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新商標進行國內外申請的同時,目前在用的舊商標的挽救行動依然有序進行著。雖然前期基本已經跟王翠蓮溝通過,舊商標的駁回複審機率很不樂觀,只能盡力而為,但王翠蓮似乎很想拿下這個商標,在不可能中創造出奇蹟來。為了尋得一線生機,她和高層老闆們寄希望於「關係」,但又沒有很靠譜的那種關係。不禁她自己在留意走關係的門路,還讓趙慕慈去問代理機構。這天大概是跟高層開會的時候又被問到了目前在用的商標生機如何的事情,王翠蓮回來又跟趙慕慈講,讓她務必再找一找可用的關係,目前這個商標,公司志在必得。

趙慕慈心想,這又何必。明明沒救的商標,還這麼執著,這可難辦了。她答道:「好的。我再問問。」

王翠蓮:「如果這個商標拿下來,你今年的績效就是A+。」

趙慕慈苦笑:「難。」

王翠蓮一聽,聲音立刻提高了:「你先去問呀!你是專業人才呀!專門做這個事的呀!要迎難而上啊!」

趙慕慈看向她,發現她似乎有點激動,又有點強人所難和沒底氣。她心想,王翠蓮這是怎麼了,看著有點恐怖。她答道:「蓮姐,我不怕困難,但我理解的迎難而上是指事情有困難,但通過普通人的努力可以有轉機甚至達到目的的時候,當然要不畏困難,加油努力干。當一條路已經不限於崎嶇或暫時堵塞,而是徹底已經被堵死的時候,強調迎難而上是沒有意義的,還不如重新選一條路,省時省力,又能達到效果。」

王翠蓮:「我知道呀!現在這個商標不是還沒死嗎!完全可以再加油努力救一救啊!」

趙慕慈:「你聽過扁鵲見蔡恆公的故事吧?我想我的專業性體現在,我看出這個商標已經病入膏肓,醫之晚矣。在合法的救濟途徑內它獲准註冊的生機渺茫。如果要救,一開始申請的時候就要留意它的設計問題和可註冊性問題。」

王翠蓮有點不耐煩:「這些你已經說過了。正是因為合法途徑希望渺茫,所以才讓你找找認識的人啊!說話怎麼那麼費勁呢!」

王翠蓮連煩帶嗔怪的語氣,聽著令人很不舒服。趙慕慈很少見過這樣的講話語氣,加上對趙關係這件事本就有些牴觸,此刻心中的厭煩就有些壓不住:「上次我已經打過一圈電話,將我認識的智慧財產權律師都問過了,沒人敢接啊。那些答應問問看的,後面我再去問,人家也是很為難,商標局內部根本就沒有敢應這個案子的人啊。這個案子觸及的是絕對禁止註冊理由,不在模稜兩可之間,誰敢碰?何況現在國家廉政建設抓得緊,商標審查組內都有稽查組駐紮著,跟咱們公司是一樣的,哪有頂風作案的人?這件事請,我無能為力了。再打一遍,結果還一樣。」

談話是在座位上開展的。王翠蓮不避諱,趙慕慈即便有心避諱也來不及。此刻兩人聲音都大了些,周圍的同事,包括身後稽查組也都靜悄悄的,仿佛在聽她們爭辯一般。其實趙慕慈並未想去爭辯或者對抗王翠蓮。只是王翠蓮講話的語氣含著逼迫和毋庸置疑,理由又荒唐無根據,所以她不覺聲音也高了些。王翠蓮方才沒有意識到自己逼著趙慕慈這樣一個法律專業人士在法律的邊緣瘋狂試探,去找所謂的關係是多麼諷刺和不擇手段,此刻卻猛然意識到了自己那金貴無比不容損傷的面子,覺得趙慕慈當眾拒絕她的要求,還跟她辯論,讓她無話可說,損害了她的權威,心中頓時不悅起來。

王翠蓮不說話了。趙慕慈也沉默著。冷靜一會兒,她開始意識到,王翠蓮可能不高興了。她想了想,主動開口了:「蓮姐,我不是不願意做這個事,實在是已經盡力了。我以往的經歷中,也有不少用到關係或者跟關係打交道的時刻。我的感觸是,關係管不管用,還是要看事情。這個事,在介乎之間,有一定的活動餘地,用一用關係,是管用的。如果根據法律規定和以往判例,已經進了死胡同,沒有挪騰的空間,哪怕有關係也是不管用的,沒人敢以身試法,所以也就等於沒有關係。作為律師,我以往對關係的使用一般都是把握在利己不損人的原則基礎上的。比如認識某個政府工作人員,當面去拜訪一下它,跟他打打電話,交流一下案件意見,這就是極致了。」

王翠蓮眼睛看著螢幕,像是沒聽見一樣,也不答言。趙慕慈不再說話,也繼續工作起來。

沒過一分鐘,王翠蓮開口了:「如果這個商標我們註冊不了,你要保證別人也註冊不了。我們用不了,別人也用不了。」

趙慕慈:「放心。我們註冊不了,別人自然也註冊不了。至於使用……按理這個商標含義具有不良影響,也不應當作為商標使用的。現在我們已經用了,網上冒充我們商標的商家也確實不少。只能是試著投訴或者用其他手段維權一下了。」

王翠蓮:「對,維權的事情也做起來。」

趙慕慈答應。王翠蓮又一次問:「你確定我們註冊不了這個商標的話,別人也註冊不了?」

趙慕慈:「應該是。我們都注不了,別人為什麼能獲准註冊呢?除非給他適用的法律跟我們不一樣。」

王翠蓮此時一翻眼瞟過來,像是賭氣般說道:「萬一呢?你能百分之百保證嗎?」

趙慕慈氣悶。以往在律所里偶爾會見到的奇葩客戶,原來附體在了王翠蓮的身上,此刻現了原形。王翠蓮哪裡是受過法律教育的人士?一點都不想。趙慕慈壓下情緒,緩緩說道:「蓮姐,這世上沒有百分之百的事情。常規情況和反常例外是並存的。依據當前法律和判例的理解和判斷來看,我們注不了,別人也注不了。這是一個常規判斷,也是一個大機率的判斷。」

王翠蓮沉默一陣,說道:「關係的事情,你還是留留心吧,有線索就說一下。」

趙慕慈哦了一聲,心想她真有點牛勁,一條胡同走到黑。中午吃飯的時候,趙慕慈忽然領悟到了。王翠蓮那樣擔心萬一,又要她百分之百的保證,其實是在推卸責任。也許她需要去遊說高層,但她又不懂。所以她希望自己給出萬無一失的絕對性判斷,好讓她放心。萬一以後事情有變,不按斷定的結果來,她就可以將責任全部推到自己身上了。

想到這裡,趙慕慈不禁嗤笑一聲。這樣的領導,實在讓人從心裡敬重不起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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