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染到家時,徐蔚還沒有回來,她打開冰箱,拿出一罐飲料,喝了下去。頓覺一個透心兒涼,心情也跟著好轉了,真是沒有想到冰鎮飲料竟然會有這麼神奇的效果,平時都是孩子的專利。陳染不覺端詳了一會兒可樂罐,瞧這名字起的一個喜慶,「可樂」很適合中國人過大年時其樂融融的氣氛。

陳染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鬧鐘,已經晚上九點鐘,徐蔚還沒有回家,這在以前是不常有的,即使有他也會提前打個電話回家。她想再打個電話給他,突然想起來徐蔚的手機關機了,她變得焦躁起來,他能去哪兒。

陳染起身看向陽台,也沒有看到徐蔚的身影。那個熟悉的身影即使在八樓也會一眼就發現。

徐蔚師大美術系的高材生,當年高考以專業課第一名的成績被錄取。四年下來,專業課也是以總分第一的成績畢業,毫不異議地可留在師大。但是徐蔚並沒有選擇留在師大,而是回到了江南這座城市。儘管當時很多人不贊成,但他還是來到這裡。

陳染就是在新生典禮上認識了徐蔚,他作為新生上台發言,發言結束後,也許是緊張,也許是沒有留意,被舞台上的鋼琴腿絆了一跤,結果引來了主持人提前上台看看是什麼情況。主持人太著急了,馬上就報幕下一個表演者陳染鋼琴獨奏《愛情故事》,正在後台等待的陳染趕緊上台,同正在下台的徐蔚實實在在地撞了個滿懷,這個動作令兩個人都尷尬了片刻,還是徐蔚反應快,「還不快去,到你表演了。」

陳染走上台來,坐在琴凳上,挺直後背,雙手放在琴鍵上,姿態優雅地彈起了《愛情故事》,這首曲目並不能展示她全部的音樂才華,想當初她過鋼琴十一級時,哪些曲目才更能體現她的才華。之所以選擇這首《愛情故事》,也是組織者的要求,首先這是電影里的主題曲,很多人都熟悉,二是旋律抒情優美,這種場合更適合一些。手指在八十八個琴鍵上行雲流水般彈奏著,立刻讓台下的那些新生大開眼界,從此她的名字就跟這首音樂聯繫在一起,並被人嘖嘖稱道。尤其是那些對音樂一竅不通的人來說,簡直就是腦洞大開,會有這樣動人的旋律,表達著世間的悲喜情感。

陳染表演完後掌聲雷動,那是他們的認可和喜愛。甚至聽到有人喊道,再來一首,這是不可能的,所有的表演曲目都是預先安排好的,不可能被打破的。

主持人適時地走上台來,聲音清朗地說道:「下一個節目是」

陳染已經聽不清主持人的聲音,她走到了後台,微笑著。每次表演完她都會這樣微笑著,鼓勵自己,又過關了。她喜歡把表演結束稱為又過關了,這種無形的暗示,常常令她的心情大好。

「你好,表演完了。」

一個砂質的聲音傳到陳染的耳朵里,她確信這個比喻很恰當,就是砂質,她的耳朵對聲音格外敏感,能迅速地判斷出喜好來,這是她喜歡的聲音。更重要的這個聲音剛才聽到過,她尋聲看過去,距離她五米遠的地方,看到了那個男孩子,她微笑著道:「是的,我過關了。」

「過關了?」男孩子重複道。

「是的,你也過關了。你說的很不錯,聲情並茂。」陳染說道。

「你是學什麼的?」男孩子問道。

「聲樂。」陳染說道。

「我是學繪畫的,叫徐蔚。」男孩子說道。

「我是陳染。我還以為你是學播音主持的,音色很有特色。」陳染笑道。

陳染覺得這個男孩身上有特別的一種氣質,是書畫薰陶出來的那種儒雅和不羈兼而有之的氣質。一般情況下,一個男子要麼儒雅溫和,要麼放浪不羈,很難兩者兼備,但是徐蔚擁有了這兩種氣質,並且又和諧地存在於一身。陳染就是被徐蔚的氣質深深地吸引著,瘦削俊美的臉龐,清秀疏朗的眉眼,完全就是一個年輕文雅的書生,但是畫起畫來可是一身膽量,滿身豪氣。在他的油畫作品裡大膽地用色,如果換做是別人可能就走上了艷俗,但是他的畫作常常令人看到顏色背後那顆不安分的孤傲的靈魂。

陳染轉身回到客廳,看到徐蔚早上出門換下的睡衣睡褲就搭在沙發的靠背上,她順手拿起睡衣睡褲放進了洗衣機里。

波輪式洗衣機立刻有了進水的聲音,然後就是聒噪的轉動的聲音,漂洗的聲音,出水的聲音,循環幾次下來,就是乾澀的甩乾的聲音。這是電腦設計好的程序,千篇一律的程序,就像是這世界上千城一面的城市,讓人缺乏想像力。

陳染躺在沙發上一遍遍地過濾著這些聲音,希望從中辨析出徐蔚扭動鎖孔開門的聲音,終是沒有等到這聲音,倒是聽到了洗衣機的鳴叫聲,打開蓋子,拿出衣服晾曬在陽台上。動作緩慢,心不在焉。突然她的手機瘋狂地響了起來,她一把抓起手機,還沒有等她說話,就聽到了對方清晰而又沉重的聲音傳了過來,請問您是徐蔚的家屬嗎,他現在我們醫院,請您儘快來到市第一醫院。

「醫院?」陳染疑問道。像是要確認這個消息的準確性。

「是的,市第一醫院。」對方沉穩地說道。

「怎麼回事?」陳染急切地問道。

「發生了車禍。我們正在搶救,請您務必早點到。」對方的聲音又一次沉重地傳過來。

「好好好。」陳染連聲應道。大腦在一瞬間是空白的,就像是突然被人當頭一棒。她搖了搖頭,必須要清醒,找出銀行卡,身份證,慌亂地套上一條裙子,走到門口才發現忘了換下拖鞋,趕緊換上平跟涼鞋。

她連摁了幾次電梯,也不能讓電梯立刻就升上來,它總是按照順序停在該停的樓層上,像是不慌不忙的鐘擺,總是按照一定的頻率擺動著,完全不顧及人們的心情。她真想走樓梯,又馬上否認了,還是等電梯。

陳染在手術室的外面等待著,一個戴眼鏡的醫生走出來,「徐蔚的家屬,進去吧,我們已經盡力了。」說完兩眼漠然地看了陳染一眼。

陳染機械地跟著戴眼鏡的醫生走進了手術室,徐蔚全身都是管子,一個醫生正給他做人工呼吸。

「我們已經做了半個小時的人工呼吸,按照醫學上的規定半個小時人工呼吸還是沒有湊效的話就宣布死亡,您看,要停止嗎?」戴眼鏡的醫生說道。

「會不會有奇蹟?」陳染突然問道。

「有奇蹟的話,也會在半個小時內起效,如果您想繼續我們可以再延遲十分鐘人工呼吸,但只會增加病人的痛苦,回天無力。」戴眼鏡的醫生說道,然後他看向那個做人工呼吸的醫生,說道:「按照家屬的要求,再延長十分鐘。」

「不了,就這樣。」陳染突然說道,這樣只會增加對死者的摧殘,電頻一下子擊打在胸口處,然後拔下來,那場景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再看到了,像是擊打在她的胸口處一樣,「不,不要。」她喊道。

正在做人工呼吸的醫生突然間像是受到了驚嚇一般,趕緊停下手裡的動作,電頻在半空中停頓了片刻,才放了下來。

「好,跟我過來辦理死亡證明吧。」戴眼鏡的醫生說道,接著帶離陳染出了手術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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