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屍神君以後,坐著一位身材胖大的和尚,長得圓頭圓腦,整個腦袋圓得跟個球似的,頂上沒毛,耳朵也緊緊貼在兩側,鼻子也扁,下巴內收,圓溜溜的怎麼看怎麼怪異。肚子很肥很壯,四肢卻偏偏乾枯細弱,仿佛是過年時候,小孩子堆得雪人一樣,上面一個圓,下邊一個圓,再插上四根笤帚。

這和尚長得又丑又怪,傅則陽卻不敢小瞧,從這和尚身上的氣質可以看得出來,也是一位兇橫強悍的魔道祖師,坐在那裡安如泰山,一旦出手,將會勢不可擋。

和尚之後,坐著三個人,兩男一女,傅則陽看得清楚,他們也都修煉血神經,但遠比鄧隱差了許多檔次,應該是他的徒弟,而且他們也都不是用的自己本身,儘是用血影神功從別人那裡強行奪來的軀殼,離著老遠便能聞到血腥氣味。

摩黯坐在龍骨皇座上面,頗有些俯視眾生的氣勢,他的聲音很空靈,仿佛在對著前方的空氣說話一樣:「小六兒,你說,你要離開我們,跟你的主人回終南山去?」

郢哥兒十分內疚:「大哥,實在是……我當時跑下山也是一時興起,後來聽了哥哥的宏圖大志,便也想做下一番事業來。只是師父跟我一起幾百年,我時常想他,本以為我做錯了事,從此恩斷義絕,沒想到……師父不但不怪我,還千里迢迢來接我回去……」

「所以,你就忘了我們兄弟當初一起發下的誓言了嗎?」摩黯質問。

「沒有……我……」郢哥兒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哥哥對我怎麼樣我都記著呢,我即使回去,也仍然還是哥哥的弟弟……」

「不,你今天跟那公冶黃離開紫禁城,以後就不再是我的兄弟。」摩黯聲音冰冷。

郢哥兒沒想到向來疼愛弟弟的大哥竟然有一天會這樣跟自己說話,他很錯愕:「大哥,我……你……」

摩黯眼睛裡流露出決絕和感傷,目光從郢哥兒身上快速移開,看向殿外,灰濛濛的遠方:「我們這次,是人族和妖族之間一決生死之戰,事關兩方生死存亡的一戰!你留在紫禁城,跟我們共同打拚,與極樂妖國共存亡,咱們就是同生共死的好兄弟。你如果跟著公冶黃離開,代表你背叛妖族,投靠人族,你便是『妖奸』,咱們就是不共戴天的敵人!從此以後,妖族上下都要嚼汝骨,食汝肉!」

郢哥兒有些說不出話來,他沒想過這麼多,他雖然活了好幾百年,但幾乎都在山林之中,從未外出,後來遇著公冶黃,公冶黃是個性情淡泊的人,與絕大多數的人類又不相同。遇著摩黯等人以後,他只為遇著同類而感到高興,後來玄翼加入,直接做了第二把交椅,其他兄弟都反對,郢哥兒也沒覺得怎樣,玄翼法力高,道行深,見識廣,眼光毒,又肯拿出仙藥靈丹為他脫胎換骨,他是很感激的……

現在公冶黃來接,郢哥兒很感動,覺得自己應該跟他回終南山,這在他的概念當中並不是多麼驚天動地的事,卻沒想到摩黯竟然把話說得那樣重。

「大哥……我……」郢哥兒有些哽咽,「我沒想到師父還肯要我,我以為……」

「是的,是我不斷告訴你,你回不去了,你吃了人肉,他不會再要你了!」摩黯聲音裡面透著破罐子破摔,「我也沒有想到,他作為一個人類,竟然……」

坐在第四把交椅上的妖王是個天狐,身穿漆黑的反毛長袍,手裡拿著一把小鳩杖,聞言冷笑一聲,陰測測地說:「大哥你是沒想到,那個公冶黃是個『人奸』,養出來的畜生是個『妖奸』,怪不得他們兩個那麼投緣。」

被四哥這樣說,郢哥兒心中湧起的除了委屈還有憤怒:「咱們當年結拜時候曾近許願發誓,要情同手足,便似親兄弟一般,怎地今天就要你這般口出惡言?」

狐妖冷哼一聲:「你若是選擇站在我們這一邊,仍然留在這裡,跟我們共同對抗人類大軍,咱們自然還是好兄弟。你若是在這個危急緊要的關頭跟一個人類離開,於公背叛妖族,背叛國家,於私也是背叛了我們,自然也就不是我們的兄弟了!」

郢哥兒左右為難,想起哥哥們過去對自己的照顧,很不願意就此反目成仇,而且他也不願意做「妖奸」。

沉默片刻,他妥協道:「那好,我就留在這裡,幫助大家一起對抗光明軍,等打敗了人類,咱們一起殺過黃河,殺過長江,徹底占領中土,到那時候我在功成身退,不要哥哥的封賞,我自告老還鄉,這樣既全了咱們兄弟的情義,也不負了我師父對我的恩情。」

聽他這樣說,摩黯落下目光,落在他身上,二人目光相對,互見真誠。

天狐卻說道:「現在是人族跟妖族爭鬥得危急存亡之時,你先想好了退路,準備逃之夭夭,被我們拿話將住,才決定暫時留下,誰知道你還有幾分真心?你那師父是人類,你與人類拚命搏殺之際又能出得幾分力氣?」

郢哥兒怒道:「那你們要我怎麼做才能相信?」

「很簡單。」天狐說道,「那公冶黃不是已經來了嗎?現今就躲在你的王府之中,你帶我們去,將他除了,我們方能相信,你是破釜沉舟,真心與我們……」

「你混帳!」郢哥兒大怒,「你竟然讓我去殺我的恩師?」

「那又如何?」天狐音量也大起來,「他是人,我們是妖!非我族類,其心必異,這是他們人類常說的,我們要殺光天下十分之九的人類!剩下的都驅逐流放到四極八荒去,你師父就算再如何不問世事,難道會枯坐神山,眼看著不管嗎?我們之間將來必然有一站,你不現在把他除了,將他他還會找你,要你倒戈投降,來害我們弟兄。」

「不可能!」郢哥兒大聲道,「我師父要殺你們,何必用這等下流伎倆?以他老人家的法力,直接來就完了……」

「六大王如此說,未免太過抬高你那位師父,也看輕你這幫兄弟了。」坐在客座首席的鄧隱開口了,「方才四大王說的話確實有點不中聽,按照你那麼說,我們幾個也是『人奸』了?那我這次來紫禁城,幫著你們去對付光明軍,必然是會圖謀不軌了?」

鄧隱他們這次之所以能來到這裡成為座上賓,主要就是這裡的三、四、五三位大王合夥使力的結果,天狐被鄧隱說完,面上訕訕的:「我絕非此意……」

鄧隱略帶三分瞧不起的神態:「不是我說,人類自當年三皇五帝掃蕩四極八荒開始,就主宰天下不是沒有道理的,佛教講眾生平等,道教講萬物齊一,我們魔教呢?萬物有靈,早已經跳脫了人、妖、神、鬼種種外形軀殼上的分別,修我道者,既我弟子,何問是人是妖?這次光明教大舉入侵,他就不是人跟妖之間的戰爭,人類世界裡面也有許多妖精,甚至連光明教下也有許多,譬如那最有名的天狐寶相夫人,跟四大王你還是同宗呢,一樣修仙修道,哪裡比人差了?天下那麼多的散仙修士,俱都不如她。」

狐妖訕訕點頭:「神君說得是,說得是。」

鄧隱懶洋洋地指點江山:「三位大王都是有智慧的,願意請我來,證明三位大王不會似那位二大王和七大王那樣,一味地以人族、妖族為念。如今天下十分,光明教獨得八分,佛教得一分,大王得一分,若要翻盤,須得聯合佛門一起去斗光明教,方有勝算。」

摩黯問:「鄧先生不是和佛教……」

「哎——」鄧隱揮了揮手,「只要能贏,一切都不必在乎,我們魔道講求的,只要能夠達到目的,要利用一切能夠利用的東西,我要魔道大興,利用一下佛教有何不可?那些禿驢,都是念經念傻了的,如今正當可用。」

「哦?那還請鄧先生為我說說,到底如何跟佛教聯合?」

鄧隱笑道:「此事易耳,據我說知,佛門早有跟大王聯合之一,早在多年前,嵩山少林寺的白眉和尚,就派座下二雕之一的白雕來河北,宣揚佛法。在他們佛門眼中,光明神教也是魔教,傅則陽更是令它們最頭疼的大魔頭,我倆同樣修煉血神經,我修煉惡冊,是真小人,他修煉善冊,是偽君子。對於他們來說,真小人好對付,偽君子卻無法下手,為此佛門內部都分成了兩派,一派堅決跟光明教劃清界限,必要斬妖除魔,另一派則想要交好下注,司機尋找機會,要在緊要關頭予以致命一擊。」

聽他這麼說,摩黯來了興致:「鄧先生說的都是真的麼?」

「當然是真的,大王製藥派一個有分量的人,到嵩山少林寺找白眉和尚,就說歡迎佛門到河北傳教,希望極樂國中也能有佛光普照,請白眉神僧來紫禁城,為他修建一座旃檀寺,最好要一兩位大王皈依佛門,做個佛教的護法,再由他勸說,改了國內允許吃人的法律。如此一來,你給足了藉口佛門那幫賊禿必定借坡下驢,歡欣鼓舞地到河北來,到那時候光明軍再打過來,你就叫你治下的妖族百姓都去寺廟求救,那幫禿驢必會出面跟光明軍斗上,到那時候大王自可坐看雙方鬥法,以收漁翁之利。」

「妙計!妙計啊!」狐妖拍手叫好,「神君果然是有大智慧的人!」

對於鄧隱的提議,摩黯還是有些動心的,光明軍四面圍攻,大兵壓境,他雖然已經做好了決一死戰的決心,但若有轉機,不必死戰還能抱拳國土自然是要選擇後者。

他的目光又落到郢哥兒身上,沉吟道:「既然如此,六弟你就……」

「不可!」鄧隱似乎知道他要說什麼,急忙出聲阻止。

摩黯感到意外:「鄧先生有什麼話說?」

「大王魔王要著急,聽我慢慢道來。」鄧隱用手一指郢哥兒,「他的師父公冶黃,綽號百禽道人,是個隱居避世的散仙,法力卻是極高,他當年走火入魔,全身癱瘓,在莽蒼山坐關八十一年才能出來活動,但卻有一點陰渣不能煉盡,無法修成陽神,練就形神俱妙,飛升仙府,必須得用一種萬年冰蠶點化心火,使得水火既濟,由坎離還乾坤……」他入魔之前修煉的是玄門正宗九天玄經,對於道家修行原理十分清楚,境界也是極高,「而據我推算,那萬年冰蠶,現在光明神教教主傅則陽手中!你若放他回去,公冶黃將來必定被傅則陽請出山,就算為了飛升避劫,也會與傅則陽沆瀣一氣與咱們為敵的。」

「哦?」摩黯對郢哥兒要離開他跟公冶黃回終南山也十分生氣,「那該怎麼辦?」

「就該這麼辦!」鄧隱突然喝道,「烏薩齊!」

他話音未落,坐在圓頭和尚身旁的一個中年道士身子便在椅子上癱軟下來,頭向後倒,從他的身體裡面飛出一道血影直往郢哥兒身上撲過來!

「你幹什麼!」摩黯抬手放出一道金光,從半路上攔截,被鄧隱發出一道血光攔住。

郢哥兒萬萬沒想到,他們竟然會突然出手對付自己,按照他的設想,就算是懲罰自己,哪怕要殺死自己,也是大哥出手,哪裡輪到他們幾個客人動手的?而且看大哥方才的意思,是有意要答應自己和平離開了,他心中剛剛升起希冀,鄧隱便叫弟子出手。

血神經發動時候又快又狠,血影子來時,紅光一閃,便撲到近前,他雙手掐訣正要施法抵擋,坐在他旁邊的狐妖手裡的鳩杖上面的鳩口忽然張開,噴出一片寒光,從側面將他罩住,這下更是出乎他的意料,瞬息間全身冰冷,腦海里一片空白,再想運用真炁相抗,募地眼前一紅,便失去了意識。

摩黯發射出的羽毛被血影神光擋住,短短數秒之間,兩人對拼了一千多下,他竟然沒能占到絲毫便宜,那黃金劍翎始終未能越過雷池分毫。

他動了真怒,從王座上站起來,居高臨下喝問:「你到底在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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