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遠走近,眼中幾分愧色,幾分關切的看著她,良久問道:「你還好嗎?」

趙慕慈笑著攤開手,微微轉動腰肢:「好啊!怎麼會不好?」

肖遠訕笑著點點頭:「是,那我就放心了。」

趙慕慈拿過酒杯輕啜一口,看著人群:「放心。」

肖遠欲言又止,沉默半晌終於說道:「對不起……那天……跟你說了要你等我……」

趙慕慈迴轉頭,眼中帶著幾分興趣,嘴角一點似笑非笑,打量著他的臉,等著她說下去。

肖遠抿了下嘴唇:「真的對不起……很多事,我實在是無能為力……我家裡……」

趙慕慈點點頭,用手制止他:「不用講了,我懂。」

肖遠垂著頭,似乎有許多話,卻欲言又止,看起來為難極了。趙慕慈也不說話。兩個人靜了一會兒,趙慕慈開口了:「你那天,不是喝醉了?醉酒的話,誰會當真呢?我都不記得說了什麼了。」

肖遠低著頭,表情傷感,看得趙慕慈也低落起來,不由得被帶入了傷懷的心情中去。兩人沉默了下來,趙慕慈看向了熱鬧交談互動的人群,忽然生出一種異樣感覺:「這麼好的聚會,這麼棒的場合,為什麼不去享受,反而在這裡被昔日戀人的情緒所困擾著感嘆死去的愛情?對著乾屍流眼淚,對著乾花感嘆韶華,這種蠢事她已經干過太多次,做過很多年了,如今想來一點意思都沒有。在這吹著悠揚薩克斯風的夜晚,她更想舉杯暢飲高興熱鬧一番,誰耐煩在這裡遺憾傷懷?」

想到這裡她站直身子:「真沒想到還能見到你,挺好。今晚來了不少行業的前輩,倒可以找機會談一談,請教請教。我要去找個朋友,回見。」

說完不理會肖遠反應,拿著酒杯徑直走向人群。

看著趙慕慈跟人交談起來,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說不出的神采自若,風流婉轉。肖遠靜靜的瞧著,往日初見的場景,相愛的場景一幕幕浮現出來,令他覺得心痛極了。她似乎比那時候更添幾分說不出的吸引人的魅力了。與他分開這件事似乎對她沒有什麼影響,反而令她更加流光異彩了。她怎能如此洒脫,拿得起放得下?難道……她不曾愛過自己?還是……太傷心了所以才可以如此決絕?

心神俱痛、胡思亂想間,有人在旁邊說話了:「還看哪?人家忙著呢。」

肖遠沒有回頭,卻因此收回了追隨的目光,轉而看向別處。

鄭玉本就憋著不高興泛酸呢,一見肖遠那樣,登時更不高興了。她瞧了肖遠半晌,不好發作,只哼了一聲。

肖遠回頭瞧了一眼,開口說道:「走吧,這會沒意思。回家吧。」

鄭玉帶著滿臉的不悅被推著走了一步,忽然甩開肖遠,拿起一杯雞尾酒:「這才幾點?我還沒玩夠呢。」說著便往人群中走去。肖遠看著無奈,只好跟上去。

趙慕慈沒了心裡困勢,自身的社交能量便盡情釋放了。眼前的人雖不認識,她也很快找到了話題,跟對方聊的甚是愉快。一瞥眼看到了一個人,她立時收回目光,沒幾秒又往那人處看去。

又聊幾句,像是下了決心般,她開口道:「你們慢聊,失陪。」道過別後,她徑直走到那人身邊:「Julia。」

Julia回過頭,驚喜又意外:「Monica!好巧!好久不見!」

趙慕慈:「好久不見。您還是風采依舊。」

Julia對對面的男士介紹:「這是我以前帶過的律師,帶到六年級,很能幹的。」

男士笑著點頭:「你好。」

趙慕慈:「您好,希望沒打擾您。」

男士:「沒有沒有,閒聊幾句。那你們聊,Julia,回頭咱們再說。」

Julia答應一聲,男士轉身離去。

Julia迴轉頭:「你怎麼樣?還在外企做嗎?」

趙慕慈:「沒在了。待了不久到了一家網際網路公司,現在也離職了。」

Julia:「為什麼?」

趙慕慈:「說來話長,各有各的故事。有時間再跟您細說吧。」

Julia:「那你現在?」

趙慕慈:「現在也在看機會,重新考慮以後的路。正好見著您,聽聽您的建議。」

Julia不說話了,開始凝視她,打量她。或許是因為沒有隸屬關係的緣故,又或許是許久未見,她那萬年不化的嚴肅臉上竟然有了柔和的笑容,那是一種發自內心的來自女性對女性的欣賞:「雖不知你經歷了什麼,但看你現在的狀態,很不錯。也很特別。我相信你不管走哪一條路,都會走的很好。不過……」

「您說。」

「以我私心而論,你不做律師,委實可惜了。在企業里,不需要那麼出色,那麼優秀,只需要懂得合作,適當的苟且,顧及大家的利益和面子,一個普通人也能爬到很高的位置。可是在律所,做律師,一個人就得拿出真本事,就像玉石一樣,淘金她自身的雜質和殘渣,變得晶瑩剔透,流光異彩,才有機會接觸到願意花高價購買她的人。在這方面,你是有這個資質的。」

聽到久違的誇獎和肯定,趙慕慈頓生一種久旱逢甘霖的被滋潤感,不由得笑了:「謝謝您。」

Julia:「你要是有意向回律所……我倒是可以幫你問問。目前我組裡Sally在負責,乾的還可以。但是我可以問一問別的合伙人,智誠所,其他所,都可以問問。有機會我就跟你說。」

趙慕慈:「謝謝您。您方才那幾句話對我來說就很有意義了。工作的事主要還得自己使力,您願意幫忙那是錦上添花。」

Julia:「不客氣。對了,剛才Frank也跟我提到你,說到你工作的事,你們……」

趙慕慈忙解釋:「我們……有聯繫,哈哈。」

Julia笑而不言。頓了頓說道:「不好意思,我得過去一下。後面我再跟你聯繫。」

趙慕慈點頭:「好的,謝謝您。」

剩下她一個人。跟Julia一番交談,倒是將她拉回了在智誠拼搏奮進的那段歲月。雖說當時各種痛苦不堪忍受,如今時過境遷,再次響起,留在心裡的卻只有那被遠處的美景和山巔的王冠吸引了全部注意力、不顧一切往前攀爬的激情歲月。這拼搏和激情恍若昨日、歷久彌新,使得一個人在看破那幻境之後再次響起,仍免不了像當初那樣熱血澎湃,激動神往。夢想。夢想是對現實苟且的反抗和改造,夢想是註定放在遠方,跋涉許久仍然遙不可及,咫尺天涯的遺憾,夢想是自導自演,藉以揮發青春荷爾蒙和生命不甘平庸的原力的一場夢幻劇。

作為趙慕慈揮灑青春奮力拚搏的見證者、主導者,乃至編劇、導演、夢幻泡泡製造者、粉碎者,Julia不再僅僅是一個前老闆,一個前同事,一個教導者。在趙慕慈心中,她更像是一塊烙印,一種精神,一個路標,記憶著,提醒著,見證著她那揮灑過的汗水,奮鬥過的青春,期盼過的夢想,破碎過的信念,以及她迷茫無措的現在時刻里成為她迷霧中的燈柱,一路行來的坐標,以及不曾被忘卻的那個閃閃發亮的自己。

站在人群中,趙慕慈沒有了交談的**,只怔怔的想著自己一路行來的過去現在和未來,恍若無人般。Julia的幾句言語和鼓勵像童話里的咒語般,在趙慕慈身上產生了神奇的魔力。她像是洗了個熱水澡,又像是被人從頭頂澆下了一罐熱牛奶,只覺得渾身舒泰,壓在心底許久不得舒展的那些抑鬱,委屈,不被肯定、不得舒展的情緒和感受,統統滌盪一空;昨天和前天消失了,只剩下此時此刻的自己,五官鮮活,觸覺靈敏的感受著當下的一刻;只剩下力量,源源不斷的力量,從身體深處溫暖的湧現出來;只剩下自信,不依賴他人、他物,僅憑她是她自己,僅憑她從母親身體里分娩出來,自一個小小嬰孩,活到現在這般模樣,僅憑她從西部小鎮一路走到上海,走到這這陸家嘴,走到這行業人士聚集的場合,她便相信自己可以繼續走下去,走的更遠,走得更好。

正恍神間,一個聲音在耳旁響起,聽起來甜膩又輕挑:「趙慕慈,好久不見。」

趙慕慈迴轉頭,原來是鄭玉。鄭玉穿一件黑色露肩弔帶裹身裙,頭髮中分攏在耳後,打扮的相當漂亮,青春時尚,引得周圍人不時將目光投在她身上。肖遠帶點緊張又無奈的跟在身後。鄭玉舉著酒杯,笑語盈盈的說道:「慕慈啊,那天發給你的簡訊收到了嗎?我跟肖遠要結婚了。這結婚畢竟是個大事,用簡訊通知也有點失禮了,所以我老遠看到你,就忙過來給你當面說了,呵呵,也是巧。你可別見怪啊,到時候一定要賞光參加,不為別的,就作為我們愛情的見證人。」

趙慕慈不由得看了一眼肖遠。肖遠微皺眉頭,掩不住的不耐煩,伸手便要將鄭玉扯走。鄭玉奮力掙開:「你幹什麼?我又沒鬧,我說兩句話都不行?」

鄭玉聲音大了點,本就引人注意,這下看過來的人更多了。肖遠畢竟在職場不久,又是初次參加這種行業聚會,一下子心怯了,便將頭扭在一邊不做聲了。

趙慕慈一看,得,還是指望不上。靠山靠水不如靠自己。剛好侍者經過,她將雞尾酒放下,拿起一杯香檳,輕碰一下鄭玉的酒杯,神色平靜的說道:「祝福你,祝福你們,百年好合,生活幸福。」

說完一飲而盡,舉杯致意,然後說道:「婚禮我就不去了,失陪。」

鄭玉鄙夷:「幹嘛不來呀?我們一番好意邀請,我的面子你可以不給,肖遠的面子你不能不給吧?老朋友大婚,都當面給你下帖子了,不好這麼翻臉無情吧?」

趙慕慈看了她一眼,忽然發現她一臉刁鑽鄙薄,出現在這樣一張漂亮臉蛋上,實是說不出的古怪違和。她移開眼,面無波瀾,一言不發穿過人群,走出酒吧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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