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慈終於下定決心對弟弟伸出援手。她悄悄將慕飛叫到樓頂,對他說道:「上次的事情,我不幫你,確實是有我的道理。不過現在,我想開了。總歸你是我弟弟,不能見死不救。我給你轉了兩萬塊錢,算是支援你吧。你用來吃飯也好,還帳也好,都歸你支配。只是我希望……你以後不要再為吃飯、欠別人錢這樣的事情跟我要錢了。這次是我主動給你,不代表後面你要我就會繼續給你。不會輕易再給你錢了。我的錢我都有用。」

慕飛早打開手機看了,欣喜的看著慕慈:「謝謝姐!我就知道你疼我。一下子給兩萬,真大方。」頓了頓又說道:「不過,心意我領了,錢我就不收了。上次那事兒,已經過去了,現在也沒有那麼難那麼緊迫了。你賺錢也不容易,聽說最近也沒上班,我也幫不上你,這錢你就先留著吧。等我……等我發財了,我支援你,哈哈!」

慕慈微微皺眉瞅著他:「聽你這口氣不小啊,現在在哪裡發了財了?又是買燈又是不要我的錢。」

慕飛:「也沒發財,就是……忽然懂事兒了唄。再說了……」慕飛眼中露出賊兮兮的精光:「爸說這次蘋果賣出去的錢會給我一些,你不是不要你那份媽,爸說會考慮再給我多給點。」

慕慈鄙視的看了他一眼,想了想又問:「你後面有什麼打算?」

慕飛:「嗯……還不知道,現在家待一段時間唄。」

慕慈揶揄他:「這是準備徹底躺平了?」

慕飛:「哪有……咋可能呢嘛。」

見慕慈一副不信的樣子,他乾脆交代了:「其實,我發現了一個新機會。也許我可以嘗試做一名帶貨主播,幫著家裡賣賣東西。那天村西頭大虎他爸來咱們家了,一聽咱家水果賣的好,讓也幫她們家賣呢。到晚上又來了兩家找咱爸。我尋思著幫一家還行,這全村要都找來,我不能白乾吧。我好歹抽點成,賺點口水唾沫錢啊。」

慕慈:「這也不是什麼新鮮事。干直播的人也早就很多了。不過對你來說倒的確是個機會。咱爸咋說?」

慕飛:「咱爸不好意思。我就說了,不用不好意思。幫他們家多賣錢,又沒讓他們平分,憑什麼不能抽點錢,活該我就要白給他們干?要是那樣讓他們自己賣去吧我不管了。咱爸才答應說給那些找來的人說說提成的價格。」

慕慈:「別太狠。差不多就行了。」然後下了樓。

看來爸爸一如既往的疼愛兒子啊。慕慈默默的思忖。媽媽也是,從來不曾因為她的抗議和不滿改變過自己,脾氣還是數年如一日,對她和慕飛的態度,如今雖然不那麼明顯,可在敏感的她的眼裡,也基本上沒有改變。如果說昨天她還在為父母這數年堅持不變的偏愛兒子而不理會慕慈的努力和抱怨的做法感到不平,憤怒甚至委屈,此時的她卻沒有了那些情緒了。為什麼一定要改變他人呢?他人之所以是他人,就是因為他們有自己的思想和見識,有自己對這個世界的管帶你和態度。那都是不可控的。嘗試用各種方式去逼迫,控制,只會令他人變得陽奉陰違,虛情假意,並不能實現真正的改變,除非他們自己願意改變。

如果按照逆行菩薩的說法來看的話,正是因為家裡這種偏愛兒子的對待方式,才令她生出一股想要極力證明自己和擺脫這個家庭環境的倔強和不服氣來,才有了她之後在學業和工作上的努力和出色表現。不公平的待遇固然帶給她很多心酸和痛苦,卻也同時成就了她。

雖然父母一如既讓的沒有什麼改變,可是她已經不再期待他們的改變了。她已經找到了自己,找到了自己存在的價值,找到了自己對於這個世界的意義。所以不管父母如何對待她,不管他人如何對待她,她都不會再如同以前全盤接受,認同他人對自己的態度和評價。她明白自己有多珍貴。讓偏愛兒子的人繼續偏愛兒子,她會珍惜自己,她會愛自己;讓詆毀自己否認自己價值的人繼續她們的認知和觀點,她會肯定自己,告訴自己她有多珍貴,她會繼續前行,繼續探尋屬於自己的路,探尋那些可以真正釋放、發揮自己價值的方式、途徑和合作夥伴。總會有那樣的路的。總會有那樣的路為她而存在。

至於父母的那些不容易和作為一個跟她一樣的普通人類在這個世界上受到的那些苦難和心酸,她不打算去拯救了。她沒有資格做父母的父母,也沒有那個能力和能量。母親至今仍然不時的跟自己抱怨她的人生是多麼痛苦和不容易,家裡是多麼缺錢,哪怕拆遷剛賠了不少錢。她心中明白,母親是想用她這些來打造一個受盡痛苦又很缺錢的弱者形象,好博得她的同情,令她如往日一般繼續傾盡所有的去給這個家,給她奉獻和付出。然而她已經不是從前的她了。

母親在做著一切的時候,也許根本沒有想到她的感受,她的痛苦和委屈,她心心念念的只有自己,只有慕飛,只有父親吧。母親固然是痛苦而失落的。可她又何嘗不是?她的那些心酸委屈和痛苦,基本都是拜她所賜啊。她無法治癒一個不斷利用自己的痛苦來削弱、榨取甚至傷害自己的人,不管那個人是母親,父親還是慕飛。她不想在這件事上爭強好勝了,她不想打腫臉沖胖子了。她承認自己沒有那麼強大和能幹,她認輸,她收回她的虛榮和幻想。她只是一個普通的女孩子,不是什麼超人。她也需要呵護與愛護。她決定用僅有的力量,僅有的全部的力量來保護自己,只做這一件事。

可是母親,哦,不僅是母親。父親,還有慕飛,家裡的每一個人,都不是只有一個面向,一種態度,一副神情。親人們帶給她的,一直是複雜豐富,既矛盾又和諧的感受。她從他們身上得到溫暖,也得到冷漠;得到鼓勵,也得到打擊;得到希望,也得到挫敗;得到歡樂,也得到痛苦。母親是矛盾又統一的,父親和慕飛也是。所以她對他們的態度,也是矛盾又統一的,既有愛又有恨,既有怨又有樂;既有想念又有疏離,既有牽掛又有忘記。無需統一,無需糾結。就是這樣的親人們,就是這樣的她。豐富又善變,糾結又令人牽掛。

曾經她害怕失敗,害怕流露脆弱,仿佛這樣的自己是不被父母接受的,是不配展露在父母眼前的。所以她拼盡全力,勉勵支持,哪怕快要崩潰都不敢對父母講一聲。可是母親還是感覺到了。她張開懷抱,語氣溫和的叫她回家,讓她待在自己身邊恢復元氣。那時她才明白,父母固然不如她想像中那般慈愛高尚,卻也不如她想像中那般無情冷漠,全無愛心。所以她從自我的憤慨和失落中走出來了,從過去的苦痛和委屈中走出來了,以前所未有的清明和平靜,重新認識了父母,重新認識了慕飛,也重新認識了自己暗自怨恨和委屈了幾十年之久的家。

不必成為父母的父母。不必成為兄弟姐妹的父母。更不必讓面子和虛榮綁架自己,非要做家裡那個最能幹最優秀的人。嘗試了解上一代的傷痕,卻也不否認自己所受到的委屈,讓塵歸塵,土歸土,幫助自己更好的與父母分離,與自己和解,完成這火箭與基座般、種子與樹木般的分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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