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呆久了,趙慕慈才發現,原來heen並非只對她那樣傲慢無禮,充滿競爭與敵意。她不時的會找ura講事情,大約就是傳達一些grace的話之類的。ura每次都對她和顏悅色,桌子上有什麼好吃的便塞給她,務必使她開開心心,就像哄小孩一般。

聽聞趙慕慈將了heen一軍,合規組的同事們都震驚了,一邊覺得她膽子真大,有些佩服她,另一邊又暗戳戳地想,這下肯定得罪了heen,說不定哪天就倒霉了。這一倒霉,沒準位子就空出來了。

等了幾周,發現沒什麼事,grace也沒有怪她,於是人們想法又變了。私下合規組開例會的時候,ura和ta,san她們一起吐槽heen,說她多麼喜歡耀武揚威,欺負她們,看他們不懂法律在工作上挑他們的刺,給出整改又遲遲沒有回覆。真是受盡了她的折磨。

趙慕慈心想,這話的意思,大約是希望她替她們出頭,殺一殺heen的威風,讓她們好過一點,也是希望她再將那位人人不敢惹的heen再大大的得罪一番,看能不能再唱點大戲出來。說得直白點,是一個坐山觀虎鬥的意思。

趙慕慈時時沒忘了ura跟她只是表面的和諧。聽到她們訴苦抱怨,她從善如流,也大吐苦水,拿那幾次被叫去開會的事情說事,不提別的,只說時間長,心中著急,怕ura找她。如此結束這個話題。

事後趙慕慈也琢磨。剛來便得罪grace眼前的紅人heen,是否欠妥思來想去,並非是她頭鐵,而是實在無法。heen私底下找自己商量她負責的法律事務,雖然得到了grace的默許,但畢竟有很多的不妥當之處。

首先她花費時間給heen提方案給建議,最後heen卻以自己名義向grace報告,她就像是那免費的顧問一般,完全是為他人做嫁衣。況且這嫁衣做的好了還罷了,做的不好,或因為信息不暢出了差池,保不齊heen便將自己供出來,說是自己的錯。heen在grace跟前時間久,經得起一兩次失誤的折騰,她剛來,可經不起折騰。

更不要說自己占著合規總監的職位,不為合規組效力,卻總是替heen做嫁衣,雖然自己不情不願,但時間久了,難保ura不會覺得是自己在乘機討好heen,進而討好grace。

再者她進入公司坐在這個總監位子上,雖然需要謹慎平衡,如履薄冰,但卻不用懼怕一個小小法務主任。heen再討人喜歡,也不過是剛生長的小樹苗。就像那討人喜歡的小貓小狗一般,中看不一定中用。而grace在她身上有著巨大、深遠可期待利益。在這一切沒有實現之前,或者在這一切沒有變壞之前,她不會因為heen一點不開心就對她怎麼樣的。

後面的事情果然印證了她的判斷。grace回復了郵件,要heen有事情請onica幫忙的時候,書面郵件說明事項,抄送她和ura,ura和onica同意之後再約時間。再者,似乎是為了onica那句「知不知道怎麼跟總監講話」,grace讓e找自己的時候多了起來,傳話啦,一起做事啦。諸如此類。算是提了一下溝通職級。

heen鬱悶了一陣。一看grace並沒有怎樣onica,她仿佛也明白了什麼一般。意識到這裡畢竟是職場。後來onica主動打電話給她,說跟她一起午餐,她也就順勢答應了。但是不知是不是顧忌onica的緣故,開會討方案之類的事情再沒有過了。那也就意味著,heen不肯放這一塊的工作,趙慕慈做不到了,哪怕是以之前那樣憋屈的方式。

「不做也好。」趙慕慈一絲遺憾之餘這樣想著:「以那種方式,一邊做案子一邊還跟教學生一樣,不落好,還得承受那不舒服的敵意與嫉妒,還不如不做。反正技能在自己身上,一時也忘不掉。」

哪裡都少不了流言和緋聞,不管是一線律所還是美資外企。隨著時間過去,趙慕慈漸漸了解到,grace與heen之間,那可不是一般的好。

heen在學校實習時,便在grace手下做事,兩人是校友,學歷背景又相同。後grace跳槽,heen便跟著來到了這裡,算作grace在新公司的一個心腹和親信。heen畢業之後,戶口無處著落,便是掛在grace家裡;heen進入公司從法務專員做起,基本上是半年一升。所以近兩年下來,已經升到法務主任了。別的同事,一年到一年半能不能升一級,都是未知數。據人們議論,今年年底,別人升不升不知道,反正heen肯定能再上一級,到高級法務主任。

這麼多紅利,heen需要付出什麼呢大約就是無限的忠誠與服從吧。據謠傳,heen會在上班期間以公幹的名義幫grace處理一些私人事務。雖然這點違背公司規定,大家也都略微覺察到,但誰又敢說呢畢竟關係到v。

服從這一塊,趙慕慈親眼見過一次。那是劃清界限之前,有一次她和heen在餐廳座位上討論一個法律問題。忽然grace挺著肚子從後面走了出來,似乎是交代heen一些事情。grace身材比較矮,趙慕慈站起來之後又緩緩坐了下去,注視著兩人的談話。只見heen站在grace身側,眼睛看著grace,身板挺得直直,臉上呈現出一種完全的開放,接受和服從的神態,就像小孩子面對著值得信賴的長者,又像使徒面對著信賴的神只一般。

趙慕慈從未在哪個成年人身上看到這樣的神情,也從未在哪兩個同事身上看到過這樣的關係。新奇之餘也深刻的感受到,這兩個人關係的確不一般,似乎已經超越了一般的同事關係。可是她似乎又有些理解heen這種表情,這讓她想起自己剛開始那幾年對juia的感覺。可即便是那樣的時候,她也從未對juia露出過那樣的神情和開放度。從始到終,她都有自己的意志和方向。

heen享受這種完全的開放和服從嗎未必。雖然heen有種種令人不喜之處,她畢竟只是二十多歲,良性未泯,也有聰明勁。確定自己負責的業務不會被移到趙慕慈手中之後,heen的敵意和戒備消散了,對趙慕慈表也和善了起來。不知是兩人氣場相投,還是彼此沒有戒心的緣故,heen流露出很多真情實感來。

有一次兩人中午吃飯的時候,heen說起工作中的煩心事,忽然沒頭沒腦的嘆了一聲:「有時候勉強自己去迎合也挺辛苦的就這些破事有時候真是真是太煩了」

能讓她去迎合的,除了grace還能有誰她可是連業務部門都敢懟的人。這樣的話就這麼直直的說出來的,她似乎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妥。也許她實在是憋悶得慌了,就是想這麼喊一嗓子,散一散心中鬱悶。反正也沒有提名道姓,也不被亂傳。

趙慕慈聽到了,聽懂了。卻只能裝作不懂。她拍一拍她的手背,什麼都不說,只作無聲的傾聽與陪伴。

一味迎合他人獲取歡心,也獲取利好,壓抑的卻是自己的本心和意志。heen這麼聰明,看起來又這麼有上進心,日日壓抑和迎合,相必難受也不是一兩日了吧。看來萬事皆有代價。

趙慕慈也有了領悟。這兩人感情這麼深刻,遠超出一般的同事關係。當初自己懟了heen,相比grace也有所感受吧。grace還維護了自己,算是給足了面子。她也得識點時務,跟heen處好關係,不能讓grace一再退讓。

趙慕慈有時候為heen感到可惜。heen長得潔白可愛,人又聰明,就像一塊美玉一般。落在grace手中,固然是得了許多照拂,但一畢業就進了公司,又是這樣不憑專業與做事,只看心機與手段的環境裡面,時間長了,只怕也就與之同化了。正所謂「入芝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與之化矣;入鮑魚之肆,久而不聞其臭,亦與之化矣」。

幾年之後她會變成什麼樣趙慕慈一時覺得,這不干她的事。可是heen的聰明與內心的那點高潔她是能感覺到的。看著她日復一日在這樣的環境中浪費時間和光陰,被grace用特權、照顧及利好蒙住雙眼,有時候也難免生出「美玉陷泥沼」的感嘆。

趙慕慈曾經試探著對她聊過「不要只看眼前,一切瞬息萬變,要在專業上下功夫」這樣的話。不成想heen完全聽不進去,反而有些嗔怪,覺得趙慕慈不該對自己講這些話。聊成這樣,她便從此閉口不提,遇上了也只談些無關痛癢的表面話。

對於她沉浸在grace的照拂中,其實也不難理解。剛畢業的法學生,像大多數人一樣無法躋身一線大所,孤身在上海打拚,前途茫茫不知所措,忽然傍上一位在職場拼殺多年、頗有實力與前途的學姐,願意照拂她,帶她飛,並給她看得見的好處與福利,這種有人依傍、有人照拂的感覺,大約是十分安穩,甚至是幸福的。

也許這是她聰明的地方,可也是她不聰明的地方。有人依傍和照拂,固然安穩。可她之後的道路,大體上也就由這位學姐決定了。她要像獻祭一般,獻上自己的忠誠與服從,時間與無數的可能,來換取眼前的這些利好。她的視野、格局,做事方法,待人接物,處理與同事的關係,都會被grace打上深深的烙印,就像grace自己被呆的最久的那家台資企業所影響一樣。選擇的那一瞬間,其他的可能性都消失了,留下的,就只有握在手中的這個選項。

問題是,grace是真的在對她好嗎看著heen如今腹中空空,專業能力堪憂,卻目空一切,傲慢優越,完全一副狐假虎威的模樣。grace在還好說,如果有一天兩人分道揚鑣呢她這幅樣子,誰能接受,誰願意用她,她又如何適應環境生存

沒有了老虎威勢的狐狸,畢竟只是一隻狐狸而已。想要一直假借威勢,便只能和老虎捆綁在一起,不離左右才行。

真的對一個人好,就會為她計深遠。教她本領,教她做人,教她處世。使她有一天離開她獨自闖蕩的時候,同樣能獲得喜愛與認可,同樣找得到一份容身與發展的工作。

grace對待她的方式,看起來更像是為了利用她,留她在身邊,盲目給她灌蜜糖,滿足她的物質欲、權勢欲與虛榮心,完全不考慮她日後的成長道路。裸的利用而已。因為這被利用的對象是剛出校門亟待發展的應屆法學生,就顯得尤其觸目驚心。

這大概就是所謂的聰明反被聰明誤吧。

或許heen心中堅信,自己會成為另一個grace,極善權謀,現實精明,hod得住一大波人,坐得穩v的位子,哪怕沒有什麼看家的本領和精湛的專業。反正這世界有時候也挺荒誕,也許還有可能再給她一個類似的公司,一個類似的位置,讓她再演一場grace如今在演的鬧劇。

Tip:拒接垃圾,只做精品。每一本書都經過挑選和審覈。
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