背九十條龍,排成扇子面的形狀,頂端左右分開,張牙舞爪,活靈活現。

摩黯的就坐在這樣一張龍椅上面,在他的右手邊並排擺放著六張椅子,比他的椅子都要小上一圈,也有用動物骨骼堆砌成的,也有用上好的木料花枝搭配成的,郢哥兒如今就坐在一個繁花堆砌,香木雕琢而成的王椅上。

在他們對面,一併排也有六張椅子,頭一張上坐著個身穿白袍的青年道者,長得平平無奇,但是傅則陽一眼就看出來,這人就是鄧隱,他的軀殼並非他本來的軀體,而是不知道那個倒霉蛋被他遇著,隨手噬魂奪魄搶過來的。

旁人看不出來,傅則陽卻能感知得到,鄧隱身體表面漫溢著一股濃濃的血氣,或者說這並不是某種氣,而是一種場,讓人望而生畏的氣場。

鄧隱臉上帶著僵硬地似笑非笑,盯過來看,對上目光時候,傅則陽能夠感知得到他的瞳孔深處隱隱有血光閃爍,他怕鄧隱覺出異樣,不敢跟他對視,小心地在郢哥兒身上隱藏好。雖然說他已經修正血神之體,返璞歸真,不再周身血氣外逸,但遇上同類高手還是有被發現之嫌,鄧隱發現他的機率可比公冶黃大得多了,在沒有弄清楚想知道的答案之前,他還不打算暴露自己。

鄧隱旁邊的赤屍神君也是周身血紅,他自己修煉的赤屍大法雖然強橫,卻有弊端,自己將元神囚禁在修煉出來的七煞化身里出不來,功力越深,禁錮之力越強,現在憋脹得面紅耳赤,總像喝醉了酒一樣,也證明他的功力比上次見著又深厚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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