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一懷愁緒幾年離索三

莊之言畫完最後一筆,然後退後幾步,看著這幅畫了兩個多月的畫,還是覺得意猶未盡,可是他只想到此為止,這才是一個恰到好處的處理。如果再畫下去就是自我懲罰,就是沉溺,就是無法自拔。這就是他停筆的原因。他把畫作反扣在畫案上,這樣就可以自欺欺人地不用再看到這幅畫了。

如果說的殘酷一點,世界上沒有一副畫是完整的。每一幅現已完稿的畫,都可以再畫下去,都是未完結的。可是為什麼畫家們當時都戛然而止,是畫家們的主觀讓他們的畫作有了一個結束的信號,是一個他們所認定的完結,這成為了畫作的宿命。而對於畫作本身,其實並不是,一幅畫永遠都沒有完成的那一日。

他伸展了一下手臂,右肩膀因為常年繪畫酸脹不適,隱隱作痛,他捏了一下痛處的肌肉,仿佛是應對他的動作,感覺到更疼了。

莊之言披上一件外衣,走出畫室,下班的人流在絡繹不絕的奔向一個稱之為家的地方。從他們的臉上可以看到疲憊,焦灼,以及夜晚降臨時終於又熬過了一日的那種得過且過的神情。

每當這個時候莊之言就心思流轉,看著穿行而過的人流,這時該是美惠放學回家了,可是她正在巴黎上課呢。

莊之言在車流如織的車海里用了最好的車技,一路到家。打開家門的一剎那,仿佛聽到美惠喊道:「爸爸,你是不是很累了?待會我給你捏一下肩膀吧。」這是她常說的話,似乎在畫廊里繪畫是一個體力活。繪畫就是一個體力活兒,一個姿勢幾個小時畫下來,絕對是一種體力加腦力的支出。

家裡空無一人,他在玄關處換了拖鞋,一眼瞥見美惠的拖鞋,鞋面上的兔子有一雙亮晶晶圓滾滾的眼睛,仿佛在問我的小主人哪裡去了,怎麼這麼多天都沒有看到她呀。

美惠在網上購買這雙拖鞋的時候還諮詢過他的意見。因為她看好兩雙,另一雙是小狗圖案。他說這種事還是自己拿主意,買什麼都有道理,全在於她自己的喜歡。記得美惠說,那就兔子吧,更可愛嘛。她抬起頭來笑眯眯的樣子,非常可愛。他想讓她永遠這樣快樂下去。

美惠留在沙發上的布娃娃,躺著的姿勢,像是冬眠一直閉著眼睛。他拿起來,布娃娃馬上睜開了眼睛,像是被喚醒了一樣,神采奕奕地看著莊之言。推開她的房間,一切都是安靜的,他把布娃娃放在她的床上,然後輕輕地掩上門。

晚餐他洗了馬鈴薯和生菜,加上黃豆醬,做了一道醬湯,然後放入麵條。這是他很得意的一道省時省力的飯,美惠在時就會大聲喊冤,這簡直就是喂豬的,怎可人吃。想到她愁眉苦臉地噘著嘴一根一根地吃麵條的情景,就想笑。現在已是巴黎的中午時光,她的午餐是什麼。

莊之言沖了一杯咖啡,他打開音響聽喬瓦尼·馬拉蒂的《JustForYou》,像流動的水一樣,從心裡最深處流淌出來然後沉澱下來,達到物我兩忘的境界。仿佛來自海底深處的寧靜,在房間裡緩緩地鋪開。

他喝了一口咖啡,剛剛好的溫度。原來等待的意義就是能在一個最適宜的時刻等待著期待的結果。

今晚不畫畫。他不想再拿起畫筆,那感覺是來自心裡的願望。看了一部法國片《普羅旺斯的夏天》講述了一位老人跟家人因為積怨產生了隔閡,最後是一家人又其樂融融的故事。他很羨慕有家人的人,雖然他只是一個人生活。

莊之言跟美惠約好今晚九點鐘通電話,一天的時間裡都在等待著這個時刻的到來,哪怕在集中精力繪畫的時候,也會有那麼一瞬間手裡的筆突然停頓下來,想像一下美惠在做什麼,心裡油然生出一種快樂。

距離九點鐘還有半個小時,拿著手機等著那個熟悉的號碼出在螢幕上。手機里往來的信息,像是連翻轟炸一樣,只要定製一種產品就一定會有類似的產品如影隨形地推介給你,真是得寸進尺。突然看到一則信息,一個中國女子在英國被害,四天後才被發現,屍體上渾身都是瘀斑,有刀傷,煙頭燙傷,原來是結交的英國男朋友虐待所為。

電話就在這個時候打了進來,他的意識還停留在剛才的信息里,手下意識地縮了一下,然後摁了接聽鍵,「美惠。」

「想美惠了,孩子既然放出去了就要一百個放心,否則每天提心弔膽的生活還過不過。」米加加的聲音傳出來。

「跟美惠約好了電話,我還以為是她的電話。」莊之言趕緊解釋。

「明天出去玩一下吧,你一個人在家沒意思,也不能總是畫畫,要出來走走呼吸一下新鮮的空氣,到大自然中找一下靈感。」米加加最後又補充道:「陳染和頂頂也去的。」

「把聚會的理由說得如此充分,簡直沒有理由拒絕呀。」莊之言說道。

「行,不耽誤你接女兒電話了,早八點出發,濕地公園。」

「好的。我也正想著明天去採風,就去那了。」莊之言說完掛了電話。

正好趁著現在的空檔,把畫具準備好裝入畫袋,突然想起來明天不是去畫畫的,是去玩的,這樣想著不禁笑了起來。只要去遊玩就要帶著畫袋,這是他多年來養成的一個習慣,萬一有靈感的時候,就畫下來。但是明天他想改變一下習慣。

看著窗外的夜空,月光如水。一個人的寂寞時光,就這樣終老一生嗎,原來孩子在身邊的時候,還覺得時間過得快,但是剩下他一個人時,卻覺得時間走得慢了。

他正在惆悵的時候,美惠的電話打了進來,不偏不倚剛好九點鐘。這個孩子總是能按照約定好的時間做事情,心中一喜。

「爸爸,我有一個好消息告訴你,你猜猜。」美惠賣著官司。還沒等莊之言回答,她就迫不及待地說道:「我的鋼琴獨奏,老師說我彈得很棒。」

「這的確是一個好消息。」莊之言的聲音里充滿肯定和讚許。

「可是我很想家裡的鋼琴。很想回家。」美惠還是露出了心意。

莊之言聽到此話,先是一愣,繼而安慰道:「美惠,適應一段時間就好了。」他似乎預感到有不好的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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