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一靜,眾人一起呆住,大廳之中連一根針落地的聲音都聽得見——

那一隊老道的來歷,眾人都知道,那本是道宮的青衣執法隊,又稱「除魔衛道隊」,是道宮專門的武裝力量,裡面修士不但修為了得,而且個個戰力驚人,尤其是嫉惡如仇,對道宮忠心耿耿,是最好用的力量。按照規矩,這一強大地力量只歸宮主掌握,別說一個上人,就是長老也指使不得。張延旭下來的時候,確實是帶了一隊青衣隊,但那些道士只負責保護他或者在關鍵時刻出手衛道,絕不會事事聽從張延旭指揮,尤其是一些涉及到道宮權利爭端的大事。

而現在,這些衛道瘋子居然會聽從張延旭的指揮,殺了一個執掌巡守的副使?

別說別人,連帶劍老道都是挑了挑眉頭,但隨即閉上了眼。死一個築基期的小輩,管他怎麼死的,都不在帶劍老道的眼下。

他這麼輕鬆,別人卻不輕鬆,連親近張延旭的修士都有些緊張,其他人就不提了,個個面面相覷。

過了一會兒,還是趙凌道:「你……你怎能殺他?」

張延旭突然樂了,道:「我怎麼不能殺他?」

趙凌被他憋得說不出話來,轉頭對青衣老道叫道:「幾位大人,這是怎麼回事?馬師兄無辜被殺,你們怎麼能聽從張……他的亂命?你們的公允哪裡去了?」

那幾個青衣老道聞言面無表情,但嘴角都有些下垂,顯得十分不悅。這時候,一個弱弱的聲音響起道:「這個……說是亂命……有點不對吧?」正是程鈞。

趙凌怒道:「亂命就是亂命,你說說馬師兄有什麼罪名?」

張延旭道:「很好。你以下犯上,亂命兩個字已經出口,我就有權處置了你。」說完才慢悠悠的道,「但是你既然出口,自然是為了挑起他人的不滿。我不回答你,一來顯得我心虛,二來說不定就要有人被你挑唆了,認為我處事不公——」

眾人齊聲道:「我等絕無此意。」

聲音雖然只有一個,但是有的大聲,有的小聲,還有的閉緊了嘴,並不開口。顯然對張延旭的做法表現出了異議,就算是開口的也未必都信服,只是不敢同時得罪張延旭這個上人和青衣衛道隊罷了。

張延旭見了,也不生氣,緩緩道:「好吧,你聽仔細了——這次行動是我道宮整飭雲州的一次重要行動,可說關係我半壁江山的定向。

不管如何,大伙兒總是道宮中人,維護道宮的立場總是不能動搖的。倘若有人在大關節上出了差錯,那就是道門的敵人。倘若還是吃裡扒外,那麼更是人人得而誅之。」

這句話雖然其實什麼也沒說,但占住了道理,誰也不能挑出毛病,眾人只得都點頭,趙凌道:「然則你如何說馬師兄大節有虧?」

張延旭道:「這件機密大事,我是有分寸的,並沒有自專,第一個就去告訴了馬揚。我本來以為他必然趕來和我相會,一起商討大事。沒想到他第一站並不是我這裡,而是范道城。」

眾人一起露出驚色,有人道:「馬揚如此不分輕重?莫非果然是投敵了?」

趙凌一怔,突然想到,似乎范道城的守觀是馬揚那邊的人,他大概得了消息之後,多少有些心急,因此先去見觀主一面,交代些機宜,卻被張延旭抓住了把柄。…,

張延旭道:「我也沒想到會有這樣的事,只是想雲州此地兇險,怕馬揚此行有兇險,因此派出人去迎接,不想卻目睹了這樣一幕。我這邊為了道門的根基殫精竭慮,他卻私自通敵,豈不令人齒寒?依我看來,如此兇險之人實在是不堪造就,留在道門已經讓我紫霄宮蒙羞,這才不得不痛下決心,清理門戶。」

這一番話算是解釋了原因,但趙凌怎麼聽都覺得不對味,字字句句充滿了張延旭把馬揚誘入圈套的得意,但是他又沒法在這個上面反駁,遲疑了一會兒,才道:「就算是如此,你能夠問責於馬師兄,但也沒道理殺了他。」

張延旭冷笑了一聲,道:「這麼說,天下的道理都在你這一邊了?你來說說吧,還有什麼道理?」

趙凌心道今日撕破了臉皮,索性一抗到底,道:「馬師兄雖然不是上人,但地位也不容小覷,除非有逆反大罪,不然如何能先斬後奏?你說他逆反了你,那最多是不敬師兄,有些犯了門規,那可和大逆挨不上關係。」

張延旭道:「你說他私自通知守觀,不算逆反?」

趙凌道:「那自然不算。最多算是……有些不分輕重罷了。就算是守觀,他再怎麼樣也是一方守觀,輪不到你來決定生死。區區小罪要廢黜一方守觀生死,張延旭你何其狂妄。」

張延旭終於大笑,道:「區區小罪,好一個區區小罪。趙凌,道宮培養了你幾十年,這才見到你的真面目。嗯,區區小罪……」

趙凌被他來回來去的說辭弄得心煩意亂,道:「難道不是小罪?張上人你是什麼身份,憑你還不配給你定大罪。」人只要一開口,第一句話最難說,以後的就越說越多,越說越激動,自己也控制不住自己,他本來對張延旭還算是客氣,但是第一句難聽話說出來,反而豁了出去,什麼難聽的話都說了出來。

張延旭卻不理睬他,轉過頭去,對青衣老道道:「這位師兄,你覺得如此?」

青衣老道道:「此人分明是馬揚逆賊的同黨。看了道宮之中,入了妖邪一流的人也不在少數,真令人痛心——」他說到最後一個字的時候,突然刷的一聲,所有青衣老道一起拔出劍來。人影閃動,眨眼之間已經欺近他身邊,數劍齊出,指向他要害,若不是張延旭還沒下命令,只怕立刻將他刺出十七八個窟窿也不為難。

趙凌真嚇壞了,臉色刷的慘白,一動也不敢動,怕死倒是其次,道宮出來的人,對於這些青衣老道都有本能的畏懼,因此虧了他在張延旭面前侃侃而談,在這些青衣老道的劍下說出一個字也是不易。

張延旭道:「你說小罪?哈哈,范道城的守觀果然犯的是小罪,不過是懦弱糊塗,為妖邪所殺,地方被人占了,淪為了魔窟,給道門丟了大人。雖然他們罪過不小,但是我也不去懲罰他們,因為他們都已經以身殉道了。我要做的事,是寬恕他們,然後代表道宮征伐邪魔,為他們報仇!如此而已。沒想到我這除魔衛道的隊伍還沒出發,竟然還有人說出妖邪小罪的話來,這麼說,這些妖邪以范道城為基地,進而取了雲州,之後殺入京師,顛覆了道門天下,將世界變成魔界,那也是小罪了?」

趙凌只覺得腦袋嗡嗡直響,只覺得所有的事情全都不對,張延旭說得什麼,他一點也不知道,什麼妖邪,什麼范道城守觀道人已死,什麼和什麼?是說范道城早就滅了,其實是被妖魔所占據,而馬揚犯了通魔之罪麼?…,

這……這和說好的不一樣啊!

他目光掃視了一圈,大半的人看著自己混合著鄙夷和惱怒,小半的人和他一樣傻了,完全不知道他在說什麼。

趙凌混沌了一陣,突然靈光一閃,叫道:「媽的,那小子坑我——」

飛快的一轉頭,他目光捉到了那個身影,此刻他正在憐憫的看著自己——那小子,一開始就誤導自己,說什麼攻打守觀是因為那裡對上人不敬,引得自己誤以為這是張延旭公報私仇,這才心中有底,大聲反對,以至於落到這個地步。

現在想來,每一步自己向前,都是由這小子的一兩句話引起,自己被他引得一步步跟張延旭對立乃至撕破了臉皮,最終到了這個地步……

這小子是張延旭的人!

混帳,他叫啥來著,程鈞!

「程鈞!我宰了你!」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趙凌突然暴起,想要將程鈞活活掐死——

劍光一閃。

一道璀璨的劍光划過,趙凌的頭在僵硬了一瞬間之後,陡然向上飛起,鮮血噴薄而出。

圍住他的老道眉頭一起大皺,同時撤劍而退,以免鮮血灑在自己身上——剛才他們是最容易動手的人,但是在他們動手之前,有人搶先一步。

而能在執法隊之前動手,如此乾淨利落而且讓執法隊啞口無言的,只有一個人——

帶劍老道伸手召回長劍,道:「可惜了,又浪費我的一把好劍。」說著手中一合,一道金光攪過,那飛劍登時連著鮮血化為齏粉。

帶劍老道殺人之後必然毀劍,一劍只殺一人,這是他的習慣。

張延旭笑道:「師叔辛苦——眾位,還有什麼意見?」

眾人一起搖頭,張延旭道:「那麼大家商討一下討伐的策略。」

眾人再次搖頭,然後一頭,道:「全聽上人吩咐。」

張延旭笑了笑,並沒有嘴欠到說什麼「大家這麼客氣,我可有點不好意思哦」之類的話,只道:「那也好。那麼,我來分派任務。咱們兵分兩路。我會用些手段把守觀一部分魔修調出來,分出一隊半路截殺。另外一隊跟著我,直接攻打守觀。區區一個守觀級別的魔窟,難道還會困擾諸公嗎?三日之內解決問題。我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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