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盧姐姐的電話,趙慕慈很欣喜,忙問她最近好不好。寒暄過後,盧婧說明來意,趙慕慈忙說可以,並說了自己周末基本上都可以。聽說顧立澤也會去,趙慕慈有些意外,心中猶豫一會,隨即便將這點私人感受壓了下去。不管怎樣,總是要為盧姐姐盡一份心的。

於是時間便定在一個周末的下午,大家在公園裡野餐。盧婧叮囑人過來就行,趙慕慈還是去超市買了許多小孩子喜歡吃的東西,以及水果零食等。

天氣倒是很好的。到達聚餐地點的時候,盧姐姐已經到了,餐布也已經鋪好了。兩個小孩正圍在她跟前看她拆東西,趙慕慈走上前,盧姐姐已經看到了,開口笑道:「慕慈!」

許久不見,盧姐姐看起來憔悴了一些,也顯老了一些,之前和Danny一起請她吃飯時那種幸福滿足的小女人模樣不見了,臉上的光也沒有了。但她卻是笑著的,從這憔悴衰老之中又透出一種兀自不屈、堅持向上的樂觀和精神來。

趙慕慈心裡暗自讚嘆,盧姐姐之前是綻放的花朵,依著老公開的嬌艷又柔美,如今倒像是蒼翠的松柏一般,倔強,不屈,在這人生的寒夜裡仍舊煥發出頑強的生命力,歲寒始知柏。

盧姐姐嗔怪了:「哎呀,還買這些做什麼?我都準備了!」

趙慕慈:「也讓我儘儘心嘛。兩個小傢伙我也是第一次見呢。你們好呀!」

兩個小孩看到趙慕慈,一個泛起羞澀的笑,一個瞪著兩隻眼睛天真的盯著她。

趙慕慈回頭問:「還好嗎?」

盧姐姐:「還好。我找了份工作,孩子有爺爺奶奶幫襯著看,倒還行。」

「你好嗎?」

盧姐姐臉上泛起幾分苦澀,欲待要說的樣子,但很快便隱去了,笑容又浮現了出來:「會好的,是吧?」

趙慕慈看著她,只見她眼中露出幾分痛苦,幾分隱忍,幾分希冀。她點點頭:「沒錯,會好的。一定會。」

盧姐姐輕呼出一口氣,仿佛卸下了某種東西般:「我已經決心往前看了。已經發生的事情,我是無力改變了。沉浸在痛苦中,只能被黑暗包圍,不僅我難受,身邊的人也難受。到處向人訴說,聽多了,也就麻木了,沒準還覺得你囉嗦。所以現在,我也不大跟人哭訴了。哭過一場,再讓別人跟著你哭一場,又能怎樣呢?回到家裡,日子還不是自己過。與其每天不開心,不如每天開心,將那些不高興的事情,通通甩的遠遠的。我只是朝著太陽的方向走。」

趙慕慈:「向陽而生。」

盧姐姐:「對,說的好,向陽而生。」

趙慕慈:「盧姐姐,你真厲害,也好堅強,我敬佩你。」

盧姐姐擺擺手:「沒有什麼。人都是逼出來的。以前慶生在的時候,我覺得自己就是玻璃做的人,一碰就碎,稍微有點不順意就哭,等著他來哄我……」

說道這裡,盧姐姐明顯消沉了下去,聲音也哽了一下,顯然是想起了從前的美好。過了一會,她接著說道:「可是現在我一個人了,不管怎樣,兩個孩子需要我照顧,日子也是要過下去的。所以自然而然的,也就堅強了。這也算是一種成長吧。」

「我本來還有點擔心你,看到你這樣,我想我不應該擔心你,我應該祝福你。我想你會很好很好的,會越來越好!」

盧姐姐臉上重新有了笑容:「當然了。我還很年輕,可不想變成祥林嫂,到處訴說痛苦,最後搞得人家將同情可憐換成譏諷嘲笑。」

趙慕慈也笑:「有時間也買買衣服,打扮打扮,女人要對自己好一點哦~」

盧姐姐:「是呢。我以前可很愛打扮的。瞧瞧你,多時尚。」

說著忍不住嘆一口氣:「我現在和孩子爺爺奶奶分開住了。老人年紀大了,經不住這種事情,天天在家裡長吁短嘆,孩子奶奶三天兩頭就要哭一場,聽的我太壓抑了,前段時間簡直就想一死了之。後來孩子姥姥說讓回家住,我就搬出來了。隔一段時間帶孩子回去看看。」

趙慕慈不知該說什麼。白髮人送黑髮人,這心中的痛,大約只有做父母的才能體會吧。可是盧姐姐又有什麼錯呢?她還那麼年輕,總不能活在喪夫的痛苦和陰影里一輩子不得脫身。

盧姐姐又開口了:「我不是嫌棄孩子爺爺奶奶。我只是覺得,逝者已矣,生者還是要把剩下的路走完,還是要活下去的。如果我過的不好,這兩孩子肯定也不會好。我要是不開心,這兩孩子也不會開心,這是我不願意看到的。可是跟爺爺奶奶住在一起,我不可能不受影響。那種氛圍……我覺得我是沒可能走出來的。」

趙慕慈不由得點點頭。

「再者……說句真實又討人厭的話:不開心的人,是見不得他人開心的。因為別人的開心會令他們覺得自己更加悲慘,又或者黑暗天生是排斥陽光的吧。一家人在一起生活久了,有時候不用明說,各自心裡的想法也都清楚。我覺得如果我表現的開心,或者就像慶生在的時候那樣沒心沒肺的活著,爺爺不敢說,奶奶肯定會覺得,她兒子屍骨未寒,我就這麼開心,打扮的花枝招展,說明我心腸不好,心裡不知道會怎麼恨我。」

「你剛才要我打扮打扮,我又何嘗不想。可是待在原先的家裡,哪裡敢打扮?一家人都哀愁喪氣,我也只好和他們一樣。現在和孩子姥姥住在一起,好歹我可以不用時時顧忌爺爺奶奶的心情和感受,自己振作,把原先的精氣神活回來。」

趙慕慈對她勸慰式的笑笑,表示認同,等著她繼續說下去。

「我也不是就不管爺爺奶奶了。慶生走了,他的父母我自然要照顧的。就像照顧倆孩子一樣。只是在照顧他們之前,我得先把自己弄好,不然一切都是空談。生活在悲哀里,人們只會相互憎恨,談不上相親相愛。」

趙慕慈不由得讚嘆:「盧姐姐,你真棒!」

盧婧慨然一笑:「沒有什麼。只是剛好用得上這些想法以求活下去而已。

雖然心裡這樣想,你看看我,要真的回到以前的狀態,也還是有點困難呢。有時候心裡想著去買幾件衣服化妝品吧,身子偏就懶得動,總覺得買了又如何呢?打扮了又如何呢?殘花敗柳,給誰看呢……」

說到這裡,盧婧又低下了頭。趙慕慈恍然覺得,她就像是站在白天與黑夜的交界處一般,時而被拽入暗夜,被痛苦憂愁消沉自棄所俘虜,時而又強自振作,從暗夜中衝出,一下子站在光明里,散發出堅韌不屈的生命力。盧姐姐正在重生,她在掙扎,在徘徊,深陷痛苦的泥沼中,卻一直在掙扎著向那陽光明媚處去。

趙慕慈拉住她的手:「盧姐姐,打扮不止給誰看,重要的是自己有個好心情。我還記得你以前的樣子,開朗,明媚,精緻,漂亮。你本來就是那樣的,只是暫時累了。歇一歇不要緊,暫時不想漂亮也不要緊。就算不打扮,在我心裡,你也是頂漂亮,頂美麗的!」

盧婧聽著她說,知道是在為自己打氣,對她感激的笑笑。

兩人靜了下來。趙慕慈舉目望去,順著小孩奔跑的身影,忽然指道:「盧姐姐,你看!」

那是一株被伐掉的樹根。巨大的樹根留在地面,橫截面處的年輪在風雨的沖刷下泛黑皸裂,顯得破敗之極,儼然一截枯木。可是從那被砍斷的創口處,皸裂的縫隙里,卻又發出許多蔥鬱的枝條來,長得筆直蓬勃,綠意盎然,在陽光下舒展著新發的綠芽,令人心生歡喜。

盧婧微微一笑,將這盎然綠意瞧進了眼裡,存在了心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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